“聽說在十幾年前,這海晏城隻不過是一個無名小村莊。不過從某一天起,那村子裡的人不知道得了什麼靈丹妙藥或是什麼機緣,一個個的竟都得了仙根。好多修士被這其中奧妙所吸引,來到那裡,最終都被他們收入麾下。這小村莊也慢慢興起,最後還起了個名字,改頭換麵,變成了海晏城。”
“魏姑娘,你打聽海晏城,是也想去那裡尋求機緣嗎?”
距離魏明姝他們離開那家客棧已有數日。在裴知筠打聽到海晏城的信息後,他們二人在滄渺鎮又等待了幾日,還真被他們等到了一隻前往海晏城的隊伍。
這個隊伍人不多,不算他們在內就隻有兩男一女。
而他們的領頭人,一個名叫蘇罡的中年散修在知道他們二人也是想去往海晏城後非常熱情,主動邀請他們加入了自己的隊伍。方才便是他在和魏明姝打聽著。
喬裝打扮成大戶人家小姐的魏明姝瞥了一眼跟在一旁,乖巧聽著的裴知筠,嗬嗬一笑:“是啊,誰讓我這胞弟天生與仙途無緣,卻還一天到晚鬨著要修仙呢。”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大清早就開始趕路,路上既不能用馬車也不能用趕路法器。而前往海晏城的路多崎嶇,魏明姝好幾次都感覺自己小腿要抽筋了。
但她又拉不下臉來說自己想休息,每次給裴知筠施眼色時,這家夥卻隻會給她回以一個羞澀不解的笑容。
若不是知他確實本性如此,她都要以為宗門裡的師兄弟都給他騙了過去。
“哎,知筠老弟,你這可就不對了。”蘇罡一聽魏明姝這麼說,就立馬皺起了眉,不讚同地扭頭看向裴知筠,“現在世道不好,怎麼能讓你阿姐為了你的性子到處奔波呢。”
“是知筠不好。”裴知筠倒也從善如流地接過魏明姝的話,語氣柔柔,含有歉意:“知筠自小身體不好,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現在還更是要麻煩阿姐替我尋方。”
“啊?”蘇罡有些震驚地上下掃了眼裴知筠。
這對姐弟雖身上並無仙力湧動,但衣著談吐不凡,想是凡人裡的富貴人家。不過他倒是沒看出來,這位公子身體竟如此不好。
“知筠老弟,你倒也彆傷心。”蘇罡麵帶憐憫,語氣卻詭異的有些遺憾。他拍了拍裴知筠的肩膀:“你放心,我打聽了很久的消息,保證能帶咱們去到海晏城。”
“這一路上也麻煩蘇大哥了。”裴知筠目光中是明晃晃的感謝,他看著蘇罡,語氣期待:“等到了海晏城,我們的心願應該都能實現吧。”
“等到了海晏城……”蘇罡憨厚的臉上突然浮現了笑意,神情莫測:“這是自然,我們想要什麼都能實現的。”
裴知筠笑意漸深,不置可否。
“你有什麼很想實現的心願嗎?”魏明姝在一旁聽得神奇,裴知筠這種小白花居然也有什麼還沒達成的願望嗎?
魏明姝是不信海晏城的傳說的,她也不覺得裴知筠會相信。
“說來聽聽,萬一我能幫你實現呢?”她朝裴知筠走近了幾步,右手一揮,頗有高人風度地背在了身後。
竹青色衣袖擦過他的白袍衣角,她向自己揚起了驕矜的笑容,眼神中卻全無惡意。
裴知筠狀似苦惱的思索了一下,才彎著眼睛,注視著魏明姝的目光如水般漣漣:“那知筠就等著師姐幫我實現了。”
*
踏過最後一段小徑,蘇罡突然停了下來。他手拿一份粗糙地圖,左右對比了片刻,才聲音激動,和一行人說:“找到了!海晏城就在這裡!”
魏明姝放眼望去,視線裡皆是荒涼平地。
“哪來的海晏城?”她連半塊磚都沒見著,更彆說一座城了。
蘇罡沒回她,隻是顫抖地半蹲下來,不顧地上的塵土,從袋中取出一枚玉牌後就開始念念有詞。
隊伍裡的另外兩人也絲毫不覺得奇怪,在聽到蘇罡的話後麵色狂喜,衝到他身邊。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魏明姝上前一步,警覺地擋在裴知筠身前。
當時加入他們的時候可沒聽他說會有這一環節啊?
而很快,隨著蘇罡的低語,他緊緊握著的玉牌愈發明亮,以他為中心的四周逐漸刮起了呼嘯巨風,凜冽的風帶著無數灰塵沙礫快速劃過。
不過短短瞬息之間,魏明姝的視線就被飛揚在空中的沙塵所擾,隻剩下渾濁不清的光。
魏明姝的衣袂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她一手擋著風塵一手掐訣,努力朝著風沙中心走去。
她剛剛看到了,蘇罡手中握著的那枚玉牌,身上分明纏繞著怨念至深的濁氣!
