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歌應該是每個人都會吧，”

許翊跟在溫嶠身後走出屋，看著那彎弦月笑了笑，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他輕聲唱著。

從小，祖父母帶著他在院中賞月時，奶奶特彆愛唱這首歌「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腦中奶奶哼唱的旋律如此清晰，讓他鼻尖驀地酸楚。原來懷念的人和事，哪怕逐漸淡忘也會住在那段時間聽過的音樂裡。

許翊的聲音很溫和，聲線也低磁好聽。

站在溫嶠身畔唱時，像是環繞立體聲，空闊的院落間共振的歌聲落進耳中，令溫嶠周身血流驀地倒流。

“你怎麼了？”

唱到一半，許翊回神，才發現溫嶠側頭凝著他看了好久。

許翊有些不自在，他突兀地說道：

“係統剛剛建議，除了觸發點，還可以額外設定一個緊急喚醒的觸發機製，比如某種強烈的情緒壓力，崩潰、痛苦、絕望，還有——”

“還有什麼？”溫嶠收回目光，淡淡問道。

“選一個平時幾乎不會做，但緊急時刻又方便完成的動作，例如掐人中，然後賦予這個動作強烈的觸發感。”

“強烈的觸發感？”溫嶠似懂非懂。

“就是做這件事時，在腦中強化一件事——我的覺知要被喚醒！”

這是許翊根據自己的經驗做的解讀。

“許翊，可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如果小嶠醒後，永遠不會做那個動作的話，我還是永遠都蘇醒不了。”

許翊愣怔住，一時啞口無言。

“所以，”

溫嶠垂睫斂目往前走了幾步，靠近他，到咫尺處方才停下。

許翊一瞬間失措，

兩人靠得太近，近到一低頭一抬頭溫嶠額角就觸碰到自己眉骨。

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也許因為自己真的是個社交恐懼症晚期患者，許翊想。

耳畔傳來有些克製的鼻息聲，他聽見溫嶠柔聲道，

“所以，許翊，你得幫我。”

“我如何幫你？”許翊聲音冷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下意識低頭，看到近在交睫處，溫嶠那黑色長睫蝶翼般微顫，

然後，迎上的唇若即若離與他輕貼了一下，

唇角微涼的觸覺鮮明深刻。

許翊脊背過電一般，鬼使神差的氣短令他喉頭難耐。

溫嶠的吻靜靜貼靠上來時，周遭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眼前那雙幽黑的瞳孔劇烈震顫後，竟似冰淩初融般翻湧上些淩厲的冷感，

溫嶠覺得那目光把自己死死定住，像是要將自己全然籠罩、吞噬。

下一秒，許翊伸出指骨分明、修長有力的手，覆上自己頸項，扣住，低頭吻了下去。

封唇深吻不過幾十秒，許翊倏爾回神。

他驀地鬆開扣住溫嶠的手，唇還靜靜貼著溫嶠頜麵，心跳怦然欲出，

兩人氣息未定。

難捱的安靜過後，

“是不是這樣幫？”

“剛剛這個——”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同時窘迫地安靜下來。

“剛剛這個動作平時定然不會做。”溫嶠緩了緩，抬臉笑道。

“定然有用。”

許翊渾渾噩噩點頭，氣息發緊，他強迫自己說些什麼去緩解那凝固的氣氛：

“剛剛強化觸發感了嗎？”

“不記得了，太緊張。”溫嶠老實承認。

“緊張什麼。”許翊下意識問。

溫嶠一瞬不錯地看著他說道。

“剛剛……是我的初吻。”

“所以，你活了二十六年一直母胎單身？”

許翊眯起眼，沒頭沒腦地開口問。

一開口就戳破所有粉紅泡泡的人，活該孤寡老人。

溫嶠一張俏臉唰得通紅，如果小嶠沒有昏迷、身上再掛了劍，這個時候已經出鞘了。

“那看來你不是初吻了？”漂亮的眸子帶著薄慍，難以置信地瞪著許翊。

“不巧，我也是。”許翊老老實實低頭，好像自己也並沒有強到哪裡去。

“看起來不像。”溫嶠搖頭，他輕輕掐了掐手掌。

很嫻熟很會撩的樣子，那深吻——心跳現在還未緩和半分。

他抬頭想說什麼，正對上那雙非常認真看著自己的眸子。

許翊身材修長高大卻不過分粗獷，樣貌是棱角分明的好看，鼻梁高挺，精致的五官中總有種奇怪的、時而憨萌純澈時而又冷傲孤清的氣質。

“所以，你到底強化觸發感沒有？”

許翊那漂亮的眉頭蹙起，

“下一次我再對你這樣，卻沒有喚醒你的話，會被小嶠砍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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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午後，錢樞乙牽回兩匹高頭大馬。

溫嶠借口好些了，婉拒了他的診治。

許翊沒有說什麼，對於一個困在混沌黑暗中四年後走出「牢獄」的人來說，這份自由並不是人人都能拒絕的。所以他決定順其自然。

兩人騎馬往城中趕去。

溫嶠身體果不其然的虛弱。

策馬馳行了一段，突然俯在馬背上咳嗽不止，臨了竟嘔出一口血來。

許翊急忙上前，

他遲疑了一下，將自己的馬牽好，扶著馬鞍跨坐在溫嶠馬上，與他共乘。

那具身體到底還是強弩之末，大嶠虛弱地在許翊懷中氣喘，仰頭靠在他肩窩。

“現在感覺怎麼樣？”許翊側臉問道，正巧與溫嶠同時轉頭，唇吻觸到他眼睛，溫嶠闔上眼簾長睫緊張地微顫起來。

他等了許久，鼓起勇氣睜眼，看見許翊一動不動低頭看著自己愣神，輕輕說：“好些了。”

“你在我懷中睡會。”

說完，緊了緊攏著他的手，夾緊馬腹，策馬往小將軍府奔去。

回府後，兩人著實把府中眾人嚇了一跳。

兩位如玉公子穿著錢樞乙家的粗布衣服，蓬頭垢麵，俊臉被燎燒的傷痕累累。

溫小將軍衣服前襟更是血跡斑斑。

管家趕緊拿著帖子去請了相熟的太醫。

許翊將人抱進府內，安頓好，正待轉身出門讓太醫進去給溫嶠好好診治，被他喊住。

“許翊。”

“嗯？怎麼了？”他回身走去床邊俯下身。

溫嶠牽住他手掌，聲音有些緊張地微顫。

“許翊，你答應我，如果小嶠醒了，你不要……不要讓我一直困在黑暗裡。”

許翊愣住，他回握住溫嶠，緊了緊手掌，

“不會，我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