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可貼(1 / 1)

陰濕男為何這樣 蜣螂 4680 字 2個月前

那夜,江闖因為無法接受意外和紀徊青的觸碰,他奪門而出後,紀徊青在手掌心發現了江闖渾身戰栗時落下的一滴淚。

紀徊青後來並沒有安然入眠,他跟了出去。

六樓的儘頭,一團黑影瑟縮在角落,他瑟瑟發抖,癱倒在地上不斷的向外嘔吐著酸水。

“江闖?”

紀徊青嘗試著叫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江闖像是聽不見一樣,墜入了無底深淵。

一個纏繞他十年的夢境裡。

紀徊青小心翼翼的走進,他不敢再輕易的觸碰上江闖了。

駭人的一幕出現在他的視野裡,江闖手中的刀刃磨破了才結痂不久的第十三道傷疤,來回反複的磋磨,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可江闖沒有吭氣一聲,像一隻忍痛能力極高的兔子。

紀徊青連呼吸都放慢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撫住江闖的情緒。

他問:“你的藥呢?江闖,你應該吃藥了。”

“把刀給我好嗎?見骨頭了會很疼的。”

刀落在了地上。

一直垂著頭的少年兀然短暫的被拉回思緒,他抬起頭,嘴唇顫抖著,眼底的淡漠瞬間變為了委屈。

“你來了。”

“有人來了。”

江闖莫名其妙的說出口。

“我不想穿裙子了,我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喜歡。”

他茫然無措的開始扒拉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單薄的外套被脫了下來,白色裡襯沾滿了鮮血,江闖又開始自顧自的脫裡麵的那一件。

如億萬隻火蟻在他的身上啃咬,灼熱又難耐。

他開始哭。

歇斯底裡。

紀徊青在學校的精神疾病普及裡有了解過躁鬱症,重度躁鬱偶爾會伴隨精神分裂的病症,發起病來分不清現實虛擬,會遁入自己編織的痛苦巢穴裡,直至精力消耗殆儘,大多數人第二天都記不太清頭天發生的事情。

江闖的呼吸因為猛烈的抽泣而錯亂,再這麼下去很可能會呼吸堿中毒後休克。

紀徊青看著那雙眼,他一字一頓:“我要幫你控製呼吸節奏,隻需要一會兒,你可以接受嗎?”

江闖不知道是點了頭還是搖頭。

那隻溫熱的手掌心捂住江闖的口鼻時,溫熱柔軟觸感碰到了紀徊青的手掌心,他一怔,蹙起眉。

“舌頭伸回去。”

江闖沒有。

急促的呼吸忽然慢慢平穩了。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堪,隻有唇下的那一片溫熱值得依戀,還有股淡淡的清香。

江闖抬眸盯著紀徊青。

舌尖再次輕輕舔舐過那人的手掌心。

紀徊青鬆開了手,他落荒而逃,回到房間內後,他的手中晶瑩一片,都是江闖的唾液。

“瘋了……他想乾什麼?”

那節休閒課,也是紀徊青罕見不睡覺的一次,腦海中閃回了PPT的最後一章節。

“躁鬱症常伴有性亢奮等病理症狀。”

……

靠。

江闖剛剛是對著他的手性亢奮了嗎?

在那件事之後,紀徊青刻意的回避江闖,他用了近兩三天的時間用百度百科說服自己。

被一個正在發病的躁鬱症患者舔了一下手掌心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情。

而且他們都是男人,這沒什麼。

紀徊青也偏執的認為見證了一個人的脆弱,就應該對那個人負責。

即使江闖全然不記得那天夜裡發生的所有。

到了五樓,江闖讓紀徊青回到樓上等著吃飯就行,可他偏不。

他像個整天嗡嗡嗡的小蜜蜂一刻鐘也不肯停,在江闖的耳朵旁叭叭個沒完。

“我打春季籃球賽你會去的吧?”紀徊青眼睛亮閃閃的投擲過去期待的光芒。

“不來看看我的英雄風姿嗎?到時候肯定有好多女孩子在籃球場尖叫送水哦。”

江闖手中的菜刀一頓。

他說:“不去,既然有很多人看你比賽的話。”

這話聽著彆彆扭扭的。

“好吧。”紀徊青蔫兒了。

沒熟人看他裝逼了。

他吃了一頓很難過的飯。

吃完飯後,紀徊青手腳麻利的把碗筷都收拾乾淨了,他走過客廳,江鵬雲沉寂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紀徊青站在門外,他隔著窗簾的一角縫隙向裡窺去。

江闖房間裡的燈是暖黃色的,隔著層玻璃窗,他垂下眼專心致誌的寫著什麼,總是漆黑沉沉的眼底暈染了幾絲微弱的光亮,連帶著他的睫毛也揮灑下一小片陰影。

像個被關進水晶球裡做工精致考究的小人兒。

紀徊青彎起唇輕笑了聲,動靜有些大,那雙垂著的眼警惕的朝看了過來,見是紀徊青,像是鬆了口氣一樣。

江闖隔著一扇門道:“你是沒有家嗎?吃了我的,還想睡這兒?”

紀徊青偷看被發現,他立馬轉過身,樓底下正巧響起一聲吆喝。

“紀徊青!下樓!”

是黎揚來了,紀徊青立馬支棱起來向門外走,他趴在欄杆上朝下揮手:“黎揚!!”

