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又一碗藥下肚,寧沉視線不經意掃到門外,終於忍不住問:“他還沒回來?”

丫鬟搖頭,將藥碗收起,又被寧沉叫住。

屋內暖意如春,寧沉臉上透紅,他說話還有鼻音,可憐兮兮地問:“如果侯爺回了,能不能讓他來見見我。”

丫鬟應了聲出去了,寧沉半躺在榻上,想著要等謝攸回來,卻因為剛剛吃了藥又犯起困。

寧沉睜大眼,視線停在那紅紗上,盤算著改日還是要找幾本春宮圖,現在因為病了才分房睡,總不能一輩子分房。

想著想著,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到底是睡了過去。

夢裡不大安穩,恍惚覺得謝攸回來了,強撐著睜眼卻什麼也沒見到。

如此幾次下來,寧沉終於睡熟。

狸奴團在他手邊,寧沉一醒,它也警惕地伸出腦袋往外看,沒察覺危險才又團回寧沉手邊。

隔日,寧沉撐著剛剛好些的病體,腳步虛浮地擋在謝攸屋前。

他今日換了一身鵝黃錦袍,袖口和領口是裘毛領,他帶著些許笑意,笑容天真又單純,襯得年歲越發小了。

謝攸視線掃他一眼,語氣淡淡:“病好了?”

冷風一吹又要咳,寧沉捂著嘴咳了一聲,聲音有些啞:“好些了,今日要回門。”

謝攸似乎是愣了愣,手輕輕抬了抬,他問話沒避著寧沉,語氣有些上揚,像強調什麼似的問:“禮備好了?”

下人點頭,“前日夫人列了禮單,已經備下了。”

這夫人稱的自然是寧沉,寧沉倒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謝攸被嗆了下。

他擰著眉似是極不滿意,“誰是夫人?”

沒等人答話,謝攸就煩躁地揮揮手,“彆叫夫人。”

下人不解,大著膽子問,“那這可如何……”

還沒問完,謝攸擺手道:“不叫那膩死人的稱呼就好。”

車輪轆轆,寧沉與謝攸分坐兩端,謝攸不喜奢華,所以馬車內的裝飾也很簡單,隻臨出門前鋪了一層軟墊。

自上車起,謝攸就徑自閉了眼睛假寐。

偶爾馬車顛簸,寧沉會輕咳幾聲,他咳的聲音悶悶的,雖然小聲,但存在感卻很強。

不知過了多久,謝攸終於睜眼,他看向一旁悶咳的寧沉,像是嫌他一樣地說:“病了還要往外跑。”

寧沉剛咳了一通,眼裡還泛著點霧。

他晃晃悠悠地靠近謝攸,怕自己摔了,伸手扶著謝攸的肩才坐下。

謝攸垂眼看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細長的手指,一折就斷的手腕泛著病態的白。

手上沒什麼肉,從謝攸的肩劃到手臂,而後虛虛地搭在上麵,像民間傳說裡的小妖精。

傾身靠近謝攸的那一刻,自他身上飄來一股子藥香,像是常年吃藥的人被藥材醃入味了的味道。

寧沉的眼睛有些圓,莫名讓謝攸想起了他床上的那隻貓,以至於他仰頭看謝攸時,讓謝攸平白咂摸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意思。

他問謝攸:“你昨日又去了哪兒?我等了你一夜。”

謝攸頗覺好笑地看他一眼,若不是昨夜丫鬟說他早早就睡下了,他興許真的會信。

見他不說話,寧沉眼睛又眨了眨,他睫毛很長,眨眼時像把小扇子漱漱的。

分明在使壞,又要裝作無辜地催促謝攸:“為何不說話,我昨夜特意交代了丫鬟,讓你來看我。”

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謝攸的新婚妻子,質問時也如夫妻般撒嬌。

謝攸隻覺得煩,剛巧寧沉偏開頭咳了一聲,他就訓斥道:“安生坐好,彆折騰。”

寧沉瞪大眼,離謝攸遠了些,一個人挪到窗邊生悶氣。

馬車緩緩行至寧府大門,謝攸朝寧沉伸手。

寧沉氣來得快消得也快,牽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出門前給寧府傳過話,寧府一眾家眷早早等在門外,站在最前麵的,是寧沉的父親寧遠山。

剛進了東廂殿,寧遠山就說:“沉兒,你先下去。”

