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他的陛下 米湯十三 5434 字 2個月前

蘭沉想開口阻止時,燕赫俯身在他脖頸間嗅了嗅,像是明晃晃宣誓著兩人有一腿又如何。

直到帝王意猶未儘放過他後,轉眼瞥向李錦司道:“可是殺人犯法,何況如此尤物,若隻用榮華富貴來換,豈非輕賤了我這寶貝?”

聽這商量的語氣,蘭沉懸著的心終於死掉了。

李錦司眼底閃過喜色,欲和他商榷之際,腹中忽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隻聽一聲悶響傳來,李錦司後退時背脊撞到牆上,此刻正滿臉痛苦捂著腹部,雙腿一軟,登時滑落在地,深冬寒夜裡,隻有他被折磨得滿額冷汗。

他的五官扭曲著,仰起頭看向燕赫,顫顫巍巍從懷裡取出一枚玉佩,緊握良久後丟至他們腳邊,忍著不舍咬牙道:“拿去!這是崇王府的腰牌,隻要你殺了他,想要任何東西我都能滿足你!”

一陣摩擦聲後,蘭沉低頭看了眼地上,那枚白玉腰牌正好滑在麵前,的確如李錦司所言,這是崇王府的腰牌無誤。

崇王位極人臣,離不開輔助燕赫登基的功勞,但隨著時間流逝,傳言如今的崇王,說是攝政王也不為過。

蘭沉神色凝重望向燕赫,發現燕赫並不關心那玉佩,隻一味的盯著自己看,像是把心思都用在自己身上了,期待能給出什麼反應。

這樣的眼神蘭沉太熟悉了,因為燕赫在榻上也喜歡觀察自己的神情,恨不得看出花來,他以為這是燕赫觀察人的習慣,可今夜這一路過來,燕赫也沒正眼瞧過他人。

他無心揣測燕赫所想,一來方才的交易事關自身生死,二來這腰牌來之突然,無論李錦司和崇王府是否有牽扯,光憑著這枚腰牌,燕赫也該有所猜忌才是,哪位帝王能忍受近臣私下籠絡勢力?

當然這也是李錦司拋出腰牌的目的,畢竟崇王地位一人之下,世人皆知崇王扶持燕赫登基,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連帝王都要對崇王禮讓三分,有此腰牌,莫說是榮華富貴了,在京中橫行霸道都無人阻攔。

蘭沉見燕赫不為所動,也顧不上那麼多,決定先發製人,廂房中隻有他們三人,李錦司若死,自己和燕赫便是同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的餘光察覺李錦司要從地上爬起時,當機立斷取出袖中暗藏的匕首,反手一握,倏地朝李錦司而去,話不多說抵在對方的脖頸處。

速度之快,讓人防不勝防,隻聽李錦司倒吸一口冷氣,屏著呼吸,雙眼放大,無暇理會腹痛帶來的折磨,滿臉驚恐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臉頰,眼珠朝下滾動,泛著冷冷銀光的匕首倒映在瞳孔之中。

雖然被威脅,但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認為蘭沉不敢真的動手,“你不敢殺我,以前我們同在學堂念書,雋寒就說過你膽子小沒什麼出息,做不了這打打殺殺的事情,隻能一輩子當溫室的花,你現在就算威脅我也沒用。”

此言一出,旁觀的燕赫竟失笑了聲,饒有興致打量蘭沉用刀的姿勢,以一種肯定的語氣否認了李錦司所言,“他膽子可不小。”說罷他覺得傷害不夠,又補了句,“不僅會殺人,而且快準狠,你絕對想不到。”

李錦司見他如此認真點評,心裡發怵,氣勢變弱了都還要質疑,“你、你如何得知!”

燕赫慢悠悠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話落的瞬間,蘭沉抵著匕首的力道加重了些,順著燕赫所言提醒道:“看著我。”

他的話就像無形的命令,徹底擊碎李錦司強撐的偽裝。

“蘭、蘭雲澤,手下、手下留情!”李錦司未料他竟如此果決,方才囂張的焰氣偃旗息鼓,張口便是求饒,“你若是動手,這、這附近的官兵必定聞訊趕來,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

可是蘭沉無動於衷,隻冷冷問道:“我隻問你一事,阿箬姐出了何事?”

李錦司頭腦混亂,咽了咽喉嚨說:“你先把我放開,我必定......”

“廢話少說!”蘭沉將匕首抵進兩寸,懶得和他廢話,“你且看我敢不敢動手便是了。”

李錦司見他眉眼淩厲,和今日宴席所見時的溫順截然不同,仿佛披著羊皮的狼,撕下偽裝後露出了真麵目。

他好後悔,他真該把蘭玉階帶來,看看這位弟弟時隔兩年後的模樣,竟變得這般不堪入目。

一陣輕微的疼痛將李錦司的逞強打破,觸感隨著恐懼逐漸放大,他甚至感覺喉嚨的皮膚被割斷了,也明白蘭沉不會善罷甘休,可他知道蘭玉箬和蘭沉的關係,但蘭玉箬死了啊,他該如何相告,無論說出與否,恐怕都是死路一條。

他的眼珠子轉向燕赫,苦苦求助道:“這位公子,適才你不是說殺人犯法嗎?快勸勸雲澤,我們今日好聚好散,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也可以!”

