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逐星睜著眼,一句隨意的戲腔撞進心裡。
一滴淚從他的順著臉頰滑落。
應逐星抬起手,指尖碰到那片濕潤的淚滴。
他瞳孔微顫,映出些許不可思議。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心情隨著紅衣戲子的一舉一動,似乎有種融入那種濃重的哀傷。
突然,原本垂著頭的花旦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抬起頭,順著鏡子的反射,一雙眼變得通紅,死死地盯住應逐星。
一陣刺骨的寒意猛然籠罩下來,應逐星心中警鈴大作,當機立斷啟用【風行】,飛快向著側後方退去。
颯——!
一片桃花瓣鋒利如刀,順著應逐星的臉頰劃過,帶著附有怨念的鬼氣,在應逐星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傷痕,接著,細密的血珠從傷口處滲出來。
“咣當!”
應逐星向後躲避攻擊,碰倒了那化妝桌的高凳。
應逐星手握拳,抬眼盯著懸浮在銅鏡前的紅衣戲子,伸手擦去血跡。
頂著露骨的殺意,應逐星硬生生一步一步走上前,距離紅衣戲子不足一米的地方,蹲下……扶起被自己帶倒的凳子。
“對不起,無意冒犯。”應逐星輕聲道,接著,他向後退了兩步,保持在一個安全的、尚可接受的距離。
紅衣戲子的殺意停頓住:“……”
他似乎是沒有料到應逐星的行動,抬在半空中化為利爪的手頓了頓,接著攻擊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僵在半空。
於是一人一鬼靜默著,對峙著,在陳舊的房間裡。
房間裡極靜。
良久,幕簾外傳來那三個人的對話聲。
“應逐星進去這麼久還沒出來,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啊?”
“切,單獨行動,遲早出事。”
“走,進去看看。”
“一起吧,這樣安全一點。”
“應逐星——應逐星——”
“你還好嗎?沒事的話回應一聲啊!”
後台的幕簾被掀開的一瞬間,紅衣戲子的身形砰然消散,好像剛剛的危機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應逐星見紅衣戲子離開,回過頭去,手電筒的光線晃了進來,可以清晰地照見空中飛舞的塵埃,謝欣然走在前麵,率先掀開簾子走進後台,接著是方明和餘籽。
“你在這裡啊,剛剛叫你為什麼不回答,下次不要嚇我們好不好!”謝欣然抱怨道,接著四周望了望,不停地搓著胳膊:“這裡溫度好低,好冷!”
方明閉上眼睛,像是使用了技能,仔細感受一番,指尖一翻,夾出幾張黃色的符篆,睜開眼說:“這裡的鬼氣很濃,估計會有不少線索。”
“那大家小心一點,注意防備,快些搜集線索。”餘籽說,同時用一隻手時刻抵在鏡框,保持著警惕的姿態,伸手摸上了放在牆側的箱篋。
謝欣然聽罷,也點點頭,拿出她的道具傘,打開收束,張開傘。
就是這一瞬,後台房間內的所有擺設都劇烈的搖晃起來,桌椅、衣架、箱子全部振顫著!
所有顏色瞬間變得暗淡無光,同時氛圍詭異,溫度劇烈降低,幾乎可見呼出來的白氣。
應逐星心裡悚然一驚,這比剛剛紅衣戲子試探性的攻擊不同,此時的環境帶著必殺的冷意。就算他再不在意鬼怪帶來的恐懼,此刻也不得不承認,現在是鬼怪在索命。
所有物件都在顫動著、搖晃著,最終統一了頻率。
另一邊衣架上的所有戲服像是得到了什麼敕令,一瞬間紛紛掙脫衣架,全部展開來,飛在空中,揚起大麵積的灰塵。
戲服瞬間煥然如新,甚至色彩鮮豔地似乎要將顏色化作燃料滴出來。
和周圍寂暗的環境形成強烈的衝撞感,戲服飛揚,欲擇人而噬。
餘籽猛地摘掉眼鏡,驚聲尖叫:“快跑!我們觸犯了禁忌!”
一瞬間,所有人身體中似乎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輕盈又充沛。
應逐星看到餘籽的眼睛微微閃著金光。
鋪天蓋地的戲服飛舞著,向著四人襲來。
這時候沒有人還會傻到繼續待在這間屋子裡,於是都在一瞬間取出自己防身用的道具,各自向門外衝去。
餘籽摘下眼鏡後,除了眼睛,連皮膚表麵泛著一層瑩瑩的金色光芒,周身一米處的鬼怪像是被定了身一般,行動速度驟降,已經由極快變為了肉眼可見的遲滯。
方明取出一摞符紙,手中結印,符紙自動散開來,自動追蹤一樣,貼在靠近的鬼怪頭上。
觸碰到符紙的鬼怪被消耗了力量,變得暗淡虛無,無力繼續攻擊。
謝欣然的傘則是提供給了她一個隨身防護的護罩。
應逐星……笑死,應逐星什麼都沒有。
應逐星現在隻想回去給當初自信滿滿什麼都不準備就進副本的自己來一巴掌。
他錯了,那個被許栩稱作“汐姐”的人,給他們的考驗,怎麼會簡單呢?
