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寄忱已經在沈靈的帶領下築基,等待試煉之境開放這兩天正打算教他些簡單實用的咒語和法陣。
清休瀾倒是一點兒不急,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急,應聽聲卻挺急的,畢竟五年才開一次的“試煉之境”聽起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應聽聲也不希望自己會拖許寄忱的後腿。
清休瀾看得出應聽聲心急,卻隻是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稍安勿躁,說道:“不會使用靈力無妨,我多畫幾張符咒給你就是。”
應聽聲道:“……那不是作弊嗎。”
清休瀾懶懶抬眸看他一眼,道:“那那些拿著法器進去的就不算作弊了?你就把我給你的符咒當法器用,算不得作弊。”
“可是……”
“沒有可是。”清休瀾隨手從空氣中勾出一縷靈氣,看著他道:“就算我強行讓你在幾天內築基,也無濟於事。你為什麼會覺得築個基就能與那些修煉了幾年幾十年的弟子一樣?”
應聽聲轉頭看看正學著沈靈在紙上勾勒符咒的許寄忱,沒有說話。
清休瀾跟著他轉過頭。笑道:“小孩子攀比心還挺重。”他在應聽聲手心中劃了幾筆,一抬手,用靈力拿過幾張許寄忱手邊的符紙,道:“那你也學。符紙中含有微弱靈氣,隻要你符畫得對,就能用。”
方才沈靈教導許寄忱時應聽聲也聽了一嘴,知道此訣名為“引雷咒”。但他在心中畫了一遍清休瀾教給他的符咒,卻有些疑惑:“這咒好像和沈前輩畫的不太一樣?”
清休瀾“嗯”了一聲,道:“是有些不一樣,但效用卻是相同的。”他點了點應聽聲手中的符紙,接道:“人們發明符咒,隻是為了能更容易與天地取得聯係。”
他一指正在示範的沈靈,道:“你瞧,沈靈就算不用符咒,隻一撚手指,也能使用此訣。在‘感悟天地’一事上,不必拘泥於形式。”
應聽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依葫蘆畫瓢地在符紙上顫顫巍巍地落下幾道“鬼畫符”,畫完後又學著沈靈一甩符咒——
風平浪靜。
他這一舉動將在場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清休瀾沒忍住笑出了聲,就連沈靈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應聽聲失望地垂下眸,就見清休瀾抬手將他散落的碎發勾到耳後,道:“隻得其形,不得其意。”
微風吹起,擾亂了清休瀾的黑色長發,他伸手遮了遮刺眼的陽光,依舊坐沒個坐相,開口道:“最簡單的,風從哪兒吹來,雨從何落下,陽光是什麼顏色,雪是什麼形狀。這些,皆是天地。”
清休瀾放在一旁的靈寵袋動了動,一抹雪色從中冒出,甩了甩頭,輕巧地從袋中鑽出,舔起了毛。
狐狸大概是那天累著了,從溟市出去後就窩在靈寵袋中不願出來,一連躲了兩天。
清休瀾看它一眼,隨後收回了目光,接著說道。
“我曾告訴過你,‘去聽’。”
清休瀾少有如此耐心的時候,他道:“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不要去想所謂‘符咒該如何落筆’、‘咒語平仄’、‘法陣以何做陣眼’,隻需細細去聽,靈氣就藏在穿過你指尖的風中,捕捉它,送入我畫好的符咒中就行了。”
“隻要能夠引靈氣入符咒,便能催動它了麼?”應聽聲似乎還是有些擔心,問道:“我能發揮它原本的威力嗎。”
“當然。彆說你,隻要是個能夠捕獲靈氣的三歲小孩兒,也能發揮符咒原本的威力。”清休瀾懶散道:“符咒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你要你能夠使用它。”
聞言,應聽聲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一樣,清休瀾卻又慢悠悠地澆了盆冷水:“正因如此,符咒的作用有限。比如那種能夠輕易將凶獸置於死地的殺陣,就不能用符咒代替。”
說完,清休瀾拿起一塊小巧的糕點,結束了這個話題:“沈靈教的是雜了點,但他教的那些不是為了讓許寄忱自保,隻是單純讓他探尋不同的‘道’。”
“大道三千,萬事萬物皆可入道。”清休瀾指指不遠處許寄忱桌上放著的符咒和卦簽,又指指桌旁的煉丹爐和數十種不同的兵器:“除此之外,更‘玄乎’一點的,例如‘蒼生’、‘無情’,則是以心境入道。”
應聽聲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問他:“前輩的‘道’是什麼?”
清休瀾眼神是那樣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微弱笑意,說出的話卻讓應聽聲後背一涼。
“是‘殺戮’啊。”
——
應聽聲本以為清休瀾之前說的讓他們兩個去有開玩笑的成分,畢竟他和許寄忱加在一起還沒沈靈門口那顆小樹苗的零頭大,怎麼想都沒辦法自己去,
就算清休瀾和沈靈沒法參加,至少能再喊兩個師兄師姐吧……?
事實證明,天機宗“放養”弟子的傳統可能是放得太過,養得太久了,山上眾人得知“清長老決定讓倆小孩去闖試煉之境”這一消息時都沒什麼反應。
甚至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於是在幾天後的某個上午,應聽聲就被清休瀾塞了枚乾坤戒,還端著盤甜點送到了紅塵殿。
沈靈看著比清休瀾靠譜了不止一點半點,正半蹲著細細和許寄忱交代什麼。反觀清休瀾,將人送到之後轉身就要走,一點留戀都沒有。
最終還是被應聽聲一聲“前輩”喊停的,他轉頭朝應聽聲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應聽聲隻好開口問道:“您沒有什麼想囑咐我的嗎?”
