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這樣的，他現在急用錢肯定會答應咱們的要求的。”

Ella經理李聰對著電話那邊說，對麵似乎又問了些什麼，他思索片刻，語氣有點為難：“另一個看著不太好搞，要不他們我分開談？這樣給出的條件也......”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他對電話那頭低聲說：“有事，先掛了。”

掛了電話後他隨意把手機放在桌上，坐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以一種非常放鬆的姿勢和語氣說：“進來吧。”

門被悄悄打開，不出他所料，來者是陸向陽。

少年的眼睛還紅著，李聰還注意到了他微微攥緊的手，看來是經過劇烈的掙紮後選擇妥協了。

對他們來說，6萬塊買來這麼有天賦的選手，簡直太值了。反正進了俱樂部就再也逃不掉，隻能被壓榨，等利用價值差不多耗儘了，他們可以再買新人進來。

陸向陽的名聲可是在青訓生裡響當當的，不僅是因為他曾連續2年霸占屠榜第一，而且陸向陽在青訓營的對局中把把多抓，幾乎沒有例外。

如果這樣的人能來Ella，未來給他們帶來的收益簡直不敢想象。

還沒等他嘴角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就猝不及防看到陸向陽身後的沈況野。

沈況野站在陸向陽身後，那雙漆黑發亮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眼神冷到讓李聰心裡發毛。

“況野？”他展開了溫和的笑容，“你也想好要加入了嗎？”

對待沈況野，他的態度就要熱忱很多，也很分寸很多。

沈況野很明白，這就是恃強淩弱。

陸向陽脾氣好，現在還遇到了有求於他的事，自然不被重視。

但是沈況野不一樣，邊界感一看就很強，對著李聰也不笑，冷著臉的樣子會讓人很有壓迫感，並且李聰調查不到他的任何家庭信息，進而無從得知金錢對他的誘惑力。

對於他的話，沈況野隻是嗯了一聲：“來看看。”

李聰默默把要給陸向陽的合同反蓋在桌麵上，他想了想，決定把沈況野先支開：“要不況野你先出去等一下，我先跟小陽單獨談談。”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沈況野說：“不用。”

沈況野拉了兩個電競椅轉到他桌對麵的，順勢坐了下來，他的語氣非常平淡：“一起談吧，反正合同內容都一樣，不是嗎？”

李聰心裡猛然一跳，他乾笑著說：“當然，當然。”

很快，他就後悔了。

因為在他將要挖坑的時候，沈況野就跟能預知一樣把那些坑直白挑出來，然後問他。

最後李聰已經感覺不是他在麵試沈況野，而是沈況野在麵試他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虛汗，咬了咬牙，改變了自己原來想要用低廉工資換高價值的想法，把各種福利都提高了，底薪也提到了3萬。

3萬塊，對於陸向陽這樣剛出社會不久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說不心動是假的。

但是剛剛沈況野跟李聰的對話也讓他聽明白了，Ella就是想坑他。

沈況野真的沒說錯。

如果不是他跟過來，陸向陽肯定就被忽悠的直接簽合同了。

於是在李聰又一次問你們要不要考慮加入時，陸向陽先站了起來，他抿了抿唇：“抱歉經理，我應該不會去了。”

對於他的回答，李聰愣了一下。

他一開始隻是擔心沈況野不來，結果現在是陸向陽先拒絕他了？

李聰急了，也不顧沈況野還在旁邊，直接說：“你不加入，你媽的醫藥費你拿得出來嗎？”

陸向陽眸子猝然瞪大，顯然沒料到李聰會說這樣的話。

他臉直接因為尷尬和難堪漲紅了。

一旁的沈況野把他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他對著李聰冷冷一瞥。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

李聰很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咳了咳，語氣生硬的想給自己找補：“我的意思是，你母親的病情不是很急嗎？你不簽合同，我沒法跟總部申請啊，我剛剛就是想到這點，太著急了才……”

任何話在此刻都顯得很蒼白無力。

陸向陽口吻冷淡了下來：“嗯，但是不用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沈況野掃了李聰一眼，跟在陸向陽的身後。

李聰手錘在桌子上，暗暗罵了一句臟話。

Ella在IVL裡條件最好的戰隊，居然敢拒絕他？

他倒是要看看，這兩個人會去哪裡。

陸向陽出來後就低著頭，眼看著都要撞到門上了，沈況野才按住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陸向陽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他，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你。”

說完，他又情緒很低落的補充了一句：“剛剛我凶了你，對不起。”

沈況野平靜道：“沒事。”

陸向陽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會經過這裡後才歎了口氣，剛剛麵對李聰時的瀟灑不羈全然消失，像被抽去了精氣神，雙肩無力地耷拉著，嘴角勾勒出一道飽含苦澀的弧線，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糾結：“可拒絕了Ella，我不知道後麵該怎麼辦了。”

