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逐星收回視線,向著食堂內看去。
食堂的二樓沒有一絲光亮,扁平的空間蔓延至深處,桌椅全部沒進黑暗之中。
既然這些異化了的npc追不上來,那不如先去食堂裡麵看看。
應逐星向著黑暗內走去。
咣當!
他的膝蓋狠狠地創在桌角。
痛痛痛......
應逐星倒吸一口涼氣,漂亮的麵容皺在一起,眼睛中盈上了一層水霧。
他彎腰低頭,伸手揉著膝蓋。明天肯定青紫,應逐星心想。
忽然,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因為食堂中漆黑一片,他現在走的路是白天記憶中,沒有桌椅的過道,但此刻,桌椅不再是白天的整齊排列,而是堆在一處。
應逐星倒是知道學校食堂會在一天結束後搬動桌椅進行大掃除。
但,這所全封閉的壓迫式學校竟也會這麼做嗎?
應逐星一邊緩緩揉著膝蓋,直到那處的刺痛感漸漸消散,才直起身。
他沒有手電筒,隻得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忽然想到曾經在桃花扇副本中,那個一到稍微暗一點的地方,就貼心地給他調亮玉佩的光的顧盼。
應逐星鼻子一酸,他揚了揚頭,似乎是想要遏製住自己氤氳在眼中的濕氣。
他揉揉眼睛,感受到指尖的濕潤感。
咦?太困了嗎?竟然困出眼淚來了。他才不承認他哭了呢。
哢,他推開了食堂後廚的門。
應逐星開始在後廚摸索著,食堂內濃重的黑暗包裹著他。
忽然,應逐星手中動作一頓,他的指尖觸碰到什麼冰涼粘膩的東西。
應逐星渾身突然變得冰涼起來,他僵住了,在黑暗中,看起來略有些單薄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整個觸碰到那東西的手更是抖得像狂風中的殘葉。
若是此時有光,便可以看到,青年臉上瞬間煞白,幾乎所有血色都褪去,慘白的唇被牙齒咬破,點點近乎妖冶的血跡沾染其上。
黑暗中,應逐星仿若被剝奪了所有感官,眼前隻有一片死寂的漆黑,處於封閉空間中,耳畔也悄無聲息,好像滿世界隻有他一人,無邊的寂寥席卷而來,上下左右如漆黑的立方體將他死死禁錮。
一陣熟悉的窒息感彌漫上應逐星的胸膛,他不禁抬起頭,像一條要窒息的魚兒一樣,竭力掙紮,竭力呼吸,又像是溺水的人,努力向上滑動,去尋覓哪怕一絲氧氣。
但沒有——
空曠、死寂、無聲......
“你怎麼會死......”青年站在食堂後廚的空氣上,卻仿若失去了神智一般,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雙手顫抖著向前摸索,直至雙手都沾染上那片冰涼、粘膩。
青年輕聲呢喃著,聲音卻極為破碎,幾乎聽不清晰:“顏時聿......你這個騙子。”
應逐星此刻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話,他的神智似乎陷入了極為慘痛的回憶中,深陷其中,像是魘住了。
“這是我要解決的事,與你無關......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控訴的、悲泣的聲音一點點弱了下去,青年的臉色蒼白,似乎是耗儘了體力,身子一歪,躺在地板上,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後廚外,食堂裡麵傳來了刺耳的響動聲,門外的桌椅被搬動,在地上摩擦,劃得地板亂響。
噠。噠。
有很多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後廚,青年卻依舊昏迷在後廚的地上。
哢。
門被推開了。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鑽了進來,一個一個,圍繞在青年的身邊,定定地低頭看他。
終於,竊竊私語聲音從黑影中傳了出來。
“睡著了?”“睡著了。”
“好辛苦的孩子。”“可憐,可憐,都累瘦了。”
聲音層層疊疊,一唱一和,極有韻律感。
“送回去?”
“送回去。”“送回去。”
“明天?”“明天。”“多給他打點飯菜。”
“記住啦。”“記住啦。”
“記住啦,飯菜多一點,補充體力,好好讀書。”
第二天清早,應逐星是被那刺耳到離譜的早期鈴聲給吵醒的。那是幾乎比防空警報還刺耳的鈴聲,似乎好像每個宿舍都有播音器一般,貼著耳根把每一個學生從睡夢中薅起來。
應逐星猛地從床上坐起。
怎麼回事,他昨晚不是在食堂嗎?怎麼忽然回到了宿舍。
看舍友的樣子全都回歸了正常,除了麵上仍然死板之外,似乎是都不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
“應逐星!彆愣著了!快來不及了。”
那種沒有睡好的煩悶感硬生生把驚醒時的心慌給壓製住了,他氣壓低沉地跟著舍友的動作,用極快的速度收拾好內務。
他昨晚似乎夢到自己處在一個極為曠蕪的漆黑空間裡,心痛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無邊的寂寥感壓下,似乎要將他擊垮。
他跪在黑暗裡,麵前是......
是什麼來著,應逐星晃了晃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衣服袖口,沾染了一片暗色的汙漬。
應逐星的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
這是……?