寧沉心裡記掛著事,也沒多留,出了殿就往外走。

出嫁前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帶走,如今正好。

曾經住的廂房在偏殿,離正殿遠,剛踏進屋就被嗆得悶咳,他推開擋道的雜物,走到最裡側的床榻。

這床榻陳舊,夜裡翻身還會嘎吱響,寧沉趴在地上,在地上摸來摸去,摸出一個黑黝黝牌位。

榻上保不齊寧敏會帶人來翻,床底不同,他那金貴的弟弟嫌臟,不會想到這一層。

顧不得身上臟,拿了一塊布將牌位包起,就匆匆抱著牌位往回趕。

他不敢在後院多留,似乎跟在謝攸身邊總是要有安全感些的。

走到半途,寧沉被堵在路中。

領頭的就是年齡最小的嫡子,寧敏。

他身後跟著幾個下人,像是練家子,皮膚黝黑,高大魁梧如銅牆鐵壁。

寧沉在他們麵前就如同小雞仔,隻能好脾氣地笑笑,“六弟,你攔我做什麼?”

寧敏叉著腰,神情囂張:“你以為嫁了謝攸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你自己去看看,京城哪個世家娶過男妻?”

“侯府怎可能會容許一個男人當正妻,日後被休了妻,可彆哭著跑回來,侯府不要你。”

寧沉麵色不變,淡聲道:“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寧敏氣得臉都漲紅了,指著寧沉指了半天沒說出話。

再一看寧沉懷裡寶貝似的不知抱著什麼東西,眼珠子一轉又開始發難:“你手裡拿的什麼?回來一趟還想偷府裡的東西?”

寧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因為用的力氣大,指節都泛了白。

抓了他的把柄,寧敏終於笑起來,眼裡全是譏諷,“把他手裡的東西拿過來。”

這話一出,圍著寧沉的下人當即就要動手。

寧沉臉色發白,色厲內茬道:“我如今是平武侯夫人,誰敢動我?”

幾個下人倒是真被唬住了,謝攸的手段他們是清楚的,現在動了他的人,什麼時候死都不知道。

寧敏也有些躊躇,為了這個惹惱謝攸,不劃算。

但是,卻能背地裡給寧沉使些手段,如果謝攸知曉自己的妻子是個愛偷摸的小人,必定會厭棄他。

想到這兒,寧敏麵露喜色,能讓寧沉吃癟的事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了,當即轉身往東廂殿跑。

寧沉好不容易追上,遠遠地就看見寧敏莽撞地跑進殿內,而後指著殿外匆忙趕到的寧沉,揚聲道:“爹,寧沉偷了府裡的東西。”

腳步驟然停頓,寧沉死死咬著下唇,他試探地看向上首的謝攸,謝攸情緒難辨,視線輕飄飄地掃過他。

雖說已經成婚,這兩日的也算親昵,謝攸平日最是正直,若是真以為他偷東西,再加上寧敏煽風點火,會不會真要他將牌位交出來。

寧沉不敢賭。

若是最後要把牌位交出去,以後就真的拿不到了。

沒敢多想,寧沉慌亂地掃視一圈,見丫鬟下人都守在殿外,沒人注意到他,於是轉身就跑。

身後是寧敏急切的吼聲:“抓住他,彆讓他跑了。”

離得最近的下人都是寧家本家的,當即就要來抓寧沉,手還未觸到寧沉的衣角,麵前就橫了一把劍。

是侯府的侍衛。

侍衛將寧沉護住,寧沉沒敢回頭,隻顧著一個勁兒往外跑。

跑出寧府,竟沒人攔,不知哪來的力氣,寧沉一氣嗬成地爬上馬車,催促車夫:“回侯府。”

和寧沉這頭的火急火燎不同,此時的寧府格外沉寂。

寧遠山臉色難看地望向穩坐不動的謝攸,終於憋不住問:“侯爺,這是什麼意思?”

謝攸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抬眼,緩聲道:“我還想問,你們當著我的麵,說要捉拿我夫人,這是何意?”

寧遠山黑著臉,怒道:“我何時……”

話未說完,被自己的蠢兒子打斷了,寧敏被侍衛抓著,尖叫道:“是寧沉先偷的東西,是他,你們該抓的是他!”

“哦?”在侯府眾人驚懼的目光中,謝攸站起身,紆尊降貴地走到寧敏麵前。

“你說你看見我夫人偷了東西,是哪隻眼睛?”謝攸不緊不慢道,“還是,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寧敏愣了愣,卻不敢不回謝攸的話,於是猶豫著道:“都看見了。”

“都看見了啊。”謝攸點點頭,輕笑一聲,麵上帶笑,說出的話卻讓人如墜地獄。

他說:“既然都看見了,那便將他兩隻眼睛都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