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撕裂布料的滋啦聲,隨後刀柄落地,亞倫捂著染血的腹部,推開艙門走出去。
星獸的腳步聲靠近,諾藍想也沒想就從艙室裡跑出來,把亞倫抵在梯形舷窗底下,回身舉起艾爾法的AU276瞄準星獸,扣手就是連發子彈。
【這個傻孩子,怎麼不知道愛惜生命?生命隻有一次,多寶貴啊,彆為了渣雄放棄自己,軍雌的命也是命。】
亞倫渾身濕透地靠在窗前,金發一縷縷粘在臉側,長睫輕輕抬起,愣愣地看著眼前比他還矮一頭的少年端著槍打星獸的模樣。
諾藍沒端過槍,強大的後坐力震得他渾身酸痛。
“同學,”他聲音很虛弱,“槍給我,你拿槍的姿勢不對,會走火。”
亞倫勁瘦的肌肉緊繃,單手劈過接住槍,端槍架在自己鎖骨下方射擊。
諾藍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力氣戰鬥,軍雌的力量與普通雌蟲相比還是過於懸殊了。
“到我身後。”
亞倫清冷的聲線儘管喘息,仍舊鎮定冷靜:“剛才被你看到笑話了,抱歉,請不要嘲笑我,但我是軍雌,我可以保護你。”
“不要這樣說。”諾藍擔心他體力不支倒下,但是看他手撕星獸的時候還是備受震撼,“我怎麼會嘲笑你?你隻是倒黴遇見了渣雄。”
亞倫緊蹙的眉頭一鬆,眸光閃爍了一下。
待到槍聲停下,芬裡昂和元帥才衝出來,芬裡昂難以置信:“哥哥,你殺了六隻星獸?積分算誰的?”
“算他們的。”
亞倫冷冰冰的說,他把槍拋高,扔回艾爾法手裡,“彆再讓他亂跑了。”
然後他修長的手顫抖著,輕推了一下諾藍的後背,“……他還那麼小。”
艾爾法穩穩接住槍,然後把灰頭土臉的諾藍拉回到身後,輕柔地擦了擦諾藍臉上的灰土。
亞倫回過頭,“還有,芬裡昂,彆叫我哥哥,我沒你這種弟弟,我也沒有雄父。”
芬裡昂沒想過亞倫會產生反叛的個人思想,亞倫不過是一個家養雌蟲,說白了就是雌奴,有什麼可驕傲?
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去向亞倫求情,但是還要做出態度懇切的樣子:“從小到大哥哥一直寵著我讓著我,這次也不例外對嗎?哥哥,心疼心疼我。”
果然,哥哥有點動搖。
芬裡昂又加碼道:“我知道哥哥心疼我,我不嫌棄哥哥,隻要哥哥答應把這事忘了,回到家,你還是我哥哥,我還是你弟弟。”
【嗬,說什麼回家就溫柔以待,根本不可能,淩虐隻有第一次和無數次,如果亞倫就這麼答應他,回家等待他的隻有鞭子和刑具,說不定還有項圈,審訊罪犯也不過如此。】
附近的蟲族聚集,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大聲喊出來:好嘴,罵得好!多罵!
【希望亞倫不要心軟,這個家沒有把你當成家蟲,甚至你可能再也逃不出家門了,你不要自由嗎?你可是一條年輕的生命,既然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你自己了。】
亞倫腹部的血還沒有停止流動,低等種蟲族的傷口修複速度極慢,但他隻是把衣服撕開勒住腰腹,極低的聲音道:“……芬裡昂,沒有蟲願意做奴隸,除非是為了愛。”
“如果愛也隻是自己欺騙自己的保護層,那麼做雌奴就失去了堅持的意義。”
“哥哥你、你什麼意思?”
他難得驚慌,難道哥哥根本就不是死心塌地愛他的嗎?
亞倫晃了晃身子,芬裡昂想去扶他,然而亞倫把他推到一邊。
【他可是軍雌,被你們那麼侮辱,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他隻是被孝順感恩和身為兄長的包容之心蒙蔽了雙眼,你們空有權勢,本身卻是沒開化的蟲族,他心都快碎了,你倆真是不配做蟲。】
對!蟲族們憤慨激昂站起來,把瓜子皮扔了一地,罵得好!