畢竟應該不會再有戰隊能跟Ella一樣在短期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了。他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要不我還是去簽了吧，就5年，忍忍就好了。”

就5年，如此輕飄飄的三個字。

沈況野當時也是這樣想的，明知道裡麵可能有坑，卻還是義無反顧往裡麵跳。

殊不知就是這5年，讓他獲得了一身病，最後生不如死，什麼也沒能留住。

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讓陸向陽走他走過的路。

“或許有時候你應該學著向彆人求助。”沈況野說。

陸向陽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反問：“誰？”

沈況野看著他，聲音平淡：“我。”

他也是剛剛才看到，原主的手機裡剛好夠醫療費的錢可以應急。

即使沒有這筆錢，他也有其他的辦法來弄到。

畢竟23歲的沈況野肯定比18歲的陸向陽更有辦法。

陸向陽有些不好意思，他趕緊擺了擺手：“這怎麼行，我們今天才開始說了那麼幾句話……”

他說了一連串理由，最後才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沈況野，你為什麼會選擇幫我啊？”

畢竟6萬塊不是小數目，他跟沈況野也是真的不熟，從青訓到現在就跟陌生人一樣。

沈況野想了想，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因為你很像我的弟弟。”

對於他的這個回答，陸向陽有點意外。

他呆呆啊了一聲，問：“他多大啊？”

沈況野冷靜的編了個瞎話：“他很早就去世了。”

陸向陽聽了這句話，立馬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問的。”

還真信了。

“所以，”沈況野用那雙漆黑發亮的眸子看著他說，“如果以後遇到麻煩，都可以來找我。”

陸向陽並沒有很快答應，他在心裡劇烈掙紮了一番，又搜腸刮肚把自己交際圈裡的所有人都列了出來，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幫他後沉寂了許久，才毅然決然在李聰和沈況野中選擇了沈況野。

“那真的麻煩你了，錢我肯定會儘快還給你的。”

陸向陽覺得自己誠意似乎還不夠，便自作主張喊了一句：“……況野哥。”

說完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他從沒這麼喊過人，而且這樣刻意的拉近距離，怎麼聽就像是在討好。

沈況野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如果非要描述，可能就是感覺心臟被貓輕輕撓了一下。

他轉移了話題：“走吧，車應該到了。”

陸向陽懵了：“什麼車？”

沈況野言簡意賅：“醫院。”

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沈況野瞥見一旁的人。

那是一個穿著有點樸素的男人。

沈況野認識他。

是EAR的戰隊經理，刑星。

刑星顯然也看到了他們，眼裡閃過一絲訝異，走上前寒暄了幾句就問：“你們已經跟Ella簽完合同了？”

陸向陽跟沈況野在青訓生裡太出眾了，沒人會不認識他們倆。

所有人都默認這兩位天才青訓生會選擇Ella這支實力最強、待遇最好的隊伍。

誰知沈況野說：“還沒。”

邢星愣了一下。

沈況野繼續說：“Ella不合適我們。”

聞言，邢星眼裡閃過驚喜，他拿出手機，用詢問的語氣說：“那咱們加個微信？如果你們有興趣來我們EAR的話。”

他說話的底氣到最後已經有點不足了。

畢竟EAR可是中國大陸賽區戰隊裡公認的窮，成績還墊底。近幾年第五人格賽事在國內以及國際都有一定的傳播和影響力，不少資本都建立了戰隊，福利待遇慢慢變好了，那些像Ella、Circe之類的豪門戰隊，一個月基礎工資10萬打底，更彆說什麼直播打賞之類的。EAR的老板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商人，能投入的也不多，這就導致EAR的資金鏈一直很緊張，選手的待遇他們都是在儘量給最好的，但跟那些俱樂部比也還是顯得很窮酸。

但是刑星依舊想為自己的戰隊爭取一下，現在戰隊就缺少能夠發揮穩定的監管者和牽製位，陸向陽和沈況野的比賽他仔細看過，非常符合他們的需求。

刑星對此其實並不抱有很大希望，畢竟就算他們不跟Ella簽，那也有很多水平不錯的戰隊等著他們挑選。他本以為會被婉拒，誰知沈況野真拿出手機掃了一下。

陸向陽看沈況野掃了，他鬼使神差也在邢星期待的目光下掃了好友二維碼。

成功加上後，陸向陽還解釋說他們有點事，需要先走。

“好好好，你們去，先忙你們的。”

邢星捧著手機，覺得似乎還在夢中。

這兩個青訓天才就這麼水靈靈的被他加上了？

萬一真的能來EAR，他們戰隊不用再萬年倒一了！倒數第二也是大進步了啊！！

他感覺仿佛是拿著聖諭，忙笑著說；“好好。”

