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剛問出這話,寧沉聽見外頭有些動靜。

他抵在軒窗上頭,悄悄掀開了帷幔的一個角,隱約瞧見了謝攸的背影。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織錦紫袍,袖口繡了獅,束發金冠,十分貴氣。

寧沉聽著一道聲音說:“侯爺此番回京,切記要稟明聖上。”

謝攸“嗯”一聲,和那人告了彆,突然回頭朝寧沉的方向望了一眼。

寧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地放下帷幔。

那帷幔劇烈晃了幾下,寧沉捂著胸口,隻覺得心跳得飛快,也不知謝攸看見了沒有。

謝攸望過來那一眼,似不經意,又似故意要抓他的馬腳,寧沉是真慌了。

他謹慎地聽著外頭的動靜,那聲音小了些,他聽不清晰,而後腳步聲路過他的馬車,謝攸往前去了。

他跨上馬,淡淡道:“出發。”

馬車前行,寧沉這才敢再次掀開帷幔,偷瞥幾眼前頭騎著馬的背影。

謝攸腰背挺直,姿態閒散,他慣常是騎馬的,哪裡像寧沉這樣,坐馬車都受不住。

寧沉收回手,往後靠了些。

來時雖然也受了不少苦,但好歹有謝攸,他躺在謝攸懷裡勉強忍著還能好受些,現在卻隻能躺在軟墊上。

怕他遇到顛簸就滾下去了,寶才坐在外頭擋了他。

昏昏沉沉熬了幾日,胸口悶得緊,用完午膳後,寧沉出了馬車。

這會兒他們剛行至半程,剛走過鄉道,這路實在不太好過,寧沉臉色都泛著白。

郊野地方,風景是寧沉從未見過的,連綿冬青顆顆高聳,腳下沾了濕泥,遠處的棗樹開得正好,青綠飽滿。

寧沉走了幾步,路過了栓馬的地方。

馬匹都被原地栓了,那馬快有寧沉高,四肢強勁有力,騮毛亂糟糟的,眼神卻很溫順。

寧沉試探地伸手摸了摸,那馬也不動,反倒低了頭。

那騮毛有些毛糙,摸起來也不軟,寧沉來了興致,伸手又摸了摸馬匹的頭。

他很少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到馬匹,自然是好奇的,加之這匹馬實在溫順,他便在這地方多停了些時間。

寶才很緊張,生怕這馬發了狂,時時預備著叫人。

寧沉往前踏了一步,寶才正要拉,一個侍衛突然攔在寧沉身前,他有些緊張地道:“公子,馬匹易驚,您還是離遠些好。”

他知道這馬應當是沒有看起來那麼溫和,可看著彆人騎馬,他又有些躍躍欲試。

想了想,寧沉問:“我能不能試試騎馬?”

若是在府裡還好,可這是在外頭,且這馬也不適合初學。

侍衛有些為難:“公子,這實在危險。”

寧沉又伸手摸了摸這馬的鼻子,有些遺憾,“我就想試試,馬車實在是有些坐不住。”

彆人都騎馬,就他坐馬車,他也想學著騎馬。

可惜時機不對,寧沉留戀地收回手。

許是看他太失落,侍衛猶豫一下,道:“可以試試,不過隻能我牽著繩。”

寧沉眼睛一亮,問:“真的可以?”

侍衛點了頭,他教了寧沉上馬,扶著寧沉上了馬,牽著繩隨意走了兩步。

寧沉眼睛亮亮的,欣喜地摸了摸馬背。

他以前從未有機會學這個,這會兒自然是高興。

侍衛弓著腰站到謝攸麵前,低聲稟告道:“侯爺,公子在那頭學騎馬。”

謝有拿著短刀,動作不停地削著手裡的木塊,聞言頭也不抬,“他要學便學,又學不出名堂,任他去。”

侍衛應了,站到謝攸身後,謝攸沒下令,他也覺得不會有事。

剛這麼想著,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是寶才的叫聲。

那聲音含著驚恐地道:“來人,這馬受驚了!”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聲聲樹葉簌簌聲,伴著噠噠的馬蹄聲和匆忙的腳步聲,寶才聲音漸遠,那裡頭的恐慌做不得假。

謝攸動作突地一頓,侍衛都沒看清他的動作,隻見他翻身上馬,衣擺紛飛,那馬就已經衝入林中。

寧沉也不知這馬怎麼了,剛才還騎得好好的,突然就發了狂,一下便掙脫了侍衛的繩索,橫衝直撞就往前衝去。

寧沉手心都是汗,幾次要掉下馬去,他緊緊拉著韁繩,怕得將嘴唇都咬出了血。

死亡的恐懼懸在上方,他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驚懼之下連話都說不出口,更開不了口叫人。

寶才和那侍衛在後頭追,這馬方才撞了一棵樹,帶著寧沉的背也一起撞了上去,後背火辣辣的疼,可他現在已經管不了了。

他聽著寶才在後頭哭著叫他,隻能睜大眼睛死死望著前方,他不敢跳下馬,怕這馬踩了他,又不知道誰能來救他,絕望地閉了眼。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馬明明剛才還很很聽話的。