哐當!
舍友起床的大動靜,一下子將他的思緒拖回來。
由於對這裡的一切流程都不是很熟悉,所以應逐星現在要做的,最好就是多看彆人是如何做的,然後跟著學。
接著,他就看到了他的舍友們……穿上了軍訓服?
見應逐星的動作有些慢,那個姓張的同學一邊風風火火地係著腰帶,一邊喊他:“應逐星!今天公訓,彆遲到了。回頭你記得提醒我把飯卡還你。”
公訓是什麼這句話,應逐星絕對不會問出口的,他也跟著從衣櫃裡翻出自己的軍訓服,快速套上。
白皙勁瘦的腰線一閃而過。
起床、疊被子、穿衣出門,一套流程下來不到十分鐘。
他跟著舍友,幾乎是一路小跑出的宿舍樓,接著跑向學校中央的一大片空地。
那是一片粗糲的水泥地,就像是那種工地上的平地被抹了厚厚一層的水泥了事,空地上,已經有不少穿著迷彩服的學生,還有一些正在趕往,都分彆有自己的位置,每個班級站成一個矩形的隊伍。
每個隊伍的正前麵,都站著一個同樣穿著迷彩服的人,不過乍一看去,就知道那身迷彩服比學生身上穿的這種粗製濫造的、十分磨皮膚的軍訓服要好上許多。
教官正在隊伍前踱步,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秒表,時不時抬頭打量著正老老實實站隊不敢吱聲的學生,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供他取樂的玩具一般,十分令人不舒服。
過了一會,教官放下秒表,就在這時,一個男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正要衝進隊伍中,看到教官的動作,神情驚恐地嚇在原地。
男生正慌忙地準備開口解釋:“教官……我……”
話還沒說出口,教官忽然抽出在腰間彆著的教鞭,掄起胳膊,不由分說地向著男生的頭部抽去!
男生沒有反應過來,猝不及防地被巨大的力道抽倒在地,腦袋重重地可在水泥地麵上,好久沒有動彈。
站在隊伍裡的學生似乎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沒有人驚叫,沒有人勸阻,全部眼神空洞麻木地盯著倒在地上的男生,熟視無睹。
應逐星看著眼前幾乎是在虐待學生的場景,隻覺得毛骨悚然,他忍不住心裡的氣憤,正要衝出隊伍,卻被拽住了胳膊,應逐星皺著眉回頭,發現劉硯不知什麼時候在排隊時站在了他身邊。
應逐星心裡不耐煩,沒工夫跟他閒扯,冷冷扔下兩個字:“鬆開。”
劉硯輕笑一聲,拖長了語調:“失落之城的人,都這麼單純良善麼……或許,稱為聖母更合適?你想去幫那個學生?對著一個無聊的劇情npc,發什麼莫名其妙的善心?”
應逐星甩開他的手,他重新向著那個被毆打的學生那裡看去,卻見教官用鞋粗暴地踹了踹那個在地下掙紮的學生,厭棄道:“趕緊爬起來歸隊,下次遲到一天沒飯吃。”
男生立即爬起來,唯唯諾諾向教官鞠躬道謝,低著頭跑回隊伍中站好,全然不顧臉頰上被教鞭抽紅變腫的一道鞭痕,和在地上磕出來的傷口,那裡皮肉破碎,正向下滲著血。
應逐星想要幫忙的動作愣在原地。
劉硯趁機又靠近應逐星身邊,用著幸災樂禍的語氣:“不用你多管閒事,人家還在感恩戴德呢。”
“看到了嗎?”他笑著,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裡,從老師,到學生,全都病了,心裡的思想的,無藥可救。”
應逐星沉默了一瞬,雖然他討厭劉硯這個人,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正確的。
明德中學,將扭曲奉為理所應當,堂而皇之的壓榨,明目張膽的階級,以及不知所謂的順從。
這座學校病了,病入膏肓,而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指鹿為馬,認對為錯。
此時教官轉過身,對著應逐星和劉硯破口大罵:“你們兩個!偷摸嘀咕什麼呢?給我出列!”
應逐星:“……”
無奈,二人出列,不出意外,教鞭向著兩人抽過來。
應逐星一閃身避開了。
進副本的參與者自然不會像學生一樣逆來順受,劉硯也都躲過了教鞭的襲擊,教官氣得跺腳,卻也沒有什麼好的方法,隻得破口大罵,指著二人的鼻子,讓他們繞著這個廣場跑十圈。
劉硯在跑步的時候又湊道應逐星身邊,好奇問道:“你的隊友呢?怎麼在隊伍裡沒見到他?”
應逐星沒有回答,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應逐星自己確實在隊伍中沒有見到顏時聿,因為如果他在的話,應逐星一定會第一時間注意到的。
而劉硯卻很快跟了上來,似乎是不打算就這麼不了了之,接著說道:“我昨天用了可以定位參與者的道具,發現他晚上去了你的宿舍,我在他宿舍門口等他回來,卻發現他的蹤跡在你的宿舍裡消失了。”
劉硯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是說,你們不認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