目送兩人走遠，上車後，邢星還在那裡傻笑，幻想著自家幾個崽能登上深淵的賽場。

就算拿不了冠軍，去看看、體驗一下也是可以的啊！

EAR要是能拿冠軍，肯定得好好給幾個崽子好好補補，再給俱樂部翻修一下讓他們過得好一點……

——

出租車上。

沈況野能感受到一旁的陸向陽一直自以為很隱蔽的，偷偷盯著自己的目光。

他側過眸子問：“怎麼了？”

陸向陽猝不及防被人抓包了，他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沒什麼……”

他慢吞吞說：“就是感覺，你今天跟以前好不一樣。”

沈況野沒有回答。

“那個，你是不是想加入EAR呀？”

陸向陽左手手掌撐在坐墊上，微微靠近沈況野悄聲問。

沈況野淡淡嗯了一聲：“在考慮。”

EAR是個喜歡電競但又被迫從商的年輕人建立起來的俱樂部，因為經費不足，俱樂部也小小的，選手資源不足。

一開始成績的確差強人意，主要是人類和屠夫的發揮都太不穩定了。

經常莫名其妙的被多抓或者四跑。

很有戲劇性，但是在職業賽場上就是致命的缺點。

上輩子EAR在後期發力了，跟Ella僅差1分就能奪冠。

也是沈況野用鹿頭絕境求生的那一把。

對於這個俱樂部能逆襲，沈況野其實一點也不意外的。

因為他悄悄觀察過，EAR的選手都肯學，肯努力，團隊氛圍也很好，所有人都非常團結。

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不會因為你一次打得不好就氣餒，反觀Ella，沈況野有幾次不慎被三跑，進觀賽室的時候，就算知道有攝影師在拍攝，所有隊友都冷著張臉，有時還會出言嘲諷。

沈況野一開始隻能尷尬地走到一邊坐下，後來習慣了也就當作沒看見。

他記得很清楚，在他某次晚上結束訓練，終於能抽出時間去看望媽媽時，剛好遇到了EAR戰隊的幾個人還有經理刑星。

“昨晚讓你多蓋點被子你非不聽，非要去外麵吹冷風玩模仿者，你看看嘖嘖嘖。”

一個少年對座椅上輸水的少年說。

“就是就是，活如該。”

另一個人也附和道，說完又單手攬住了病號的肩膀：“來，看在你今天生病的份上，哥請你喝你最愛的豬豬奶茶。”

他邊說還邊撅起嘴。

病號白了他一眼：“神經病。”他頓了頓，補充道：“要大杯冰的。”

“冰你個頭，給我喝熱的，發著燒還敢這麼造？”

刑星敲了一下他的頭。

病號不說話了，另外三個人幸災樂禍地笑成一團。

沈況野沒說話，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們。

反倒是刑星先注意到了他，立馬走了過來：“向陽，大晚上來醫院乾嘛？”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最終視線落在沈況野的臉上：“...生病了？”

沈況野抿著唇：“沒有。”

刑星不信：“沒有什麼沒有，臉都燒紅了，現在換季，你們這些小年輕一點都不注意...快來，去掛個號看看。”

沈況野本來不想去的，對他來說生病發燒這種都是小事。但是刑星太過熱情，他無法拒絕，隻能被拽著去了。

醫生一看，果然是發燒了。

“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劉越呢？”

劉越是Ella戰隊另一個經理。

沈況野嘴唇動了動：“我一個人就行。”

“行個啥？你一個小孩兒來醫院萬一有點啥事怎麼辦，他們也太不上心了。”

刑星不讚同道。

於是沈況野就被活生生按在了病號旁邊。

他能感受到，自己一到那裡，那些人都不說話了。

在Ella壓抑慣了，他也不習慣跟人交流，所幸直接閉上了眼假裝休息。

其他人見狀便悄悄壓低了聲音：“他睡著了？”

“你瞎嗎？”

“你彆說，Sun好帥啊，你說我啥時候能像他這麼帥啊？”

“這邊建議回爐重造。”

“......滾。”

這樣令人放鬆，能夠隨意插科打諢的氛圍在Ella是絕對不會有的。

沈況野身體難得的放鬆，本來隻是假寐，誰知最後真的睡著了。

醒來時，他發現他們已經走了。

自己手邊有一杯奶茶，身上還披著毯子。

......

聽了他的回答，陸向陽撓了撓頭：“那你去我也去？”

沈況野瞥了他一眼。

他本來還在想什麼讓陸向陽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現在對方反而主動提出來了。

但即使如此，他心裡有些壞心思冒出來了。

“為什麼？”

沈況野挑了挑眉。

陸向陽哽了一下，他瞥了一下沈況野，視線又快速移開，眼神飄忽，隨便給自己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我不是還欠你錢嗎？待在你身邊好還債。”

沈況野沒說話。

陸向陽可憐兮兮地問：“可以嗎？況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