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高,子高!
是你,真的是你!”
正與溫嶠怒目相視的許翊,在滿臉淚水的趙嬰齊衝過來時尚未反應過來,
「???」
「什麼情況!」
他毫無防備地被皇帝死死攥住手腕,下一秒被緊緊箍住腰身,再下一秒那血色欠佳的唇瓣眼看就要湊近吻上,腦中警笛聲驟然爆鳴至頂格:
「老哥,救我!」
許翊腦電波震顫一瞬,嗶——
熄火,重啟,爆鳴戛然而止。
便在千鈞一發之際,許翊眼疾手快伸出手,拽過溫嶠的一隻手掌,嚴嚴實實擋在自己與趙嬰齊撞過來的唇間。
「呼,好險。差點初吻就被這色鬼奪走了!這反應速度,不愧是我的身體!」
體內另一個許翊跳腳狂歡,
「閉嘴!」另一個聲音漠然。
原本袖手旁觀,一邊瞳孔劇震,一邊幸災樂禍這個該死的登徒子也有今天的溫嶠:
「???」
「???」
「???」
他死死盯著自己那隻被兩張男人的嘴唇前後夾擊過的手掌。
「該死!……我的手,我的手不乾淨了!」
“子徉,我怕!”
許翊一把一把捋掉心底不斷結出的雞皮疙瘩,假作嬌憨:
下一瞬,他拽著溫嶠手掌的手臂肌肉暗自用力,勒出好看的線條,把溫嶠整個人拽進懷中。
不,準確地說,
是他瞅準了位置,用溫嶠這顆黑8精準地撞開了趙嬰齊,
再順勢跌入黑8懷中。
做戲,講究得就是一個行雲流水、絲絲入扣。
溫嶠全憑多年習武的良好慣性將許翊身子穩穩接住,然後大腦一片茫白地愣怔當場。
周遭一片寂靜。
所有在場人士被牢牢釘在原地紋絲不動,心跳此起彼伏、目光橫豎交錯、如擊鼓傳花。
除了趙嬰齊眼中連珠般不斷滾落下的淚。
他腿腳一軟趕緊扶著曹欽祥的手,似是站立不穩。
看著溫嶠和許翊二人,趙嬰齊訥訥出聲,
“子高,可是你回來了?”
許翊此時方才穩下心神,
端詳著這大名鼎鼎的南鄴末代皇帝。
趙嬰齊三十歲左右年紀,披著錦羅外袍,滿頭烏發不像董賢那樣全然散下,而是用玉冠一絲不苟地束住,哪怕方才床/第/間縱/歡一場亦是絲毫未亂。
他五官頗為清雋,一副神容疏淡樣貌,雖算得上俊朗,但是眼下烏青一片,總帶著些困頓萎靡。
眯起狹長的眼看向許翊時,眼尾微微翹起,瞳孔中有魅惑神色。
許翊心下有些尷尬莫名。
考古所的老先生們若是知道——
在這個1600年前,身高近八尺、神秘莫測為他們所津津樂道的南鄴皇帝臉上居然能捕捉到些許21世紀擦/邊/直/播間博主顧盼生媚,喊著“感謝榜一大哥送出的火箭”時的神色,會不會集體朝天吐血。
說到擦邊直播,許翊舉起三指發誓,他腦補的,絕對沒看過!
好吧,也許最多最多,舍友看的時候他瞥過那麼一眼。
比今天在殿上看的直播尺度可小太多了!
眾人漸漸回過神,龍榻上渾身軟綿綿的董賢見氣氛詭異,也探身下榻。
利用完溫嶠這枚小撞球,許翊麵帶嫌棄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著,伸出兩根手指輕推著他肩頭,不著痕跡地將人撥到一邊,
然後散漫地抄著袖子站定,完全忽略身側小狼崽睇來惡狠狠的眼神。
見皇帝的視線仍是一瞬不錯地黏在自己身上,
許翊擠出一個和煦又乖順無比的微笑,端正了一下形容,恭恭敬敬上前,對著趙嬰齊行了個跪拜大禮,伏地朗聲道——
“陛下,在下許翊,字靈均,濮陽無名人士,來京城謀求出仕,機緣巧合得遇溫小將軍與右夫人,今日有幸得見聖顏,卻一時失禮,請陛下責罰!”
“無妨,子高,哦不,靈均快快請起!”
趙嬰齊撞上那盛著笑意的眼眸,心下一顫,赤著一雙足便要上前來扶。
許翊迅速站起,垂手恭立。
「這趙嬰齊不知道搞什麼鬼!」溫淩玉站在一旁蹙眉思忖。
難道許翊長得像狗皇帝心中那個任誰提起立刻便會勃然大怒的白月光閎子高?
若是如此,豈非大事不妙!
且不說這許翊古怪非常,將他引入皇宮無異引火燒身,單說若是皇帝將他收入後宮,將許翊「調教」得太過舒服妥帖,如何還可能為自己所用。
思及此,溫淩玉咬牙上前,跪伏在地:
“淩玉此番前來,懇請聖上為子徉賜婚。”
“哦?”
趙嬰齊眼波在溫嶠俊美無雙的臉上流轉了一圈,有些遺憾地開口:
“是哪家貴女有幸得子徉青眼?”
溫淩玉第一次帶溫嶠入宮時,他才十三歲,白淨修長的少年郎,眉目俊逸,意氣風發。趙嬰齊第一眼便很是喜愛,
隻是將門虎子,這脾氣實在是太暴躁可怖了些!
