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他的陛下 米湯十三 5542 字 2個月前

隨著腦袋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蘭沉頓時嗅到熟悉的龍涎香,他先是疑惑,隨即馬上抬起頭去確認,一張熟悉的臉龐落入眼中,他輕聲喚道:“陛下?”

燕赫聽出他聲音略帶沙啞,像是喊破了,眸色沉了沉,但並未詢問,而是端詳起他的反應。

“這麼驚喜?”燕赫為了扶穩他,伸手扶著他的身子,索性掐了把手裡的腰,垂著眼簾看去,語調微揚,“還投懷送抱?”

蘭沉還抓著他的衣袍,腰間忽地一酸,意識到兩人還摟著,手忙腳亂鬆開,腳也不自覺往後退去。

燕赫預料到他會和自己拉開距離,在他退出懷抱時猛地伸手,動作熟練地把人拖了回來,一手鉗著他的腰,一手捏著他的後頸,像拎貓似的,粗糲的指腹稍加用力,逼著他仰頭抬眼和自己對視。

“孤問你話呢。”燕赫提醒他回答自己的問題,手裡不知何時捏了顆梨膏糖,毫無征兆塞進了他嘴裡,“一天天就知道跑。”

蘭沉嘴巴還沒來得及回答,一股甜味竄滿整個舌腔,喉嚨也舒服了許多,這會兒聽聞時耳根一熱,倒不是他想跑,而是每次近距離接觸都感覺不自在,兩人是君臣又非夫妻,何況他對燕赫不了解,沒有應對的辦法時,他便容易陷入慌張,一旦慌張必定失態,所以天子當前,為保性命無虞,他潛意識會告訴自己要保持距離,這落在燕赫眼裡,怎麼成了跑,他才沒跑。

蘭沉見他一襲常服出宮,能在此撞見,意味著方才拍門的是他了,隻是不解他餘尊降貴至此所為何事,便道:“微臣不勝惶恐,未料和陛下這般有緣在此相遇。”

梨膏糖的香氣撲麵而來,燕赫悄無聲息輕嗅了下,也聽出他的試探,感受到手裡的身子緊繃著,俯在他耳邊道:“孤衝著你來的。”

說罷把人鬆開,隻字不提暗中殺了真正跟蹤他的眼線,若非及時,隻怕崇王府跟來的人要回去稟報了,那他今日還能走出這座府邸嗎?

被放開後,蘭沉整個人輕鬆多了,聞言權當他是來查案,但見他隻身前來,忍不住探出半個腦袋,視線看向他身後的院子,發現院子竟空無一人,也不知道秦伯暄和小青子去哪了。

燕赫斜睨著他的小動作,眼底劃過一抹笑,用手把那張巴掌大的臉頰掰回來,低聲道:“彆看了,朝歌把人都支開了,進去查你的案子。”

經他提醒,蘭沉立即警惕起來,臉上有絲局促,但很快從燕赫洞悉一切的神情裡發現不妥,懷疑他一直派人跟蹤著自己,那豈非在崇王府裡的事情他都知曉了?

“你......”他蹙眉望著燕赫,一個荒誕的念頭油然而生,難不成燕赫想證實之事,其實和蘭玉階的身份有關?蘭沉越想越覺得可疑,欲言又止問,“你都知道?”

他說完後發現自己並未用尊稱,連忙想要改口,結果被燕赫微微頷首打斷了,算是默認了此事,也讓他為之一驚訝,當即有生了性命不保的危機。

可燕赫並未接著說下去,而是順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視線落在他沾了糖漬的唇上,瑩潤飽滿,看著像在勾人親上去似的。

他用掌心撥動蘭沉的身體,把人往屋內推進去,邊走邊說:“不過崇王府設防森嚴,孤所知甚少,你若願意相告更多,孤今後還可以為你所用。”

但普天之下誰人膽敢使喚他。

蘭沉被他推著走,得知燕赫知曉不多,他雖是鬆了口氣,可心中疑竇未消,用懷疑的小眼神瞥他,小聲嘀咕了兩句,“陛下既為天子,豈會什麼都不知......”

燕赫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餘光將他的舉止都收入眼中,牽了牽嘴角道:“那孤大膽猜測,你那好哥哥和崇王關係匪淺,孤說得可對?”

蘭沉被他的話帶回了崇王府,因為牽掛著蘭氏欺君一事,並未注意兩人親昵的舉止,還沉浸在蘭園中事,聽聞燕赫的猜測,聲音裡帶了冷笑,“何止。”

燕赫乜斜他一眼,聽見這兩個字後不以為然笑了聲,見蘭沉漫無目的把自己帶到床榻前,為免兩人直接倒在榻上,他突然伸手按住蘭沉的肩膀,製止了四處遊蕩的腳步。

蘭沉被他這麼一按,跨出的腳收了回來,身子就像跌回燕赫的懷抱,登時發現肩上不僅搭著一條手臂,自己半邊身子幾乎貼著燕赫行走。

有點親密了。

這樣曖昧的距離讓蘭沉眼皮一跳,他忍不住窺向肩膀的手,指節修長有力,細看還能發現帶了些許薄繭,那是常年握劍所致,這手臂就這麼一動不動掛在自己肩上,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讓他有些提心吊膽,仿佛隻要一犯錯,或是突然心血來潮,就能順其自然掐上他的脖頸,讓他無處可躲,任由被欺負。