怎麼會這樣?!
濁氣沒有在本該擁有的魂玉身上出現,卻在蘇罡手裡的那枚玉牌上出現了?
來不及思考太多,魏明姝放開神識,試圖控製蘇罡的意識,讓其不再催動玉牌。
但往日裡得心應手的術式在此刻卻都泯滅無聲——神識隻能察覺到蘇罡隊伍裡的那三人的氣息,但卻無法再進一步操縱。
魏明姝不信邪,咬牙再次試圖操縱蘇罡的神識,但依然毫無反應。
不僅如此,魏明姝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一點點枯竭,過度使用神識卻沒能及時補充靈力,她的大腦逐漸有如被針刺一般疼痛。
狂風愈演愈烈。
就在魏明姝即將竭力倒下的那一瞬間,有人接住了她,一雙微涼的手撫在了她的眼前:“師姐,閉目。”
是裴知筠。
他的嗓音依舊是清淩淩的,甚至還有些不該出現在現在的輕鬆淡定。
魏明姝在聞到熟悉的香氣後就放鬆了警惕,在完全力竭前收回了神識。裴知筠感受到魏明姝原本覆蓋出去的神識已然收回,才將手放下。
明明同樣身處狂風之中,裴知筠卻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他所在的周圍像是進入了另一個獨立空間一般平靜。
魏明姝靠著他,努力調息自己的靈力。她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神海裡,卻愕然發現本該枯竭的神海竟已經慢慢恢複過來。
她以前不是沒有過度使用神識的時候,但基本上都是要好好修養數日才能恢複些許,怎麼這一次竟恢複的如此之快?
魏明姝想張口詢問裴知筠現在是怎麼回事,卻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勉強動了動指尖敲敲裴知筠的手背,和他示意。
“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幻境。”裴知筠也懂她的意思,開口解釋:“我曾在宗門的藏書閣裡見過類似幻術,故才能僥幸不受控製。”
“師姐剛剛的術式失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些人的神識本就是虛構出來的,師姐自然無法控製。”
“不過,我們確實已經到了‘海晏城’。”裴知筠蹲下身,攬住魏明姝的腰身,手上一個用力,就將她背到自己背上。
魏明姝現在也沒時間去計較師姐尊嚴了。裴知筠背著她,穩穩的向前走著。她費力睜開眼睛——
麵前,是寫著“海晏城”牌匾的高大城牆。
*
裴知筠背著魏明姝緩緩走近海晏城。剛走進城門,門口的侍衛就舉劍攔下了他:“公子來海晏城所為何事?”
裴知筠朝他含笑點頭,語氣平靜:“來為城主賀禮。”
原本還一臉凶狠的侍衛聽他此言,就把佩劍收回,臉上也帶上了親近笑意:“原是如此……”他目光稍稍往上移,盯住了他背上的魏明姝:“那這位是……?”
魏明姝剛想開口,這個侍衛卻好像說服了自己一般,目光在他們二人間來回移動,最後停留在了魏明姝身上,笑著開口:“該是公子的娘子吧?”
那侍衛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彆人妻子,反而像是在看什麼待價而沽的死物一般,上上下下地從魏明姝身上掃過,令人作嘔。
魏明姝強忍著怒意,沒有作聲。
這海晏城處處都充滿了詭異。自裴知筠背起她起已有半炷香左右的時間,她雖已恢複一二力氣,但渾身靈力像是被禁錮住一般,無法調動一絲一毫。
“嗯。我家娘子之前受了傷,行動不便,故才被我背著。”裴知筠眉頭微蹙,卡著魏明姝膝彎的手往上提了提,讓她避開了侍衛的目光。
裴知筠麵上還是帶著滴水不漏的笑容,聲音卻有些發冷。他抬起眸看著侍衛:“還請大人通融。”
對上那隻眸子,侍衛隻覺得心中貪念更加猛烈,腦海裡的每個想法都湧動著想吃掉他們的貪婪惡念。但卻在某個瞬間儘數被壓下,給他擠出了為數不多的理智。
“既是來給城主賀禮的,又哪裡談得上通不通融。”侍衛努力克製住了自己,收回了自己垂涎欲滴的目光,退後幾步回到原位,讓他們進了城。
直到魏明姝和裴知筠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遠方,他才再一次地回頭遠眺,涎水不斷地流出:“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他貪婪地嗅著空氣中殘餘的氣息,身軀再也無法維持人形,化作一團翻騰著的惡臭黑霧湧進城內。
眨眼間,那壯觀雄偉的城門就消失不見,隻留下平靜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