雖然有雄蟲以淩虐雌蟲為樂趣,但不是所有雄蟲都是垃圾,這個世界還是有好雄蟲的!
但是那個叫諾藍小雌蟲真的不太一般,聽他轉述的場景又刺激又揪心,而且特彆能表達廣大蟲族的心聲,就該這麼罵!爽!
亞倫和芬裡昂都臉色鐵青,元帥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自己握不住亞倫了,但是不甘心養到大的小雌奴就這麼跑了:“亞倫,留下來,我們會改的。”
【是嗎?回到家,把門一關,亞倫就變成父子倆的玩物了,誰會知道?】
元帥臉色一黑。
完了,被說中了。
亞倫卻朝門外走去:“這具身體破破爛爛,被你們拿去用過,太臟了,我不要。”
什麼?
兩隻雄蟲沒想到亞倫會撕破臉,妄圖追上去,盧卡斯懶洋洋地擋在門前,高大身軀像一堵結實堅固的牆,似笑非笑道:“二位,留步吧,真給我們雄蟲丟臉,他怎麼會心甘情願被你們糟蹋這麼多年?”
艾爾法將所有星獸二次清理結束,將賽場維護治安的蟲族帶來,強製帶走父子倆。
諾藍鬆了一口氣,擔心亞倫,趕緊出門去找。
風在野地裡奔流,青苔布滿一座座滄桑石碑,上麵刻著[186.97]的錨點圖樣。
舊星艦墜毀的地點是蟲族古老的神聖祭壇。
沙拉拉的電流聲時不時穿過風林,是失聯星艦塵封百年的信號,哪怕世人忘記了它,它仍孜孜不倦等待回音。
森林裡死寂如深水,電流聲卻如同悲鳴,象征著蟲母的蜂母圖騰被刻滿了巨石林,那像是蟲母的狂熱追隨者們精心雕刻而成。
可是這裡早已荒廢,無數被孵化出的異種星獸在祭壇附近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爬行,腐爛的蟲肢,惡臭的空氣,還有失魂落魄的亞倫。
諾藍撥開重重荊棘與藤蔓,踩著黑刺的植物,走進祭壇的正中央,拉住了亞倫。
“你……”亞倫遲疑,嗓音喑啞:“……這裡很臟,你回去吧。”
“亞倫,彆犯傻。”
麵容精致俊美的少年此時的聲音卻那樣清晰肅然,猶如一輪當空的金色太陽,比帝國的太陽還要耀眼。
“你剛才保護了我,你不是廢物,你是帝國的戰士,命運不能改變你的選擇,磨難隻會讓你更加強大。”
亞倫如同被錘子鑿了腦袋,隻知道盯著諾藍一直一直看。
少年一點一點往來時的方向拉他,聲音無比的溫柔,在風嘯聲中靜靜流淌。
“給我振作起來,為了蟲族活著,或者,為了蟲族的母親而活著,祂不願意看到一位優秀的戰士為了不如意的愛情犧牲,輕易地放棄生命。”
“聽到這周圍的風聲了嗎?祂還沒有放棄你,你就不能放棄你自己。”
提到蟲母,亞倫黯淡的眸子似乎有一道光芒劃過。
“媽媽……”他呢喃道:“如果有媽媽在,那該多好……”
一隻蟲族的呼喚能引發整個群體的共鳴,以亞倫為中心,蟲族們在四麵八方停下手中的動作,心中想著一樣的事。
千年萬載的光陰,蟲族一直在尋找蟲母的蹤跡,他們一顆一顆搜尋宇宙中的星球,每搜過一顆就會吞噬一顆,以防蟲母閃現在搜查過的星球裡,可是從未有過收獲,蟲母成為了蟲族心中的執念和泡影,是靈魂唯一的棲息之地,是窮儘一生尋找的至高信仰,是顛簸的路,是純白的嫁衣,是渾黑烏雲間的光隙,更是無法抵達的終焉。
剝去生育的外衣,蟲族愛祂柔軟的身軀,溫柔的眼睛,香甜的氣息,纖長的秀發,儘管那都是傳說,沒有蟲族切身體會過母愛和腥甜的蜜漿。
可蟲族依舊將蟲母奉為至尊。
亞倫睜開眼睛,認認真真地看著蟲母祭壇。
聖壇之上,飄渺的母親在接受一切子民的朝拜,也在低目望著他一人。他可以依偎在祂溫暖的膝下,擁抱祂,愛撫祂,將靈魂雙手奉上,再也不用在命運裡徘徊。
但事實上,一切夢幻的泡沫破滅之後,是陌生的少年把他帶離了祭壇。
亞倫看著諾藍,垂下眸子,片刻後又抬起,“這裡如此荒涼,卻能給我感覺到溫暖,是媽媽回來了嗎?”
