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進入城中紮營安定下來。
營中本是不允許閒逛的,但此時事務較多,應逐星便隨便找了個借口麵不紅心不跳地糊弄過詢問的士兵,在營中穿梭,也聽到了不少人都在議論紛紛。
兩個都尉正湊在一起抱怨:“周季達不過是倚著丞相家被抬舉上來的草包罷了,會一點紙上談兵的技巧,做監軍都是抬舉他了。”
“噓,小聲點,那可是皇帝的詔令,你不要命了!”
“我隻是在替將軍打抱不平罷了……”
“誰不是啊……”
應逐星心中歎了口氣,第七天,劇情陡生波瀾,矛盾的出現也暗示著這次出征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利了。
臨陣換帥的致命性,他不相信皇帝和文武百官不知道,所以其中疑點就很明顯了。
回到營帳做完工作,應逐星走到十夫長旁邊,幫著接過他手裡的活。
十夫長很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應小子啊,謝謝了。”
應逐星輕聲詢問:“您怎麼了?”
十夫長歎了口氣:“我也總隱隱約約有點不安寧,我曾經和邱將軍同窗,也不算……應該是邱將軍指導過我們一陣子,所以,我總感覺事情有些奇怪。”
不過十夫長沒有將自己的顧慮過多地說給應逐星這個新兵,隻是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有將軍在,一切都會沒問題的,一會多吃點飯,瞧你瘦的,怎麼拿刀砍人。”
一般來講,匈奴打秋風是趕時間的,頻繁且動作迅速,目的就是趁著邊防將領反應不過來的時候撈一波走人。
可是,自從軍隊駐紮在這裡之後,匈奴已經有七八天天悄無聲息,斥候回到主帥營中彙報情況,表示一切正常。
邱毅淡淡皺著眉,分析道:“這裡有古怪,匈奴不是這種耐得住氣性的民族,如何做到許久沒有動作。”
周季達嗤笑:“邱將軍何時變得像婦人一般膽小懦弱,匈奴畏懼我國軍隊的雄姿,不敢再有所行動罷了!”[3]
邱毅麵色不改,隻是內心嫌棄這剛愎自用之人,同時暗暗吩咐士兵們加強警戒,雖說他手中沒有虎符,但憑借多年在軍中積累的威信,士兵們也是聽將軍的話。
而這八天,應逐星也每日跟著行伍一起進行每日訓練,老兵們的親切照顧,讓應逐星恍惚間有了一種屬於這個世界的錯覺。
但這種古怪和擔心席卷了整個軍營,所有人心中都籠罩著一層陰霾。
陰謀論在兵營中愈演愈烈,大家休息時,湊在一起對監軍、主帥和匈奴人的異常竊竊私語,一時間人心惶惶。
可就算如此,也沒見主帳中傳出什麼穩定人心的消息。
這天中午,正當大家圍坐在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急促的馬蹄聲闖進軍營,斥候衝進主將的營帳。
“報!有約四千匈奴騎兵向著西南方向十五裡村落襲來。”
邱毅立刻挺直了腰,神情嚴肅問道:“多久之前?”
“約一刻鐘。”
邱毅向下發布號令:“整備軍隊!立刻出發……還有,分出一支隊伍,從匈奴人撤退路線橫切進去!”
周季達神色傲慢,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邱將軍,這不該是你做的事吧?”
沒等邱毅開口,周季達接著說道:“我自會上陣督戰,你作為這次的監軍,隻需要把捷報寫好送回京城。”
邱毅手上的動作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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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逐星聽到軍號響徹營地,身邊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他心神一凜,也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武器,整備兵機,跟著周圍的士兵集結。
這天午後的天氣不是很好,黃沙朦朦,風卷旌旗。
三萬人的急行軍腳步整齊,訓練有素,應逐星懸著一顆心,在將士們的腳步聲中,抵達了被匈奴襲擊的村落。
風沙中村落、火光以及濃煙隱約顯出輪廓的時候,順著獵獵風聲,村民的慘叫哭喊傳進應逐星的耳中。
村民們四散奔逃,裝飾繁複的匈奴騎兵獰笑著用刀尖挑起一個村民,狠狠地摔在地上。
“啊!不要——放開我的孩子!”
一個婦人緊緊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匈奴人一手拽著嬰兒,一手拿著武器,一下一下敲打著婦人的腦袋,鮮血從她額頭汩汩留下。
“媽——”
又是一聲淒厲的聲音。
應逐星看著眼前悲慘的一幕,紅了眼睛,死死咬著牙,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咚!”
“咚!”
