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姿了握著筷子的手停滯在半空，她皺起眉頭，順著江才儘的思路試圖將那段記憶捋順。

江才儘的手心順著程姿了的後腦勺下滑，最後落在她的後頸上，安撫地拍了兩下。

“我好像……”程姿了眉頭不展，深吸了口氣，竭儘所能地回憶道：“是因為一個男人？”

江才儘垂下視線，挑起眉，“嗯？”

程姿了從善如流地改了她的措辭：“是因為一個狗男人。”

離開宜寧前，程姿了收到了一個信封，裡麵裝著韓芸寄來的銀行卡和戶口本，她從卡裡取出一部分錢留給伯父後，便斷了聯係，帶著所有身家北上。

大學報名結束後的當天，趙菁出門和她朋友吃飯去了，宋時雨則和她爸媽在外麵玩，程姿了本來想窩在宿舍睡覺，結果被薑甜甜拽進操場尋社團，然後就在那天晚上，花了一百塊錢，進了兩個社團。

一個散打社，一個輪滑社。

前者是程姿了自己突發奇想選的，後者則是薑甜甜撒嬌賣萌求她填的。

老實說，程姿了對於薑甜甜這種生物的存在實在沒有什麼抵抗力，無關其他，隻是單純覺得這個人就是理所應當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溫柔，如果非要形容，那或許是前世的母女情在作祟吧。

好在兩個社團的訓練時間並不衝突，軍訓結束後，緊跟著就迎來了國慶七天樂，宿舍頓時空到隻剩下程姿了一個留守兒童了。

而就在她以為自己將在床上平平板板地躺完這個小長假的時候，四號那天下午午休時，卻突然被一陣手機鈴聲給吵醒——薑甜甜在聽筒那邊哆哆嗦嗦地讓自己去地鐵口接她。

十月四號，小到中雨，天色灰蒙蒙的，程姿了掛掉電話，發現自己睡前隨手點的一部用來催眠的18+小電影早播放完了。

她下了床，洗漱換衣，然後拎上兩把雨傘和件毛絨外套出了宿舍樓。

美院不在市中心繁華地帶，所以過來的公交並不多，但從地鐵口走過來最多也就十五分鐘，薑甜甜屬實是回家過節帶來的土特產太多了，又正好趕上下大雨，再加上節假日，滴滴出行上的網約車排到沒有儘頭。

程姿了撐著傘到時，薑甜甜就站在地鐵口避著雨，吃著烤腸，坐在她的大行李箱上，腳邊放了個大包，背後還背了書包。

見到親人後，薑甜甜就兩眼淚汪汪地指著前麵巷子裡的小賣部，霜打茄子似的，精神不振道：“要不我先請你吃個烤腸吧？”

程姿了搖頭，拿過薑甜甜吃了一半的烤腸，把外套遞給她，看著對方身上的秋衣，問了句：“你很冷嗎？“

薑甜甜穿上她捎來的外套，委屈巴巴地說：“你不知道，我就十月生的，我媽說我是‘秋娃子’，從小到大都如此，彆人過秋我過冬，彆人入冬我入土，早知北方的秋天都這麼冷，我就應該去昆明上學。”

程姿了失聲笑了笑，把那根烤腸還給她，等薑甜甜吃完，扭頭扔竹簽的時候，又從兜裡掏出張紙，在她轉頭走來的時候遞了上去。

薑甜甜擦完嘴，頓時感激涕零，“知了，真的，你要是個男生我就嫁給你了。”

程姿了把地上的包放在行李箱上，拉開杆子，舔著牙，流氓一樣地看著她，“你要想嫁現在也能嫁。”

“這不行不行，我媽會打死我的。”薑甜甜撐著傘，突然很誇張地說：“所以我求求你，快點找個男朋友斷了我的一顆癡心吧！”

“不要。”程姿了一口回絕。

“你好奇怪啊。”薑甜甜歎了聲：“我怎麼覺得你對男人不感興趣呢？”

程姿了目視前方，直接丟給她一句：“因為我恐男。”

“那你可以找個學妹。”薑甜甜說。

程姿了腳步微頓，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我們就是學妹。”

薑甜甜頓時恍然大悟，隻停頓了一秒，又盯著她繼續說：“那你就找學姐，年齡大的會照顧人。”

“不可以說學姐年齡大。”程姿了抬手，“還有，後半句也不要內涵我。”

薑甜甜撇嘴。

有了程姿了的幫忙，很快大包小包就進了宿舍。

換上過冬的睡衣後，薑甜甜便窩在趙菁那大大的龍貓椅墊上，抱著手機問：“知了你想吃什麼？我給咱倆點些東西吃吧。”

程姿了上床把枕頭旁的手機充電器拿下來，插在書桌旁的插座上，問：“你要買什麼？”

“炸雞你吃嗎？”薑甜甜說：“咱們學校附近新開了個炸雞店，我還有優惠券呢。”

“少買些吧，我中午剛吃完飯沒多久。”程姿了把手機充上電，低著頭把中午落下的餐盒裝塑料袋扔在腳下。

“那就半隻雞，再來四個雞翅，千島醬和番茄醬各一份。”薑甜甜笑了笑，“你喝可樂嗎？”

“不。”程姿了搖頭，溫聲笑道：“我牙不好，不喝碳酸飲料。”

“那就另外下單兩杯藍莓果粒茶吧。”薑甜甜手指點進購物車，付完款，又問了句：“智齒？”

程姿了搖頭，坐了下來，晃著右腳說：“小時候用牙開啤酒瓶蓋兒，損到了。”

“怪不得你不啃甘蔗。”薑甜甜放下手機，剛扭頭拿起自己的水杯，就聽見程姿了說：“飲水機沒水。”