誰知燕赫聞言後失笑兩聲,幾步上前行至蘭沉身後,朝李錦司強調道:“你殺人當然犯法。”他轉眼看著蘭沉續道,“我這寶貝殺人可不犯法。”

蘭沉一聽他喊自己寶貝,握刀的手不免一緊,刀鋒下見血絲淌過,化作血珠從刀劍滴落至李錦司的靴麵。

這一來二去的恐嚇,李錦司徹底失了神色,他見不慣燕赫的癡情,又不敢隨意得罪,任由窩囊的眼淚落下,毫無底氣痛斥燕赫一聲,“你好偏心!”

結果換來燕赫一聲冷笑,似在嘲他的蠢得可愛。

“閉嘴。”蘭沉警告李錦司,也無暇管燕赫所言之意,不過既然有了燕赫的包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的嗓子幾近殘疾皆拜你所賜,你能死在我刀下不冤,權當是還債了,我若是你,便會識趣以消息作為條件交換,而不是在此苟延殘喘。”

他聲音雖輕,壓迫感不減,像被一陣風帶進耳邊,溫柔卻無情。

李錦司冷汗涔涔望著麵前如同惡魔的兩人,萬分後悔應邀前來之舉,再一次怪罪自己輕視了蘭沉。

沉默片刻後,李錦司終究還是惜命,服了軟垂著頭,聲音沉沉道:“......蘭玉箬,死了。”

蘭沉先是一愣,刹那間陷入茫然,握著刀柄的手顫了下,隨後聽見李錦司慌張的一聲哀嚎,哆嗦著勸他切莫亂來,聒噪的哀求讓他回了神,匪夷所思道:“你說什麼?”

長姐是家中最和善之人,自小性子開朗討人喜歡,被蘭氏上下捧在手心長大,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裡怕摔。

每逢自己因身份被嘲弄時,永遠是長姐率先站出來斥責旁人,那年他被誣陷考卷抄襲,隻有長姐一口咬定自己被冤枉。被關禁閉期間,長姐甚至冒著被家主責罰的風險,摸黑送來了點心安撫自己,時刻擔心自己趕不上科舉,暗中為自己爭取解禁,即使被連累也毫無怨言,直到離開渝州,他們也未曾好好道彆,這麼好的一個人,怎會就死了呢?

“蘭雲澤,你、你千萬冷靜......”李錦司見他失魂落魄,生怕他失手了結自己,為了保命隻能如實交代,“你離開不久後,蘭玉箬懷了孩子,是她得知你被送上京,回家和雋寒大鬨一場後才出事身亡。”

蘭沉見他說到最後時神情閃爍,根本不相信,猛然將匕首往傷口推進,逼問道:“說清楚!不然死的就是你!”

“我說!我說!”李錦司嚇得失禁,靠著雙手貼牆支撐發軟的身體,斷斷續續接著說,“當年陛下登基,揚言蘭氏功高蓋主,點名要蘭氏之子入宮,可誰人不知你是養子?傳聞陛下患有瘋病,豈能以常人思維所理解,若把你送去恐視作欺君之罪,蘭氏多年心血或將付之一炬!雋寒作為未來家主,怎麼可能入宮,所以他借蘭玉箬夫家的權勢,鎮壓一切有關你的流言,讓你以蘭氏之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入宮侍奉......”

他不禁回想起當年,恰巧那日他回渝州為蘭玉階辦事,得知蘭玉箬身懷六甲回府,因此事和蘭玉階大鬨,不慎動了胎氣難產,那時蘭玉階有要事在身,私下給他留了家主腰牌,叮囑一句“以大局為重”後離開了。

當產婆問及保大保小時,他拿著蘭玉階給的腰牌,虛榮心大發,擅自下令保小,最後眼睜睜看著蘭玉箬死在榻上,說實話,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眸,委實是他見過最美的。

蘭沉萬萬沒想到長姐會因自己而死,內心翻湧的愧疚令他連匕首都握不住,倏然抖落而下。

眼看刀尖掉落,他遲疑間來不及閃避,一道力氣自腰間傳來,拎著他後撤兩步,躲開紮向腳上的匕首。

“小心。”燕赫攬著他的腰,見他魂不守舍時,眉頭不禁蹙起。

隨著匕首的掉落,瘮人的危機解除,李錦司也跟著跌倒在地,狼狽捂著受傷的脖頸,視線落在地上的匕首。

他本來想踢開匕首逃跑,但盯著猶疑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呢喃了句,“這刀不是雋寒的嗎?”