趙嬰齊想到這裡,下意識瑟縮了脖頸。
有幾次宮宴,趙嬰齊著人將溫嶠灌得酩酊大醉後,留他在宮中休憩,自己漏夜潛入他房中。
幾乎每次,幾乎每次!他都差一點被醉得迷糊的溫子徉用手刀將脖頸斬斷。
他正心有餘悸地摸著脆弱的頸脊,溫淩玉的聲音在耳畔淩空炸響:
“正是這位許靈均,許公子。”
周遭氣氛生生凝滯住了幾秒,被趙嬰齊一聲暴喝劈開。
“不可!絕對不可!”
那折了腰的病嬌美人董賢正優雅地緩步下台階,被這聲怒斥驚得癱軟在半途起不了身,輕聲揉著腳踝喚道,
“嬰齊哥哥”。
對他無所不應的趙嬰齊破天荒未搭理他,而是眼眶赤紅的盯著許翊:
“這門婚事我不允。”
他的愛侶,被他父親當著他的麵生生斬殺的愛侶閎子高——
此生最為摯愛之人,活生生又站在他眼前,卻是為了與他人成婚。
他趙嬰齊堅決不允!
董賢忍著腳踝和心上的劇痛,走到趙嬰齊麵前攀住他的袍袖,
“嬰齊哥哥,你怎得不理我?”
趙嬰齊咬牙,似是未聽見他的話,也全然不覺他的存在。
董賢噙起淚,順著趙嬰齊帶著劍芒的視線看去。
眼前那男子,明明就是平平無奇!
雖說俊美,卻遠不若自己這般俊美絕倫,隻是身形頎長,寬肩勁腰,看上去更高大挺拔些而已。
不知嬰齊哥哥為何……
董賢咬唇,眼底蒙上一層厚厚的水霧。
此時此刻的溫嶠心中幾乎喜極而泣。
狗皇帝眼瞎,居然瞧中了許翊這東西。
他溫子徉壓根不想與那登徒子有一絲半點瓜葛!
如今不是正好?
姐姐要報恩,為此人謀仕途,
在狗皇帝身子底下,豈不正是一步登天,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想象著這無恥之徒被狗皇帝夜夜磋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是忍俊不禁地勾唇。
側臉瞥見姐姐和許翊均眉頭緊蹙,上揚的唇角不由鬆懈下來,
溫嶠敏銳地意識到,事情並非他想得那般簡單。
“皇帝!”
溫淩玉撲通一聲跪下,她並不清楚許翊的想法。
隻是她定要竭儘所能將他留在溫嶠身邊。
溫淩玉不想戰戰兢兢地度過兩年後,又被送進那鬼氣森森地府一般的墓中,化為累累白骨。
“子徉與靈均兩情相悅已久,求皇上成全。”
“你閉嘴!”趙嬰齊咬牙,「兩情相悅」這詞碾磨著他的神經,實不堪忍。
“靈均,若你想入朝為官,明日進宮來,做朕的太子太傅可好?”他換上一張臉柔聲道。
許翊斂眉垂目一言不發。
趙嬰齊又問了一遍,
身前人還是一言不發。
他走近許翊,伸手去觸上睽違已久的那張麵龐,手指太過冰涼,被他撫觸之人一個激靈,伸手將趙嬰齊腰間所佩的飾劍拔出。
眾人齊齊驚呼,曹公公連滾帶爬上前,被一聲厲喝驚得跌伏在地。
“誰敢過來?”
隻見許翊舉起佩劍,
下一瞬,他將鋒利的劍尖抵在自己脖頸左側,屈膝跪下。
危機時分,許翊豁出去了!
“子徉,頸動脈,一刺之下會有血柱噴迸而出,
聽說煞是好看!
我曾答允你會為你放一場煙花,如今隻能以周身鮮血以獻。”
漂亮的桃花眼眸蒙起一層水霧回身看向溫嶠,讓接住這眸光的他心跳生生漏了幾拍,腦中一時間琴音錚鳴。
一場戲揮灑自如地演完,許翊無語至極地忽略了頭腦中瘋狂旋轉、尖叫為自己奧斯卡影帝般的演技點讚的聲音。
他暗暗尋了個不緊要的位置,忍痛將劍尖刺入幾毫米,待鮮血流得足夠駭人,凜然道:
“許翊一心求死,請陛下成全!”
眾人驚呼。
“許翊——!”
溫嶠正要撲上前,突然瞧見頭抵著地,劍已堪堪刺進頸間的那人唇角勾起一個隻有他能看得見的笑意,好整以暇地對著他霎了下眼。
他生生截停了已然撲出一半的身形。
“靈均,你趕緊將劍放下,朕願聽你把話說完”,
趙嬰齊心口砰砰亂跳。
他眼前不再是許翊,而是年少時的閎子高。
閎子高倒伏在血泊之中,胸口插了一柄短劍,
他衝上去抱著那具已被血浸透的身體,閎子高用儘最後一絲氣力笑著對他說:
“嬰齊慣來愛穿白衣之人,走得時候倒讓你見著我一身紅衣而去,
來世,嬰齊可還會再愛我?”
從那以後,世人都隻道,南鄴永壽帝,素來隻偏愛那紅衣美人。
「閎子高,何苦又問來世,生生世世自己都會愛他。」
身前傳來很近,卻聽來很遠的聲音:
“謝陛下成全,我此生隻愛溫嶠,隻想與他朝暮共往、白首相依。
若與他此生無緣,許翊毋寧死、不苟活。”
趙嬰齊心不受控地抽了一下,兀自喃喃:
“朝暮共往,白首相依……哈哈哈,好,甚好!”
笑聲陰惻。
他心中湧上無儘的疲意,仰頭闔上眼,有淚不經意砸下。
「子高,你回來了,可是這回愛的卻不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