風中,諾藍微微笑了一下,“不,祂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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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舊祭壇的範圍,四蟲小隊重新集結,勤奮獵殺星獸。
比賽結束,烏拉擦了下臉上的血,打開手環,排名顯示,他們的積分總數位於前三,可以撤回出發點。
回去的路途很順利,烏拉和盧卡斯作為兩個係的一年級級長,需要回各自的係組織學生,這也意味著他們必須以最快速度完成獵殺任務回到賽場,否則是根本坐不穩級長的位置的。
蟲族優勝劣汰,勝者生存,弱肉強食的特點,在軍校最為淋漓儘致。
諾藍結算完分數,就被看台上的校長盯上了。
校長對諾藍招招手,給了他一張通行證,慈祥的目光像看一株嫩綠色的剛剛拔苗的小草,“諾藍同學是嗎?去我辦公室等我。”
諾藍乖乖點頭,雖然不知道校長先生找他乾什麼,但他還是朝著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隻不過,辦公樓下有一群雄蟲聚集,最中間有兩個蟲族,雌蟲在哭,雄蟲在頭大。
【哦,他就是伊萬,副校長的小情人,副校長不是被勸退了嗎?伊萬是找校長訴苦?副校長卡他學籍,不答應就要被退學?這個畜生!】
雌蟲大驚,一副不想在這丟蟲顯眼的模樣,雄蟲隻好讓他跑了。
雄蟲轉回頭來看著諾藍,他銀灰發,身穿黑色軍裝,黑製服包裹著緊實有力的身材,眉眼俊朗,嘴唇優美,微妙透露出一絲性感的肉/欲。
諾藍卻注意到那雙詭異至極的眼睛——他是豎瞳,金黃色,眼白泛青。
諾藍站定腳步,再往前邁一步都邁不開腿。
“你就是諾藍同學吧?聽說你是指揮係的新生,我叫厄斐尼洛,是工程係的。”
【他們是螳螂族!螳螂族抱團,完了,他們會不會遷怒於我?我要被搓成小肉丸了……】
高挑的雄蟲朝他走來,手中飛轉著小刀,精準巧妙地劃過製服的縫隙。
“伊萬誤入歧途,我來帶他感謝校長,沒想到會在樓下遇到你。”
諾藍感覺那刀下一秒就要劃過自己的大動脈了,冷汗直流,汗毛豎起,轉身要走,然而厄斐尼洛邁開長腿搶在他前麵,堵住他去路。
厄斐尼洛的犬牙在唇邊隱沒,笑容愜意,“彆怕,我又不吃了你,我們螳螂雖然有伴侶相食的習性,但唯一的可能性是我被你吃,在使用到極致之後。”
他修長的手臂將諾藍摟在胳膊底下,側過鼻尖,細細嗅聞他耳後信息素的氣味。
諾藍看見他手臂的青筋迸起,炙熱的體溫傳來,後退故意踩他腳,他反倒是笑了笑。
“你身上都是雄蟲噴灑過的味道。”
好鬥的雄性螳螂帶著熱意的呼吸沾濕在他頸側:“唔……好熱啊,讓我猜猜你們隊伍發生了什麼。”
“趁我們係同學都跑去看熱鬨,一隻星獸都沒獵到,被我罰去操場哭著跑圈的時候,你們在痛快獵殺星獸。”
諾藍僵硬身體,冷汗劃過臉龐,眼睛不經意間抬起撞進他的視線。
金黃的豎瞳莫名變得矮圓,隨後緩緩收緊手指,蟲翅輕撩過少年的發絲。
他將諾藍籠罩在翠綠色的蟲翅裡,一片陰影中,垂下眼眸打量著他,帶著詭譎的笑意說:“小漂亮,老實告訴我,你背著我們全校師生,給他們提供什麼特殊服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