蘭沉暗自咽了咽喉嚨,卻不想這一咽,竟讓肚子咕嚕了兩聲,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餓了。

恰逢此時,聽見燕赫漫不經心道:“快查吧,孤累了。”

蘭沉像聽到了救贖,趁機逃出他的懷裡,未料被一隻手勾著後襟拎了回來,轉眼間感覺燕赫的打量出現在餘光裡,不等他發問,蘭沉搶先開口。

“陛下。”他僵硬扭轉脖子,麵色為難看著燕赫道,“束手束腳的不好查。”

話雖如此,他卻不知自己此刻的神情多招人憐,尤其從燕赫的視角看去時,見他低垂著腦袋,雙眸微抬,睜著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似的,討好間似乎還帶著幾分撒嬌。

燕赫默不作聲注視他片刻,突然朝他頃身,沉鬱的眼中有絲絲笑意,“聽孤的話,我們到床上去。”

“什麼?”蘭沉一聽,不知是自己多想,還是氣氛太到位,總覺得這話裡話外都充滿了暗示,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頰,腦子發熱,眼前閃過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麵,心頭跟著小鹿亂撞,猛然低頭躲開他的視線,意外瞥見一側的床榻,才明白燕赫要自己到床上調查的意思,愣了愣才不知所措點頭,“哦好、好的。”

蘭沉被他放開,走向床榻間悄然拍了下腦袋,兩人的相處過於青澀,導致他在燕赫麵前容易失去分寸,平日從容淡定的姿態都丟得一乾二淨了。

燕赫的目光悄無聲息遊移在他身上,最後落在他的耳廓,目睹著那兩隻耳朵漸漸紅透。

蘭沉深吸一口冷氣平靜下來,刻意越過燕赫的注目,檢查床榻前,率先打量了一遍廂房。

許是外室卷錢跑路,廂房的陳設簡陋,比起書房有過之而無不及,平日起居之物皆被管家彙集於榻上,如燕赫所言,的確唯有這床榻值得查看一番。

蘭沉收回視線,行事果決,轉身便掀了帷幕,入眼是一些羅衾錦褥和枕席,看起來並無特彆。

正當他在細看臥具時,身側見一抹影子靠近,他轉眼掃去,看到燕赫負手身後,望著床榻四周左顧右看,似乎也在找線索。

多一個人效率快很多,蘭沉看他專注調查,反倒對他出宮表示不理解,倘若因為崇王府密不透風,想利用自己去證實,何不在宮裡等自己回去稟報,竟還要出宮一趟,神出鬼沒的實在難以理解。

沉思間,蘭沉抬手觸碰楣板,扶著楣板時,他意外發現厚度可疑,屈著手指朝楣板輕叩兩下,與此同時,耳邊聽見另一側有人敲擊楣板,循聲看去是燕赫,兩人意外默契地敲響了楣板。

蘭沉快速辨彆兩者聲音的區彆,發現自己麵前的楣板彆有洞天,隨著掌心覆上楣板前後推動,不想其中藏有暗格,一條寫滿血字的手帕飄落榻上。

“蕭時宇?”蘭沉拾起展開,帶著疑惑往下看,瞳孔慢慢放大,難掩驚詫,下意識看向身側的燕赫,“陛下,這是......”

燕赫看著手帕沉吟須臾,挑了挑眉念道:“......世子非崇王親生,其子乃先帝嬪妃所生,今後為蘭玉階攝政傀儡所用。”

說罷,他靜默半晌,冷淡的神情裡看不出一絲在意。

蘭沉萬萬沒想到秘密竟在此,那李錦司的死便也合理了,震驚之餘,他腦海高速運轉,想出各種對策應付燕赫發怒的一切可能。

誰知聽見燕赫問道:“餓了嗎?”

此言讓蘭沉有些措手不及,他遲疑看向手帕,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說些什麼,原以為蕭時宇隻是和蕭燁廷不像,想過或許是沒長開的原因,未料藏有如此驚人身世。

尤其他得知崇王府的背後是蘭玉階,也就證明了蘭玉階意欲何為,謀權篡位,一旦失敗株連九族。

刹那間,蘭沉感覺背脊一涼,連看燕赫的勇氣都失去了。

燕赫眼看他低下頭,笑了聲道:“知道害怕了?”

蘭沉知道隱瞞不住,此事遲早會暴露,乾脆認罪道:“兄長如今行差踏錯,我未能替及時阻止,亦是有罪之臣。”

燕赫默不作聲。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蘭沉的心像落入寒潭,雖為蘭氏養子並無血緣關係,可謀權篡位便是亂臣賊子,他的姓氏由不得自己做選擇,燕赫洞若觀火,稍微深思便能看破一切,他的生殺大權被燕赫握在手中,眼下毫無退路可言,無異於等死罷了。

此時此刻,廂房中靜得仿若能聽見冷風湍流的聲音。

直到一聲冷笑打破沉默,燕赫道:“區區養子,何罪之有,孤非昏君,自有決斷,況且你是孤的人,若依你所言,株連九族豈非要把孤給一並殺了?”