“啊？”薑甜甜透過玻璃門往陽台上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那你這幾天都喝什麼？”

“我樓下水房打的開水。”程姿了指著腳邊的水壺，“你們回家那天飲水機水剛好用完，我一個人也就懶得換了。”

薑甜甜皺眉，不是很理解，“咱宿舍樓水不是有股怪味嗎？”

“哦。”程姿了晃了晃自己的水杯，“我有茶葉。”

“你真行。”薑甜甜豎起大拇指，從抽屜筆袋裡掏出張水卡，“我看送水群裡那哥每天中午和下午還送水，反正她們兩個七號也就來了，今天下午我們換桶新水吧。”

程姿了點頭。

薑甜甜把水卡放在桌上，抖開穿來的外套掛進衣櫃，又從口袋裡摸出樣東西，坐在程姿了麵前，眨了眨眼，握緊拳頭，聲音輕快地說：“知了，我給你個禮物吧。”

程姿了歪頭，雙手捧上，薑甜甜拳頭鬆開，一枚五角的黃銅硬幣便掉了下來。

“好看吧？”薑甜甜傾身說。

原本金光閃閃的原光銅幣幾乎被暗紅覆滿，青綠的銅鏽綻放在六朵盛開的梅花上，斑駁又哀豔。

程姿了拿起銅幣，問她：“你哪兒來的？”

“出門在我們樓下一家小賣部買口香糖時阿姨找我的。”薑甜甜托著腮幫子，“我當時就覺得你肯定喜歡，所以沒有換。”

程姿了笑，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裡麵取出個粉色長款錢包，然後把硬幣放進裝舊車票的透明相片位，“我跟你講聲謝謝吧。”

“那太客氣了。”薑甜甜擺手，又挑眉，“不過你確實可以配合我乾件事情。”

一分鐘後，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裡。

緝毒隊隊花（程姿了）：@三角區毒梟[牽手照.jpg]

三角區毒梟（趙菁）：有意思嗎？樓門前的筍都被你奪完了吧

緝毒隊隊花：@保密局局長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三角區毒梟：[和薑甜甜的合照.jpg]誰還沒個合照似的

緝毒隊隊花：[繼續合照.jpg]

緝毒隊隊花：靠肩殺@三角區毒梟

三角區毒梟：表情包［發出太陽的聲音：日］

群裡小打小鬨過去後，外賣小哥和送水大哥都到了宿舍樓下，程姿了跟薑甜甜下樓，剛提上外賣袋，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她掏出來看了眼。

三角區毒梟（千辛萬苦翻完相冊）：［和薑甜甜的合照.jpg］背影殺@緝毒隊隊花

程姿了嘴角抽了抽，然後單手輸入：我說剛才手機不在我手裡你會信嗎？

三角區毒梟：真的嗎？我不信@緝毒大隊隊長（宋時雨）你信嗎？

緝毒大隊隊長：勿cue

薑甜甜把純淨水水桶推到在地，問：“好了嗎？”

程姿了低頭敲著鍵盤，順嘴說了句：“你滾吧。”

“嗯？”薑甜甜頓時瞪大眼，難以置信又分外委屈地說：“你凶我？程姿了你居然凶我？”

程姿了發完那句臟話，也有些錯愕，“不是，我的意思是讓你把水桶滾到樓梯口！”

薑甜甜哀歎一聲，抹了把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弱柳扶風般地蹬了腳水桶，然後程姿了就眼睜睜地看著那笨重的水桶直朝某間宿舍門砸了過去。

接著“嘭”地一聲響，程姿了轉頭麵壁，迅速和舍友變成路人。

“你彆躲啊！”薑甜甜小跑兩步，彎腰把水桶擺正，說：“沒人，這宿舍門鎖著。”

程姿了扭頭，抹了把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連連嘀咕：“謝天謝地，真是謝天謝地了。”

有了第一次的失誤，接下來幾腳薑甜甜都踢得比較輕，等把水桶踢到樓梯口後，程姿了把外賣給她，然後彎腰抱起了水桶。

薑甜甜站在下麵一個台階上，說：“要不我還是搭把手吧。”

“彆了，抬著咱倆步子不統一更累。”程姿了膝蓋撐著，抬了抬下巴，對她道：“你往前走，先去開宿舍門。”

“好嘞。”

薑甜甜提著外賣，火速爬上五樓，把宿舍門打開，程姿了緊隨其後，換完水，兩人搬了個床上桌下來，坐在小凳子上，群裡趙菁又發了消息。

拆完包裝盒，薑甜甜用平板翻找電視劇，程姿了掃了眼群消息，是趙菁發了張糖果外包裝圖片，程姿了本來覺得沒什麼，看見趙菁又發了句“現在的商家多少有點兒瘋”後，便點開了圖片。

隻見綠色小包裝袋上有三個醒目的大字“狗屎糖”，底下還配字：吃狗屎糖走狗屎運。

緝毒大隊隊長：看出來你愛吃了

三角區毒梟：我沒吃！是剛有個小姑娘坐我旁邊餐桌上吃的！

緝毒大隊隊長：我不信，你不喜歡吃嗎？

緝毒大隊隊長：要是不喜歡為什麼要撿包裝呢？提前混個眼熟？聽起來更慘了

三角區毒梟：[氣.jpg]

三角區毒梟：但其實我剛抓了個蚊子，然後用打火機燒了燒，是有點兒香[點煙.jpg]

緝毒大隊隊長：真變態，很大菁

三角區毒梟：我隻是想給你們提供一個虐殺蚊子的方法！

緝毒隊隊花：吃蚊子的方法吧

薑甜甜點開電視劇，探頭問了聲：“在聊什麼呢？”

程姿了：“在聊趙大菁怎麼吃蚊子屎。”

薑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