進攻的鼓點聲沉沉敲響。
應逐星聽見自己聽不懂的鼓點聲和號角聲,茫茫的黃沙和茫茫的軍隊,呐喊聲和馬蹄聲,身邊人揚起了武器在向前衝,混跡在人潮的洪流中,應逐星被裹挾其中,也向前跑著。
他看見了騎著高頭大馬的異域裝束的匈奴人,看到了高揚的馬鞭和彎刀。
兵刃慘白,熱血赤紅。
困在原地的馬匹被砍斷了腳腕,猛地向前跪倒,騎在馬背上的匈奴兵臉朝下摔到地上,瞬間被補了幾刀,掙紮著再也沒有爬起來。
另一處飛過的彎刀砍進甲胄未能護住的身體,空中揚起一片腥紅。
己方的士兵被騎兵衝撞飛起,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一頭栽進砂石裡,隨後趕來的鐵蹄狠狠踏在士兵的身上。
一口紅血噴出,便再也不動。
各種色彩混跡在一起又暈染開來,一片迷糊。
應逐星心如擂鼓,亂七八糟的喊聲嗡嗡席卷他的耳膜,和撲通撲通的沉重心跳聲一起,侵蝕他的思緒。
他呆立在原地,無措地望著短兵相接的戰場。
突然,應逐星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前一推,撲到在地上,幾乎是同時,身後馬蹄聲劇烈響起,帶起一陣疾風
他險些被匈奴騎兵的衝擊撞傷。
他回頭,十夫長抓著脖子將他拎起來,惡狠狠地衝著應逐星大吼:“小子!上了戰場就他媽給我打起精神!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應逐星猛地回神,看見老郭拎著刀,一把踹飛一個匈奴兵,撲到敵人身上纏鬥。
十夫長見他回神,沒多說什麼,新兵第一次上戰場被嚇到很正常,他拍拍應逐星的臉,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立刻飛身支援老郭。
應逐星終於緩過來,提刀衝進戰圈,雖然他還是不敢下死手,但至少可以幫助其他人攔住匈奴兵。
雙方廝殺在一起,似乎沒有糾纏多久,匈奴的騎兵開始撤退,沒來得及搬運的物資就潦草地扔了一地。
應逐星拎著刀,彎腰用手撐著膝蓋,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他看到小趙跌坐在地上,走過去扶起他,十夫長也來到二人身邊,用大力捏了捏二人的肩膀,說:“好小子,好樣的!”
“他們……跑了?”
應逐星緩著,抬頭望向逐漸遠去的騎兵。
十夫長也望向遠處濺起的煙塵,遲疑道:“跑了,不過……有些奇怪。”
應逐星還沒有來得及細問,便看到旗令兵發出了新的指示。
追擊!
是周季達親自領兵,看到匈奴騎兵的撤退,不顧都尉的勸阻,手一揮,下令乘勝追擊。
十夫長皺眉,神色恍惚,喃喃自語:“不能追!不……不應該追……”
應逐星抬頭:“什麼?”
十夫長甩甩頭,有些失神:“不知道,但是,好像不能追……”
“嗚——”
進攻的號角吹響,卷起嗚咽黃沙。
十夫長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腦袋一般,眼神忽然變得清明:“向前追!”
應逐星:“啊?您不是說不能追嗎?”
“啪!”應逐星的頭被拍了一下。
應逐星:?
十夫長板著張臉:“兵就應該聽命令!讓你追你就追,哪有那麼多問題!”
大軍迅速集結,追著匈奴騎兵離去的方向一路奔跑。
應逐星遠遠地望見匈奴騎兵鑽入了一處狹窄的山穀。
應逐星突然心中警鈴大作,他抓住一旁的十夫長,大聲喊:“這裡不能進!會被包圍的!”
十夫長自追擊起一直神情恍惚,被應逐星這麼一喊,眼睛忽然瞪大,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忽然對著周圍人大吼:“彆追了!前麵有埋伏!”
然後沿路奔跑的聲音和狂風卷起的沙礫聲音掩蓋了十夫長的吼聲。
應逐星看著十夫長的眼睛通紅,一直在試圖攔住向前跑的士兵。
但攔住行進中的軍隊根本不可能。
應逐星一把抓住十夫長的胳膊,大聲說:“冷靜!彆喊了!我們去找監軍!”
十夫長恍然醒悟,渾身戰栗:“對對,你說得對……去找監軍!”
應逐星生怕來不及,一手抓著十夫長,一邊將技能【疾行】催動到極致,穿越行進中的行伍,衝到了周季達眼前。
十夫長因為情緒過於劇烈,說話有些磕磕絆絆,應逐星急忙搶過話,將二人的分析說給周季達聽。
周季達一拍馬背,破口大罵:“是你們懂兵法還是我懂兵法?!你們大字不識的平頭百姓還敢教育我?這時就應該乘勝追擊!”
應逐星還想再說些什麼,十夫長忽然痛苦地低聲怒吼,衝上去撲倒周季達:“都是你!你害了我們所有人!”
“欸!”
應逐星沒拉住他。
周季達被撲下馬背,大驚失色,高聲尖叫:“快來人把這瘋子給我拉開!”
護衛衝上來拉開了控製住了十夫長,押著他的雙手。
忽然,大地劇烈晃動起來!
他們身後,騎兵大軍飛奔而來,馬蹄轟鳴,整齊劃一地踏著地麵,碎石戰栗,塵土飛揚。為首的騎兵頭目,舉著一個招搖的旗幟。
“是匈奴騎兵大軍!”
有人驚叫。
十夫長瞬間麵如死灰。
應逐星臉色驟變。
這時他們的軍隊一半已經進了峽穀,軍隊最前頭也發出一陣騷亂。
“前麵的騎兵回頭了!”
“他們向回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