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逐星醒了,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一晚睡時,倚靠在顏時聿的肩膀上。
他看著窗外的陽光,恍惚還以為自己在一片祥和的世界裡,直到窗外喪屍的嘶吼聲音將他的理智拉回。
應逐星站了起來,正要向窗外看。
“等等。”
顏時聿忽然叫住了他。
“怎麼了?”
應逐星看到顏時聿皺了眉,走到他身邊,低頭,撩起他係在腰間的鎏紋玉佩。
玉佩看起來依舊平靜溫潤,然而表麵上卻不再光澤,縱橫的劃痕昭示著主人生前的凶險,還染著早已暗淡的血跡,微微顯著凶煞之氣。
玉佩染血,本就改變了原有護主平安的寓意,是凶煞,是不詳。
“你從副本中得到的道具?”顏時聿問,因為他之前沒看到過。
應逐星對顏時聿完全不設防:“是的顏前輩,這是我在上一個特殊副本中的獎勵。”
顏時聿皺眉,副本中的道具是有威力不假,但若是使用不當,也可能反過來傷害使用者。
“給我共享一下係統麵板。”
應逐星乖乖照做。
顏時聿淡淡道:“我上次是不是提醒過,不要隨意把麵板給彆人共享。”
應逐星求生欲極強,他急忙說:“我記得的!”
末了,他聲音突然變低,垂著頭,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可是我相信你……”
顏時聿抬頭望向應逐星,眸子裡看不出什麼情緒,沒說話,又垂眸,點著手指,操作應逐星的係統麵板。
應逐星看著顏時聿將玉佩取出拿到手裡,搗鼓了兩下,微微皺眉,又從他的係統麵板中取出了之前在枉死之地得到的【死靈晶片(d級)】。
應逐星腦中忽然又像煙花一樣炸開。
各種哭嚎聲一下子湧進他的腦中,巨大的悲戚席卷了他。
“滾開!你這個將我們囚禁於此的惡人!”
“你知道這虛空裂隙怎麼來的嗎?!哈哈哈哈哈,你的報應來了,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你想救我們?笑話,我們早就死的連渣子都不剩了。你拿什麼救——新神的身份?嗬嗬。”
應逐星皺眉捂住了頭,痛苦地蹲在原地。
直到顏時聿將他半摟著扶起來,應逐星的眩暈感和疼痛感才減輕許多。
“逐星......應逐星!”
應逐星茫然抬起了頭,看見顏時聿的目光,那眼神中,似乎有些焦急?
他不會看錯了吧,顏時聿的焦急,是對他的嗎?
“你還好吧?”
簡言早就在一旁看著了,但迫於顏時聿的壓力,一直不敢上前,直到現在應逐星恢複了一些,才衝上來,也攙著他。
應逐星緩緩搖頭:“沒事,我覺得我有點耳鳴的毛病,剛剛又犯了。”
他恢複後,從顏時聿手裡接過【鎏紋玉佩】和【死靈晶片】,不解抬頭,看見顏時聿向他示意:“這個玉佩的道具失去了能量不能用,恰好死靈晶片可以恢複它,你試試看。”
應逐星知道,倘若不是顏時聿這種極有經驗且能從枉死之地回來的人,根本不會知道死靈晶片的煉製方法,也不會知道它是如何使用的。
他在心中暗暗記下了恩情,將玉佩和晶片放到一起。
玉佩剛一接觸晶片,立刻泛起了淡淡的瑩白色光澤。
應逐星微微皺眉,仔細觀察玉佩的變化。
這時,周身的溫度驟然陰冷,環境變得詭異起來,燈光的明明是橙白的暖光,卻愈發生冷,開始一幀一幀,卡頓著、閃爍著,空曠寂靜感彌漫開來。
絲絲森冷的鬼氣從突然冰涼刺骨的玉佩中蔓延開來,空間折疊,黑霧彌散。
本是極端恐怖詭異的,令人恐懼場景,應逐星卻不知為何,沒有絲毫緊張感,他依舊安然立在原地,手中握著玉佩。
他似乎可以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森然的鬼氣,好像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在【黃沙枯骨】副本結束時,觸碰到玉佩的時候,進入那片回憶中,這時的鬼氣和那個二皇子身上的鬼氣是一樣的。
過了一陣,周身詭異的氣氛突然消散,一切都恢複正常,在應逐星麵前,出現了一個虛虛的人影——或許稱為鬼影更為合適。
鬼影是一個氣質翩然的貴公子形象,一身錦袍,發髻高束,溫柔且高貴。
那鬼影給應逐星作了一揖,緩緩開口:“我名顧盼,先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來世當結草銜環相報。”
在場的三人,簡言看呆了,顏時聿的神色一九看不出什麼,應逐星站在原地,望著空中漂浮的貴公子。
應逐星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你是……二皇子。”
應逐星看著顧盼,脫口而出。
不似在副本結束後的回憶中那樣紅著眼,此時顧盼眉眼間沒有痛苦和憤怒,反而是一種淡淡的安寧感,和屬於自身氣質的那份矜貴。
也許是看到了應逐星的不解,顧盼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我是中原大國的二皇子,雖然自幼飽讀詩書,獲得身邊無數人的誇讚,可我深知自身的短板,父皇曾說——我缺少那種決絕的氣概,是終難成大事的。”
“為了磨練自身,我瞞著外人,沒有聲張,悄悄進入軍營,隨軍出征,隻想著,西域的荒漠也許是最可以鍛煉人的,隻可惜——”
顧盼說到此處,淒然一笑:“後麵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是啊,後麵的故事,陰謀陽謀,刀光劍影,幕後之人安插的細作和匈奴人算是策劃了一份驚天的布局,斷送十萬大軍的性命,二皇子身處其中,也是難逃宿命。
頓了頓,顧盼補充道,聲音很平和,卻說出最沉重慘痛的記憶:“我看著匈奴人坑殺同胞的那日,是死過一次的。”
悲慟、泣血而亡。
“我知道,我知道。”
應逐星不禁握緊了拳頭。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隻能感受到受降城中,無數淒苦的、尖銳的、憤怒的怨念,鬼影幢幢,他們尖嘯著、哀嚎著向我撲過來,鑽進我的腦中,不停地撕扯、噬咬……”
顧盼的麵容浮現一抹痛苦的神色,轉瞬即逝。
“可這些亡魂,是我的戰友啊……我不能對他們動手。”
“後來我的思緒已經混沌了,不得歸鄉的亡魂,折戟的殺伐兵戈,戰場的深重血怨……這些好像織成了一個血色的漩渦,講我拖拽進去。”
“再後來我就失去了意識,醒的時候,受降城血流成河,沒有一個活口,我的雙手,也占滿了罪孽。”
“從此之後,我就像一個縛地靈一樣,被困在受降城,失去記憶,渾渾噩噩,重新經曆那三十天,重新經曆痛苦,直到最後空城,恢複片刻清明,我才知道我在一遍一遍的循環。”
“後來直到你改變了故事線,到最後,我感受不到將士們曾經強烈的不甘和怨念了。他們勝了,他們一直在為自己、為將軍、為國家奮戰到最後一刻,不像之前那樣被坑殺,沒有枉死,反而充滿了戰鬥的意誌,好像都實現了自我存在的價值,戰死,是對他們最大的尊敬——他們不再屈辱,他們死而不悔,也許這就是邱家軍吧......”
“我不受到怨念的影響,是清醒的,因此,我也發現了脫離這個一直以來輪回的漩渦的方法,那就是,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