他自己盲目膨脹的自信究竟是從哪來的!
腦中的思緒千回百轉,應逐星眼下依舊專注於跑路,使用【風行】之後,從後台的房間到門口,不過是幾個瞬息而已。
可是那些懸浮在空中的戲服動作更快,幾乎是一眨眼間,就飛到了他們前麵,攤開衣物的麵積就欲包裹起他們。
現場一片混亂,光線模糊暗淡,幾人一陣躲閃,兵荒馬亂之後,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逃到房間門口。
餘籽隱隱約約覺得周圍少了一個人,她下意識回頭看去,幾乎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心臟驟停。
“欣然!”她失聲尖叫。
應逐星腳下一頓,順著餘籽的聲音向回望去,也忍不住頭皮發麻。
房間那側掛著的戲服本就繁多,加上戲服的速度更是可以快出殘影。
他們本沒有那麼容易逃出,可原本應該四散開來追逐他們的戲服現在幾乎要將謝欣然圍困的看不見了!
無數道紅的粉的白的藍的衣服從四麵八方團團圍住謝欣然,但又由於那傘的緣故隻能撞擊在護罩上。
那護罩似乎是帶有什麼可以損傷靈魂體的能力,嘭得撞擊在上麵的戲服幾乎是瞬間灰飛煙滅。
可架不住戲服極多!
這幫東西裡三層外三層地層層圍困住謝欣然,令她隻能在原地被動防守,根本無法移動。
戲服們似乎完全不在意同伴的消亡,打定主意要將謝欣然留在這裡,各色的衣袖翻飛,不停撞擊在傘撐起的護罩上。
或者說,打頭陣的戲服消散,是更加刺激到了餘下的戲服,它們變得愈發瘋狂,甚至發出刺耳的尖嘯,鑽進在場幾人的腦中,像針紮一般刺痛大腦。
謝欣然被圍困在其中,周圍像是包了一層繭,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她已經看到,自己的傘上麵出現了淡淡的裂痕,估計不出一會,這個B級道具就要破碎,外麵鋪天蓋地的戲服鬼魂就要將她吞噬。
“是她觸碰了鬼怪的禁忌!”
方明一瞬間想明白,他臉色凝重,太凶了,這些鬼怪,他想。
B級副本中觸碰禁忌本就不是必死的殺局,最多是遇到一些危險,善用道具即可化解。
可這次,鬼怪似乎完全沒給他們留餘地,僅僅是餘波,幾乎就要威脅到沒有觸碰禁忌的人的生命,而觸碰禁忌的,幾乎是必死。
餘籽完全沒了之前的鎮定自若,臉色同樣慘白,比被困在其中的謝欣然還要焦急恐慌。
她拚命在麵板中翻找,各種抵擋鬼怪的道具像是不要錢一樣往謝欣然的方向扔去。
這些道具有的是她在副本中辛苦拚來的,有的是她花高昂的積分在道具市場交易得來的,可什麼身外之物,都比不上她朋友的性命。
道具扔了出去,在鬼怪周圍綻放,一下一下地,使很多戲服灰飛煙滅。
“吖————”
戲服的哭嚎聲更甚,又尖利又陰森。
戲服尖叫聲帶著極大的衝擊力襲來,應逐星的臉色白了一分,方明直接捂住了耳朵。
在鬼怪包圍圈正中心的謝欣然狀態則更淒慘,她幾乎已經站不住了,強撐則自己的腿,手中死死握住傘柄——這是她唯一的依仗了,也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若是傘破了……
道具消滅了一部分的戲服,但更多的戲服衝破堆積的箱篋,源源不斷地補了上去,數量甚至比原來更多!
救命——
謝欣然已經有些絕望了。
餘籽用完了她所有能用的道具,但仍是不信邪一般瘋狂翻找著,每一個道具都能消滅一部分戲服,都能減輕朋友一部分發壓力,生還的機會也就會更大一些。
她此刻紅著眼睛,像是一個瘋狂到傾家蕩產的賭徒,理智告訴她前方沒有路了,可她仍不信,偏偏要將籌碼一股腦砸下去。
說不定呢?說不定呢!
“她沒有護身符了,這次要是……”
她的肩突然被重重按了下,餘籽回頭,看見方明麵無表情地將一摞摞的符紙飛出去,每一個都精準地貼在戲服上,然後隨著戲服一起砰然消散。
“謝謝……”
“按照這個速度,我的符紙用完,你朋友也出不來。”
方明冷冷地說著殘忍的話,但手中飛出符紙的速度卻不減。
應逐星緊緊咬著下唇,唇上滲出一絲血跡。他盯著後台裡麵層疊包裹翻飛的戲服,腦中思緒飛速閃過。
禁忌……什麼是禁忌?
明明他在後台待得時間最長,為什麼鬼怪卻偏偏纏住的是謝欣然?
應逐星自從頓住腳步,大腦一直急速運轉著,聽到方明所說的觸碰鬼怪的禁忌,腦中隱隱有什麼靈光閃過。
有了!禁忌!
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