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病來如山倒,許是受了刺激,寧沉在床上躺了好幾日。

這幾日謝攸實在忙,忙著肅清永安王留下的殘餘勢力,忙著安撫百姓,卻不肯來看一眼寧沉。

雖然躺著,他卻聽了不少消息。

說朝廷派了官員入永州暫守,說劉垠正在押解至京的路上,說謝攸這幾日卓有成效,永州百姓大有改觀。

聽罷,寧沉隻是點了點頭,他瞧了眼守著床邊的元秋,揉了揉額心,問:“你怎麼不回去,趁現在這個機會還能拿些銀子,快走吧。”

元秋是永州人,被賣入王府後受了不少折磨。

永安王府的人大多都被抓了,他們這些下人沒沾什麼齷齪,自然是都放了,元秋現在不走,跟著寧沉沒出路。

寧沉倚著憑幾,瞥見元秋還是站著不肯走,無奈地笑了下。

他平靜道:“你也看見了,我身體不好,時不時就要病一回,又不得侯爺的喜歡,你跟著我沒用的。

他苦澀地笑了笑,見元秋表情有些不忿,又接著道“到時回了侯府,你跟著我要受欺負的,如果我哪天死了,你……”

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偏開頭咬了咬下唇,聲音很弱很小,又帶了些委屈地說:“我怎麼總是運氣這麼差啊。”

從娘胎裡就帶了的病根,每次大病一場都覺得撿了條命,偏偏現在連這最後的希望都不肯給他。

他揣著期冀來的侯府,誰料總是受挫,直到今日,他終於認清現實。

一旁的元秋似乎是皺了皺眉,他蹲在榻邊,忍不住問寧沉:“他既然這麼冷落你,那為何要娶你?”

寧沉搖頭,“我不知道。”

若是床上那事也就算了,可他又看不上寧沉,又非要娶他,實在自相矛盾。

原先在外人麵前,寧沉不肯讓人看了他的笑話,可這次是實在瞞不住了。

以後回了侯府,隻怕要更冷落他。

寧沉歎了口氣,他說:“我不求其他,隻希望他能給我個安身之處就好了。”

他的要求真的很少,從前在寧府,他隻希望能少受些欺負,能不餓肚子就很好了。

現在在侯府,他隻希望謝攸彆把他趕出去就好。

他不敢奢求謝攸的喜歡了。

……

從京城被派來暫管永州的是不久前剛封了監察禦史的李繼山,到底離京都遠,快馬加鞭趕了幾日,總算趕到永州。

李繼山年過不惑,謝攸見過幾次,行事有些古板,但勝在清廉,永州容不下第二個貪官了。

剛到永州,就對謝攸的行事作風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一會兒說他莽撞,一會兒又說他下手太狠。

罵過一通後,他對謝攸行了個禮,“雖有缺陷,但瑕不遮瑜,還能救。”

謝攸:“……”

到底是來接任的,謝攸沒計較他的無理,隻盼他能早日接過永州的擔子。

那劉垠如今在被送往京城的路上,算算時間,也快要到了。

永州之行,到時也可暫且告一段落。

白日陪著李繼山熟悉了永州,估摸著留幾個人暫留永州,謝攸就可回京。

以前永安王還在時,城內的商鋪租金實在太高,被壓榨得苦不堪言。

如今謝攸大刀闊斧,將租金減去七成,那冷清了的集市也跟著熱鬨了些。

這商鋪租金改過,於是一些小商鋪也跟著開了起來。

連躺了幾日,寧沉始終情緒不高,把自己喝成了個藥罐子,病情卻不見好。

聽說上任的知府到了永州,不日就要回京,寶才便蠢蠢欲動,想要把寧沉帶出府。

剛好今日天氣也好,永州就是這點好,比京城暖和。

於是寶才連著勸了不知多少次,加著元秋跟著攛掇,寧沉不知怎的就點了頭。

出門時,寶才苦口婆心,“公子,你這身子不好,興許就是總不愛出門,說不定多出來走走病就好了。”

寧沉頭還有些暈,情緒不高地點頭,他小聲道:“我想圓圓了。”

若是早知道跟著來了永州會是這個結果,他還不如留在府裡。

圓圓還沒離開過他這麼多天,不知道會不會鬨。

“聽說永州果脯好吃,公子不如帶點回去?”

寧沉沒精打采地點了點頭,他走路不需要扶,但總覺得頭重腳輕,眼裡冒著花。

前些日子的永州城一派死氣,現在倒是有意思,來往叫賣的小販也多了。

人多了,寧沉就覺得氣悶,看哪兒都覺得沒意思。

寶才一心想要他提起興趣,於是便問了元秋,問他永州有什麼特產。

元秋帶著兩人去了家怡紅院。

寧沉一激靈,突然覺得頭不暈了,但是要炸了。

他咬牙切齒,耳根被羞得通紅,說了半天,竟一個字沒說出口。

元秋縮了縮脖子,道:“我就來過這地方。”

也是,元秋曾經被教過的東西,不正和這地方有關。

寧沉深吸一口氣,道:“我們走。”

“等,等一下,這裡麵的糕點好吃。”元秋抬手,指著裡頭的道,“真的,我們進去看看?”