清休瀾想了想,然後指著應聽聲手中的糕點道:“分給彆人嘗嘗,蘇長老做的——她明知道我不吃紅棗味的任何東西。”
說完,清休瀾又要轉身離開,似乎每在紅塵殿大殿中多待一秒都像踩在火上一樣。不過他剛走兩步,就像想起什麼一樣回過了頭,多說了一句:“我給你畫的符咒在乾坤戒中,有些雜,用的時候看好,彆把自己炸死。”
應聽聲:“?”
清休瀾僅存的一點良心冒了出來,提示道:“有圖解,記得找找。”
說完,清休瀾頓了頓,回過頭認認真真地看了應聽聲一眼,嘴未動,聲音卻清晰地傳進了應聽聲的耳中:“聽聲,記住。”
“符咒隻是幫助你與天地建立聯係的‘橋梁’。”
“重要的是天地,不是‘橋梁’。橋梁有千萬種,天地卻隻有一個。”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實在太過玄奧,那時的應聽聲聽得雲裡霧裡,不得解。但他聽出了清休瀾語氣中的凝重,於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鐘聲起,沈靈同許寄忱告了彆,轉身去追已經走遠的清休瀾。
應聽聲目送清休瀾離開,直到紅塵殿大門“轟”一聲合上,才移開了視線。
清休瀾走後,應聽聲久違地有些難過,又變回了從前杯弓蛇影的狀態,沉默地走在許寄忱身邊。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最先開口的居然是許寄忱,他在紅塵殿給他們安排的房間裡坐下,從自己手上的乾坤戒中找了找,找出顆圓形寶石來,遞給了應聽聲,道:“師尊讓我給你的。”
應聽聲沉默兩息,沒有接的意思,問道:“這是什麼。”
許寄忱見應聽聲沒接,也沒有收回手的意思,依舊保持著遞給應聽聲的姿勢,平靜道:“保命用的。”
應聽聲心中微微一動,遲疑地看了看他,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顆圓形的淡金色寶石,道:“……謝謝。”
頓了頓,他輕聲問道:“我聽前輩說,天機宗有入門測試……”
許寄忱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並沒有隱瞞,道:“有,但是我沒有。”
在應聽聲疑惑的目光中,他接著說道:“師尊讓我給他敬一杯茶,然後就收我為徒了。沒有入門測試,也沒有請眾人見證。”
應聽聲聽著,鼻尖發酸,就像一隻渴望有個家的流浪小貓,看著家貓睡在溫暖的窩裡時會忍不住湊上去,卻被冰冷的玻璃隔開。
許寄忱隻需要敬一杯茶,而他必須活著從試煉之境出來。
我可以。
應聽聲抬眸看向窗外,被刺眼的陽光逼的不得不遮住了眼睛。他伸手抹去被陽光逼出的眼淚,想道。
我肯定可以。
——
試煉之境明天開放,今日除了登記安置從各宗門來的弟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發放“通靈玉碟”。
試煉之境內外隔絕,一天之後就會暫時關閉,外麵的人進不去,裡麵的人出不來。隻有等到十天以後才會再次開放,這次開放結束後,便會陷入五年的沉睡期。
而通靈玉碟就是進入試煉之境的弟子用來和外麵的人溝通的手段。除了溝通之外,發布的任務和提示也會顯示在玉碟上。
玉碟也可以用來記錄地形和與自家弟子溝通——不過天機宗就應聽聲和許寄忱兩根獨苗苗,非特殊情況也不會分開行動。
——要是真死了還能給沈靈和清休瀾省點找人的功夫,找到一個就能在不遠處找到另一個。
紅塵殿大殿中,各宗弟子排成一排,伸手接過發下的通靈玉碟。
諸塵橫躺在主位的座椅上,閉著眼睛,沒睡好一樣打了個哈欠,突然,餘光掃過,他疑惑地“嗯”了一聲,終於撐著軟墊坐了起來。
觀察著手中翠綠色巴掌大的通靈玉碟的應聽聲隻感覺有什麼東西撓了撓他的下巴,他被嚇得一哆嗦,轉頭看去,就看見自己肩上盤著一條渾身通紅的長蛇。
應聽聲:“……”
應聽聲看上去挺平靜的,應該是走了有一會了。
台上的諸塵“哈哈”笑得前仰後合,揮揮手,這條由靈力凝成的長蛇便如細沙般散去,他深深看了應聽聲一眼,沒有多言。
紅塵殿中的諸位對此視若無睹,似乎對諸塵時不時的惡趣味習以為常,甚至連眼神都沒分一個給台上華裳半褪的人。
倒是有幾個年紀尚小的弟子朝他投來的惋惜的目光,好像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樣。
“領完了就走吧,臉皮薄的晚上彆出門,紅塵殿可是來者不拒的哦~”諸塵不知從哪兒拿出了隻煙鬥,吞雲吐霧道:“明日辰時,門前集合,過時不候。”
聞言眾人也沒多意外,畢竟紅塵殿以“歡好”入道,無人不知。
待眾人散去後,應聽聲與許寄忱對視一眼,也準備離開,卻被一道紅霧攔住了去路。
“彆急著走呀。”諸塵眼神慵懶,柔道:“我認得你,清長老帶在身邊的小弟子。”
“我倆敘敘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