絕望之際,寧沉聽見後頭有馬蹄聲響,跟在後頭的馬速度極快,正在不斷靠近寧沉。

寧沉心下一喜,手上抓著韁繩,睜眼回頭望了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寧沉眼睛突然瞪大,他急促喊道:“躲開,有暗器。”

後頭追上來的是謝攸,寧沉還沒看清他,就看見一支箭正衝著他過去,心頭一緊張,手下也不自覺一鬆,反應過來後又猛地抓緊。

他急急忙忙回頭,看見那隻箭被謝攸舉刀擋下,這才鬆了一口氣。

謝攸離他愈近,可這林子裡樹實在太多,幾次要追上又落在後頭。

寧沉手心全是冷汗,原先還覺得怕,如今謝攸跟在後頭,也不知怎的,也不覺得怕了。

他知道,謝攸一定能救他。

臉上被風吹得冰涼,寧沉的手心都磨出了血,謝攸的馬貼著他走,他聽見謝攸一聲,“鬆手。”

於是寧沉將手鬆開了。

下一刻,他被謝攸攬著腰一把抱上馬,坐在了謝攸懷中,那馬步子漸慢,被謝攸勒停。

寧沉被嚇得渾身發軟,坐在謝攸懷裡一動不動,手不自覺攥緊了他的衣擺,身子也不住地往他懷裡縮。

他實在是怕,那張本就白的臉如今更是蒼白,先前咬破的嘴唇被塗了血,看起來實在狼狽。

寧沉手腳發軟地被謝攸抱下馬,愣愣地站在原地,腳軟地站不住,於是就坐到了地上。

他衣擺上沾了血,衣衫也亂了,頭發方才也被撞散了,淩亂地披在肩頭,那上頭還沾了幾片樹葉,仿佛在地上滾了幾圈。

寧沉抬頭望著謝攸,謝攸的衣裳也亂了,他垂著眼,薄唇緊抿,眼裡含著盛怒。

心裡無端地有些怕,寧沉朝他伸手,巴巴地望著他。

他手心裡還是血,方才受了傷,現如今顫著手想要謝攸拉他。

因為受了驚,他眼裡還有些驚懼,腿軟著也站不起來。

謝攸滿腔怒火,沒想到寧沉自己犯了錯,如今竟還想朝他示弱,以為這就能將此揭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寧沉,冷聲道:“自己站起來。”

寧沉一愣,許是知道自己錯了,踉蹌地扶著身旁的樹,他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腳下滑了好幾下才站起身。

可是站起來了也站不穩,隻能靠著身後的樹勉力支撐。

再是告訴自己不氣,看見寧沉如今這樣,反而更加怒火中燒,謝攸走到寧沉身前,寧沉抬眼。

他眼裡的倉惶還未褪去,見了謝攸,下意識想往他懷裡湊。

可剛剛上前一步,謝攸就伸出手將他往後隔開。

寧沉的背再次沾到樹上,後背的傷口昭示著存在感,越來越疼,寧沉倒吸了一口氣。

謝攸的力氣太大,下手也沒收著,他靠在樹上不得上前,隻能茫然地望著謝攸。

對視了一瞬,謝攸凜聲道:“寧沉,你能不能不要給我惹事。”

他這話一出,寧沉猛地抬眼,他嘴唇顫了幾下,想說他沒有要惹事,他也不知道那馬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可話還沒說出口,謝攸又繼續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如果我不救你,你掉下馬後,你還能不能活命?”

寧沉抿唇,他緊咬著牙關,到底是開口反駁:“我不知道那馬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隻是坐在上麵,我什麼也沒做。”

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他狡辯,謝攸沉聲道:“什麼也沒做?你從未學過騎馬,怎的偏偏今日就要學?”

“我……”寧沉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又閉了嘴。

他隻是看著謝攸騎馬,所以也想學,不論是騎馬跟在謝攸後麵,還是和他並排。

隻是現在,說這些都無濟於事了,他就是給謝攸添了麻煩。

寧沉垂下眼,一副任你責罵的模樣,也不再反駁了。

他嘴唇上還有傷口,臉上也不知蹭到了哪兒,受了傷,實在是可憐。

剛剛才受了驚,現在又被一通責罵,眼裡也泛起了霧。

謝攸這樣也不心軟,隻說:“下不為例。”

他說著就往外走,終於追上來的寶才連忙上前去扶了寧沉。

他手撫上寧沉的背,寧沉“嘶”了一聲,他說:“我受傷了,好疼啊。”

一旁的侍衛也追上謝攸,其中一個侍衛連忙道:“侯爺,方才屬下查探過了,那馬被下了藥才會發狂。”

謝攸腳步一頓,侍衛又忙押著那帶寧沉騎馬的侍衛上前,道:“侯爺,這是方才放暗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