“若是實在不喜歡,進去看看再走?男倌女倌都有。”

寧沉蹙眉,想也不想便說:“我不……”

話到一半,他突然猶豫地看向元秋,“你,是不是裡麵有什麼人或是落了東西?”

元秋見瞞不住,點了頭。

“那就去吧。”寧沉說。

才一進門,胭脂香氣鋪麵而來,元秋是熟臉,沒人攔他們,但也沒人搭理。

元秋帶著二人上了二樓,一走走到最左側的那間,元秋輕輕叩門。

“誰?”裡頭的聲音很年輕,是個男人。

元秋說:“是我。”

門“刷拉”被拉開,寧沉偷瞥一眼,那男人臉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胎記在眼角。

若是寧沉來看,會覺得那胎記長得正巧,反倒讓那張臉變得好看了。

兩人一碰麵就抱在一起,寧沉看著看著,竟覺得他們長得有些像。

男生女相,麵部柔和,長相都是一等一的。

抱著哭了不知多久,元秋聲音哽咽地說:“對不起,我沒錢贖你。”

永安王不肯給他們錢,他原想著若是跟了謝攸或是寧沉,也能拿些錢,但現在哪條路都走不通。

寧沉站在一旁看著,遲疑了一瞬。

謝攸給的遣散費雖不多,但也夠活上幾個月,可那錢遠遠不夠。

寧沉低下頭,他看了一圈自己身上的衣裳,雖然謝攸不喜歡他,可吃穿上也不苛待他,他若是真想擠些錢,也是能擠出來的。

他手裡的銀子很少,如若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大不了就將這衣裳都當了。

那頭元秋抱著的男人哭過後,輕瞥了寧沉一眼,低聲問:“這位是?”

元秋道:“這位是平武侯夫人,我如今在他手下做事。”

這男人是元秋的親哥哥,名叫元惜。

當初因為臉上有胎記,元秋被選進王府,元惜就留在了這裡。

雖然兩處地方都不好過,但元秋一直想著能攀上誰,把自己哥哥贖回自由身。

這屋有些小,四人擠在裡頭明顯有些逼仄,寧沉像是懵了,他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

元秋叫了他幾聲,問他:“公子,你要不要吃些東西。”

他手裡端著的就是他說的很好吃的糕點,寧沉小小咬了一口,很甜,是糖加多了的甜。

說好吃也談不上,畢竟侯府的糕點比這精致也好吃。

可是曾經寧沉也吃過這樣的糕點,他將攢了很久的錢,去買一塊很粗糙的糕點。

元秋端著盤子等他,寧沉和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道:“很好吃。”

元秋似是鬆了一口氣,他笑著說,“那就好。”

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寧沉對元秋說:“我會幫你的。”

元秋麵上一喜,激動地往前靠了些,連忙道:“謝謝公子。”

“不用。”寧沉垂眼,語氣很淡,“你不用這樣,其實你和我說,我也會幫你的。”

元秋似乎怔了怔,又繼續道:“謝謝公子。”

“既然這樣,我們先回去吧,我會想辦法。”說著,寧沉就要站起身,腳下卻似乎滑了下,好在寶才伸手扶了他才沒摔倒。

見他要走,元秋忙跟著站起身,他對元惜說:“等我,等公子籌夠了錢,我就來救你。”

剛剛走出門,寧沉伸手拍了下胸口,他微蹙了蹙眉,道:“現在就回吧,我覺得有些難受。”

寶才忙應了好。

可是腳還未踏出去,一聲巨響,從外頭進來一隊人,身上穿著的是衙門的衣裳,手裡握著劍。

那隊人訓練有素,動作利落地將場上的人堵了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

有些想逃的,也被按在了地上。

寧沉一愣,下意識想躲,可那隊人實在太快,已經逼近了二樓。

這個時間,應當是沒有反叛軍了,那這些人,興許是接了謝攸的授意。

那謝攸,是不是也會……

想也沒想,寧沉便往屋裡躲。

四人躲在屋裡,方才早被人看見了,門外是佩著劍的衙役?,正抬腳踹門,口中威脅道:“出來,若是不主動出來,你們性命不保。”

那腳正要繼續踹,衙役的動作突然停了,寧沉心慌得緊,耳朵豎著聽外頭的動靜。

直到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問:“怎麼了?”

寧沉手腳都僵了,怕什麼來什麼,謝攸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