在他肯定了這個答案後,一個念頭自腦海掠過,難道蘭沉多年還不死心,一直對蘭玉階仍舊念念不忘?

思索間,他抬頭想從蘭沉處證實,結果對視上燕赫那雙陰沉的眼眸,後腦勺頓時一陣麻木,連忙撇開雙眼,卻難掩一個惡劣的想法自心底升起,他不如利用蘭沉對此事的恨,借機鏟除蘭玉階,這樣就能徹底擺脫被控製的日子了。

燕赫收回目光時掃了眼匕首,見蘭沉不語,他朝匕首走去,抬腳輕輕一踢,將匕首踢到李錦司腿下,嚇得李錦司尖叫了一聲,直到發現並無大礙時才拍了拍胸脯。

“這位公子,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彆舞刀弄槍的。”李錦司虛驚一場,也顧不上自己邋遢,抬袖擦了擦自己脖頸的血漬,毫不在意燕赫的靠近。

燕赫在他麵前來回踱步少頃,雖然意外得知了蘭氏欺君,卻不甚關心,反而問起蘭沉在意之事,“蘭玉箬如何身亡的?”

此言一出,蘭沉也循聲看去,緩步走到燕赫身旁。

李錦司眼神閃躲了下,支支吾吾道出蘭玉箬難產一事,直至說到產婆時頓了頓,語氣堅定說:“雋寒為了隱瞞欺君一事,下令產婆保小不保大,此事你可派人回渝州調查,我絕無隱瞞。”

他喋喋不休說著當年之事,卻不知麵前站著的正是九五至尊。

燕赫戲謔笑了聲道:“真有趣。”

他的笑令人發寒,說話間朝蘭沉貼去,動作自然把人虛摟在懷,低頭在蘭沉耳邊悄聲說:“你覺得呢?雲澤。”

蘭沉被這聲稱呼激得頭皮發麻,他不知燕赫對欺君一事如何看待,今夜之前,他心中還因長姐存有對蘭氏的憐憫,倘若長姐還在,欺君一事他會儘力求得燕赫寬恕。

可如今既已知蘭玉階是凶手,他對蘭氏僅存的良心也泯滅了,時隔兩年,蘭玉階或許早已對欺君一事有所準備,根本無法傷其分毫,與其做無謂的爭取,他更想看蘭玉階失去一切的模樣,是否會如當年的自己那般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權衡一番,他認為取得帝王的信任比什麼都重要。

他在燕赫懷中悄然吸了口氣,忽然抬眸與之對視,語氣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安撫,用兩人方能聽見的聲音表忠道:“陛下,我不會讓衝撞你的人安息。”

這世上,既已無人真心待他,又何須顧全再多,所謂欺君之罪,亦能成為他的利刃。

燕赫沉鬱的眼眸裡全是他的臉頰,這張臉上的懇切分明,比起從前更讓人心動搖,帝王心情大好,連眼底的戾氣也被一掃而空,冷淡的聲音裡帶了些喜悅,“好啊,孤迫不及待想看結果了。”

兩人默契橫生,不知不覺中達成了某種合作。

這是蘭沉初見他喜上眉梢,總覺得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似乎對自己的表忠很受用。

他無心多想,打算先把李錦司處理掉,若在此將人了結,隻怕平添事端,何況李錦司為蘭玉階做事多年,想必知曉不少秘密,一定要讓他死前發揮最大的價值。

事關報仇,若有利於自己,將來未必不能為己所用,眼下倒不如以利益為誘餌,讓李錦司吃儘兩邊好處,再借刀殺人也不遲。

他可以隱瞞燕赫的身份,以二人的關係作為把柄和李錦司提出合作,附加錢財上的誘惑,最終換的李錦司點頭同意。

離開後,蘭沉於心不安,總是想起蘭玉階今日許下的承諾,三月之期所為何事也不曾細說。

回宮途中,車廂內保持一慣的安靜,蘭沉不知該說什麼,此前他隻從傳聞和床榻上了解燕赫,許多事情他雖無法苟同,但也不會輕易試探,隻說欺君一事,換作朝堂上的燕赫,想必斬立決,但他卻能順利處置李錦司,還安然無恙回了宮,可見燕赫並非傳聞的暴君。

但畢竟欺君有關蘭氏,自己還冠了蘭氏姓名,雖說不知者無罪,但最是無情帝王家,燕赫的性情比天氣還難猜,他沒有保命的把握,所以不會冒然試探燕赫對此事的看法。

兩人就這麼沉默到馬車停下,他跟隨燕赫的腳步落地,深夜冷風灌入他的身子,凍得他抬手搓臂膀,偷偷吸了吸發紅的鼻子,等著恭送燕赫離開再回寢殿。

這麼晚了,燕赫也該歇了吧。

朝歌也朝太極殿的方向看了眼,心想若是明日主子不上朝,免不了被言官進諫,奔波了整日,不如讓主子早些休息。

他站在兩人之間,對燕赫行禮道:“主子今夜想在何處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