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回去了。”
半句沒有由頭的話堵在他已吃進半麵唇膏的舌,萊枇推開他,愣了兩秒又攀住床沿站起來。
屋子小,酒店最高層一個秘密基地,相較其他套間顯得簡陋,不過另有設計。
南麵的窗玻璃是透綠色,翕了點縫,陽光照進來總是很漂亮,傍晚則是深鬱的墨綠。
正對著窗戶是一麵櫥櫃,金絲楠木,十二隔,塞滿了各種金器玉飾,大多雕成生肖。
床上衣物堆得亂七八糟。
男人按開電視,散漫地聽,一邊垂了眼,靜靜看她穿衣服。
下了床總是很僵硬,手肘打拐,臃腫的毛線衣粘頭發,隱約能聽到幾粒靜電蟄在她蒼白的鎖骨。
電視照舊轉到六台,紀錄片。
今天播的是老城區拆遷。
穿裙子的時候發現絲襪破了一個洞,大腿根部,靠外的位置。
她沒去管,藏在裙擺裡,沒人看得見。
鼻尖沁汗,脂粉氣很快散透,苦滋滋一陣涼。
沒人說話,電視裡的女人講著聽不懂的方言。
一下靜得可怕。
雨天濕潮,絲襪踩在地板上,足弓硌得發寒。
她突然很想說話,但又戛然而止。
悉哩蘇嚧三個字,抓不到喜怒的情緒,她仰著頭,隻聽見一陣空蕩蕩的回聲掉進自己胸脯。
“何珍死了。”
共情或是同情,都是虛無。
視線失焦,透綠的光漸漸沉下來,窗縫矗在角落,殘忍的一道折痕。
萊枇擰開門鎖,把圍巾慢慢圍上了,回頭看他最後一眼。
日色漸落再落,那人削薄的兩瓣唇曝在光裡,死屍一樣,半青半紅。
關上門不再見麵,她慣常給男人打分定性。
李濟明。
接吻後連嘴都懶得擦的男人。
皮膚蒼白得像洋女人的男人。
事後總要看奇怪紀錄片的男人。
太懶散的男人。
眼型很像何珍的、同她廝混了快三年的男人。
大抵不會再見麵的一個男人。
酒店廊道安的聲控燈,裙擺下的絲襪破洞惡化,鞋跟映在鋒利的大理石磚麵,九厘米,她在走她自己的路。
一門之隔,沉默的男人變成雕像,紀錄片從天亮放到天黑,三兩個女人繞著不知哪一處的老城磚指指點點。
噫,總要回來的,總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