“我絕無此意!”蘭沉立刻反駁他,顯然被他這句話嚇得不輕,可當他察覺燕赫對此滿不在乎時,反而陷入了困惑中,“陛下,如今證據確鑿,你不該殺了我嗎?”

燕赫掃了眼手帕,耐心問道:“此物何足掛齒,蕭時宇既為私生,承大統則需認祖歸宗,你可知匡扶正統少不了什麼?”

蘭沉想了想道:“需擇吉日於皇陵前祭祀,而後設宴昭告天下。”

話音剛落,他驀然醒悟,蘭玉階反複強調要自己忍耐三個月,說明他們在等皇陵祭祀,三個月後,正好是燕赫離宮前去皇陵之時。

這一切都被算準了!

他愕然盯著燕赫,對視時已心照不宣,燕赫說得不錯,僅僅隻是手帕不能將逆賊置於死地,李錦司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除了凶手,誰能斷定他已故,換而言之,即便懷疑蘭玉階,靠錦帕不夠,需鐵證如山方可捉拿歸案。

可他們時間不多,距離燕赫去皇陵還有三個月,想要扳倒權勢滔天的崇王府又該如何下手?

燕赫的指腹揉搓著帕子上的字,麵色透著平靜,倒叫人看不出所以然,淡漠的語氣裡帶著無情,“想要認祖歸宗,也得看孤的心情如何了。”

蘭沉往帕子看去,發覺他的手落在蕭時宇的姓名上,順著他所言問道:“陛下想讓世子入宮嗎?”

隻要尋個合適的理由讓蕭時宇留宮,崇王府即便再囂張,也會有所顧忌。

燕赫抬了抬眼簾,見他敏銳聰慧,理所當然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但眼下不著急。”

這群人比起擔心蕭時宇的安危,隻會更害怕他突發失心瘋,一個不慎,全部殺光,他是天子,怎能落下戕害手足的罪名,明明是手足罪不可赦,他為名除害罷了。

事已至此,蘭沉適可而止不再試探,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隻要接著問,燕赫就會回答,但他不敢冒然追問,畢竟受蘭玉階的牽連成了戴罪之身,平白無故多了風險,實在不宜激進。

“蘭氏學堂當年聞名天下,你亦承鴻儒所教。”燕赫看著他,語氣頗為欣賞,“其實你不比任何人差。”

蘭沉頓了頓,眸色卻見黯然,“可惜無功名在身,有損先生之名。”

燕赫見他眉間平添憂愁,不慌不忙收起手帕,“如此說來,倒是孤耽誤了你。”

蘭沉欲解釋一番,結果被燕赫打斷,談起正事,“蘭雲澤,吃飯。”

說著往他手裡塞了顆糖,把人朝外拉,長廊點了燭火,天色已暗,寒冬中的長街張燈結彩,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看樣子像是節日將至,兩端來往的商鋪都裝飾了一番,越往主街的方向,人多得就像餃子下鍋似的。

離開宅邸後,蘭沉找小青子打聽秦伯暄的去向,原來他得知燕赫出現後,為免被發現很自覺離開了,隻道有話明日請脈時再說。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比起周圍喜慶的氣氛,蘭沉覺得自己和燕赫之間實在尷尬。

他站在燕赫身邊,連吃糖的動作都拘束許多,更彆提分散注意去看四周的熱鬨,他初次走在金陵城的長街上,心裡免不了好奇,所以隻能用餘光去探尋,另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帝王的舉止,饒是如此謹慎,其實還是被燕赫窺得一清二楚。

跟在他們身後的朝歌都快餓得兩眼翻白,又見前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打算冒死提議在附近尋酒樓對付一頓,但他話還沒說出,身側的巷口竟傳來急蹄聲。

眾人轉眼看去,隻見一匹快馬朝著人群衝去,有百姓發現驚馬後大叫一聲快跑,摩肩擦踵的百姓受驚後亂作一團,為了躲避驚馬,眾人開始四處亂撞,毫無秩序可言,更有人來不及跑,成了被踩踏的墊腳石,哭喊聲和尖叫聲灌滿整條街道。

意外發生後,蘭沉第一時間擔心燕赫的安危,但下一刻,朝歌突然出現在兩人中間,強行分開了他們,隻為了把燕赫護在身後,恰逢一眾逃跑的百姓從麵前穿過,將他們的距離越拉越大。

蘭沉突然木訥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燕赫淹沒在人群裡,他的心像被東西紮了下,下意識以為自己再次慘遭拋棄。

兵荒馬亂中,又不知誰朝他的身上撞了一把,他就這麼毫無防備被推搡進混亂的人流裡,驚馬直逼身後也並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