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死門被硬生生的破開,黑白棋子變得混亂,惡靈身子僵硬,癡癡的看著這一切,“為什麼,為什麼他能破開我的陣,這幾百年,從未有人理破解棋局?”
“不是棋局,而是人心。”
江潮看著亮白的天色,起身笑道,“你錯了,不是嗎?”
江潮從黑子中走出去,看見謝寒玉,他果然沒有看錯人,“阿玉,你真厲害。”
“一千年前,一位癡迷下棋的仙人,偶見了一個牧童在鬆樹下擺出的這棋局,被吸引到,後來困於其中,再不見其蹤影,便叫做鬆下棋局,能將自己困住的不是棋局,而是己身。”
“你沒事吧,”謝寒玉打量著他。
“沒事兒,謝謝阿玉救我,”江潮彎下身,指尖在謝寒玉臉頰上滑動,“他執念太深了,不好,阿玉,你有什麼執念嗎?”
“沒有,”謝寒玉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開口,“你棋藝很好,而且看的很通透。”
他沒拂開江潮的手,隻是抬眸看著他,他很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若是師父知道了,肯定會覺得他奇怪。
“之前師父教的,我回去教你。”
“阿玉,”江潮把人抱起來,寬大的衣袖替他遮住了刺眼的日光,“你靈力損耗過大,這段日子還是好好休息,不要動用靈力了。”
“我自己走。”
“不行,你的腿受傷了,還是我抱著你吧,彆人不會說什麼的。”江潮步伐穩健,“好著呢。”
謝寒玉拒絕看他,又掙脫不過,男人的手臂夾緊他的腰,天蠶絲的布料絲滑極潤,被弄出皺褶,他聽見周圍人潮喧囂吵鬨的聲音,卻山行嚷嚷著要上樹摘果子,應忔對他一陣說教。
“江公子,寒玉師兄呢?”
應忔罵完卻山行,轉身就看到江潮抱著一個人走回來,他看不到那人的臉,隻是垂下來的衣擺中仍能瞧見勁瘦的腿部。
“他,睡著了,”江潮向下頷首,“秧苗那裡你有空去看看,我先帶他回去了。”
“啊?”
“江公子——”
“寒玉師兄?”
謝寒玉捂住耳朵,閉上眼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臉埋在江潮的胸口,又挪了一下衣袖的位置,完整的隱藏在裡麵。
“師兄,寒玉師兄他,我沒有眼花吧?”
“那我應該也眼花了,還是努力修煉吧,”應忔抽出劍,直接側身手腕轉動,指向卻山行,“師弟,先學一下,如果寒玉師兄醒來了要滅口,我們該如何逃生。”
卻山行,“…………”
他命還長,不想死,也從袖口中抽出來一柄折扇,“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師兄。”
“寒玉師兄也不會,他隻會大義滅親。”
謝寒玉隔的很遠卻還是聽到他們的聲音,江潮已經把他放到床上,“安心睡吧。”
“我不困,”謝寒玉坐直身子,“那惡靈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可能是癡迷於棋術吧,死了也沒找到破解之法就生了怨念,”江潮見他過於認真,覺得好笑,一手放在謝寒玉腿上給他療傷,一手藏在身後迅速寫了幾個字傳給應忔。
“你不是要教我下棋嗎?”
謝寒玉問他,“我讓應忔把那副青玉棋拿過來。”
房門外傳來三聲規律的敲門聲,隨即應忔走進來,手裡拿的正是那一副青玉棋,入手溫潤,他最喜歡的一副。
應忔有些肉疼,道,“師兄,怎麼突然想要下棋了?”
“秧苗田間有棋盤陣。”
謝寒玉不想多說,他一貫在懷仙門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形象,“你可以去試試。”
“啊,師兄,那個,我要去準備嫁衣了,我,我就先走了啊!”
應忔瞬間回到了那段被謝寒玉支配的日子,“師兄再見,江公子,再見,你們好好玩啊,不用還給我了。”
江潮接過他手裡的棋子,擺好,又抬眼去看謝寒玉,“阿玉,你真的想玩兒?”
謝寒玉直接下了床,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嗯,我要黑子。”
“行。”江潮推開窗戶,他們這間房外麵對著庭院,蔥鬱的枝椏映著陽光在棋盤上投下陰影,他看著謝寒玉潤白的指尖捏起漆黑的棋子,心有一瞬間的顫動。
“黑子先行,阿玉,請吧。”
江潮支著頭夾了一顆白子在指尖,一邊挑眉看向謝寒玉。
謝寒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兩人隔的很近,鼻尖幾乎觸在一起,他不自在的向後退了一點,隨意將棋子放在一處。
江潮輕笑了一聲,將黑子放在白子旁,謝寒玉繼續在另一角放了一枚白子,江潮便跟著他放一枚黑子。
“你總跟著我乾嘛?”