江闖透過那縫隙看向那扇被虛掩著的門,紀徊青早就下了樓,門還隨著風動輕輕搖晃,一道矮小的黑影遮擋住他的視線。

江鵬雲轉過輪椅,他身上的傷才痊愈不久,譏笑了聲:“黎揚?不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嗎?”

“闖啊,你也就人模狗樣的時候招人待見,等彆人看清了你,你看誰敢接近你。”

江闖猛地拉開門,他手上提溜著一顆拳頭大的玻璃球,江鵬雲看見那顆玻璃球表情驟變,他推著輪椅一點一點朝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他開始歇斯底裡的喊叫:“我說的有錯嗎?你這個怪物!怪物!!”

長久的精神□□折磨之下,江鵬雲的神智早就糊塗了,有時他沉默不語,有時他咄咄逼人,更多時候江鵬雲都像個瘋子。

但無一例外的是,他永遠站在江闖的對立麵。

江闖死死扼住江鵬雲的下巴,逼迫他張開口,玻璃球被大力的塞入,擠壓在口腔內,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但能確保的是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江鵬雲都會保持死一樣的安靜。

那雙冰冷無情的眼朝下俯瞰,半晌,江闖才開口:“我是怪物?那你是什麼?”

“一個看著自己兒子被人猥褻三年,卻什麼都不做的你是什麼?”

他幾乎歇斯底裡,揪著江鵬雲的衣領朝著牆麵砸去,那張蒼老的臉上是恐懼的淚還是彆的什麼,江闖分不清。

“你哭什麼?你憑什麼哭?”江闖用力將他摔倒在地,半殘的身軀匍匐在地,因為哭泣整個身子都在發顫。

玻璃球和幾顆牙齒掉落在地上,江鵬雲捂住頭,他嗚咽求饒:“彆打了……彆打我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江闖的雙手無力的垂落了下來,無法宣泄出的痛苦在他的身體中流竄,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無數次的兀然出現。

如果死了該多好。

他大力推開房間,嫻熟的從抽屜中拿出一把鋥亮的小刀。

江闖的生物是他上的最用心的課程,如何對自己的身體一擊斃命他最了解不過,當血液噴湧而出,或許他會出於求生本能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大概過上個兩到三分鐘,失血過多會讓他陷入休克。

或許到了那時,江闖才真正的得以解脫。

房間內很寂靜,皮肉綻開的聲音很刺耳,一小股溫熱順著江闖的脖頸朝下流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從來沒有如此醒目。

桌上的一整排小狗擺件,以及那盒包裝還算完好的創可貼盒,沐浴在暖黃色的燈光之下。

“哢噠”——刀墜落在了地上。

江闖厭惡紀徊青無厘頭的死纏爛打,可他似乎一直都在允許紀徊青留在自己的生活中。

他捂住脖子上的微小創口,眉頭輕輕蹙起。

第一次,江闖感受到了痛。

第一次,江闖覺得死亡比起活著是一件更可怖的事情。

紀徊青上樓時的步調總是很輕快,今晚伴隨著一聲聲籃球拍打地麵的聲音,江闖拿出一個創可貼,極其粗糙的將脖頸上的傷口覆蓋住。

莫名的,他跨越兩道門定在樓道前,紀徊青也才上了五樓,籃球的動靜讓整條長廊的燈都亮了起來。

鄰居推開窗斥責:“小紀啊,大晚上的就彆玩球了伐。”

紀徊青連忙把球收了起來,他道歉:“對不起啊,王嬸兒,我給忘了你家小孩睡得早。”

江闖擰起眉,他冷冷朝著王嬸兒那扇門瞥了眼。

紀徊青走近,他額角都掛著汗珠,氣息不勻,像是做了什麼運動一樣。

江闖沉下眼,問:“你剛剛去哪了?”

“和黎揚打籃球啊。”

江闖眉一挑,在五百米開外確實有一個荒廢的戶外籃球場,他又問:“籃球哪裡來的?”

“黎揚送我的啊。”

……

“你說話不提他是會噎死嗎?”

這話一出口,紀徊青愈發覺得江闖莫名其妙,他反駁:“難怪你語文倒數呢,說話不帶主語怎麼說的出口啊?”

紀徊青朝江闖脖子上湊過去,溫熱的吐息輕輕撫慰過他的傷口。

“你怎麼老受傷?這創可貼是我送你的吧?”紀徊青露出一側虎牙,他笑:“當時看你那麼嫌棄,我以為你要把它丟了呢。”

“明天就丟。”江闖直愣愣的說出口,他又改口:“我一會就丟。”

果然是個大小姐,開不起玩笑。

紀徊青隻能哄著了,他說:“哎喲,彆丟嘛,沒事兒應個急不也挺好?”

他歪腦袋,又道:“算我求你,嗯?”

他倆的身高大差不差,紀徊青離得又近,才運動完的身體暖烘烘的,獨屬於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氣朝著江闖撲了過來。

燈,忽然熄滅了。

黑暗中不知是誰的呼吸短暫的錯亂了會,江闖輕咳嗽了兩聲。

哪怕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在紀徊青耳旁也很大聲了。

“那我不丟。”

紀徊青湊近江闖的耳旁,即使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仿佛也是亮著的,壓低了聲,像在說情話一樣。

“闖哥,明天我想吃酸蘿卜燉雞。”

“你有病吧。”江闖幾乎脫口而出。

燈又亮了起來。

紀徊青已經對江闖的臟話有了免疫係統,他揚了下頭:“謝謝闖哥。”

看著那人哼著歌揚長而去,江闖鬆下一口氣。

他碰了下剛剛被熱氣撩撥過得耳尖,還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