謝寒玉不樂意,他露出些孩子氣,皺著鼻尖,“你不要跟著我。”
“我好委屈啊,謝仙君,你不要耍賴,這是圍棋的基本規則。”
江潮抓上他的手,“我教你,阿玉,不懂要問,而且我一直在讓著你。”
“放這裡。”江潮的手指緊緊握住謝寒玉的手指,溫潤的青玉棋子觸手變得滾燙,穿堂的風凝滯住。
謝寒玉的耳尖悄然翻上一抹血色。
他垂眸看著棋局,黑子將白子圍得水泄不通,他本已處於下風。
可江潮下的那一枚白子,又陡然轉換了局麵,看似占據上風的黑子實則一直跟著白子而動,毫無保留的將白子逼入絕境後又現一條新的生路,至此,白子已勝。
“阿玉,你贏了。”
江潮笑道,“下次你讓著我,好不好?”
“你之前也教過其他人下棋嗎?”
謝寒玉抽出來自己的手,解開衣領最上方的扣子,他將窗子開大了些,可似乎已經到了夏日,風黏膩而濃稠,他熱的不行,脖頸,耳後都發燙。
“我隻教過你一個,之前在鎖……那裡麵的時候,經常自己和自己對弈。”
謝寒玉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子一個子的將棋收起來,擺好,放在一旁,“下次繼續,我就不讓你了。”
“好,”江潮愣了一下,噗嗤笑了,“那下次我還讓著你。”
“溪霖,你嫁衣準備好了嗎?”應忔正靠在窗子旁,“明日就是你和我大哥成親的日子,溪枕還不回來嗎?”
“你是來找溪枕的還是來找我的?”
溪霖正坐在銅鏡前描眉,“他不會回來了,你就死了這顆心吧。”
“他是你親弟弟,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應忔沉聲道,摸了摸袖口的那顆糖,“你和我大哥真的是兩情相悅嗎?之前你們不是一直吵吵鬨鬨的嗎?”
“現在這個時候了,怎麼問這種問題?”溪霖的手一滯,“明天你就要改口叫我嫂子了。”
“溪霖,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我希望你和阿枕都能快樂幸福,你既然不願說他在哪,等明日婚事結束,我便去找他,就是翻個天翻地覆也要把他找出來。”
“你既去了懷仙門,還回來做什麼?”
溪霖轉臉看向他,“還是早點走吧,免得影響你的仙途。”她將窗子關上,捂住臉,淚水順著指縫滑落,從應忔5歲離開這裡的時候,他們就沒有關係了。
“大哥,阿枕呢?為什麼這麼多天我都沒有見他?”
應忔從溪霖這裡得不出話,便去尋應恒。
應恒正在對賬本,聽見他的聲音抬頭,滿臉疑惑,“阿枕是誰?”
“溪枕,溪霖的弟弟,他去哪了?”
“溪霖沒有弟弟,溪家就一個女兒,你糊塗了嗎?”
應恒遞過去一杯冷水,“清醒一些,明日各處都需要打點,你可彆弄亂了。”
“怎麼可能呢?就那個小時候總是跟在我身邊的,個子小小的,身子弱一些,經常哭的那個男孩啊?穿著月白色衣裳的帶著銀色長命鎖的那個?”
“我看你是最近忙昏頭了,沒有什麼溪枕,喝口水吧,冷靜一下。”應恒繼續麵無表情的翻著賬本,應忔一把將賬本奪過來,“你們都在騙我,他到底怎麼了?”
“陳叔,你進來。”
“溪家是不是就一個孩子?”應恒抬手讓他起來,“應忔他迷糊了——”
“陳叔,陳叔,你記得溪枕嗎?就那個長的很漂亮的——”應忔直接撲到他麵前,“溪枕,阿枕啊?”
“二公子,溪枕是誰,陳叔不認識啊!”
“你們都騙我,怎麼可能,剛才我還在和溪霖聊到阿枕,她說阿枕與人私奔了,你們說沒聽過阿枕這個人,我不信,我不相信。”
應忔一股勁兒的搖頭,“我不信,我要去找溪霖,陳叔,你把溪霖喊過來,我說的是真的。”
“二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溪霖不在這兒啊,你忘了咱們這兒的規矩,男女成親前三日不可見麵,溪霖姑娘不在這裡啊,在十裡外的莫家村住著呢,明兒一早,去接親,你便能看見她了!”
應忔推開他,跑了出去,回到剛才的位置,開始拍打窗子,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溪霖,溪霖——”
“二公子,那裡麵沒人啊!”一個女子從旁邊跑進來,“您敲這個門做什麼,裡麵裝的都是些廢舊的桌椅什麼的。”
“鑰匙呢,打開,把門打開。”
應忔伸起一隻腳踹過去,木門搖搖晃晃倒地,大片大片的灰塵吹過來,裡麵隻放著亂七八糟的碎木頭,石塊,完全沒有人影兒。
“剛剛還在這裡呢,”應忔大吼道,“人呢?”
“我怎麼聽見你師弟的聲音了?”
江潮迷糊的睜開眼,把手搭在謝寒玉肩膀上,摸到一塊溫熱而光滑的肌膚,下意識愣了片刻,不自然的縮回來,摸了一下鼻子,含糊道,“發生什麼事了?”
謝寒玉昨晚上喝了酸棗茶,睡得沉,麵色紅潤,散落的長發隨意搭在枕上,迷糊中搖了搖頭。
應忔跑進來,“寒玉師兄,江公子,你看見溪霖了嗎?他們都說沒見過她的人,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