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間棋(一)(1 / 1)

“寒玉師兄,要不你就收了我吧。”

江潮一隻手拿著石杵,另一隻手伸著,把臉放在謝寒玉肩膀上直笑,“畢竟山行總想要個小師弟,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要背叛師門了。”

江潮笑得直咳起來。

謝寒玉給他拍背,道,“山行,今年宗門招人的時候,你去。”

“啊,師兄,我真的隻是開玩笑,”卻山行嘴角下彎,“招人這事兒太難辦了,我做不來啊!之前不是應忔師兄嗎?”

“他有師弟了,你沒有。”

謝寒玉悠悠道,應忔在一旁附和,“對對對,山行,到你獨當一麵的時候了,不要總惦記人家江公子,他是寒玉師兄的。”

“不對啊,人家是有宗門的,江公子,不知師出何處?”

“百重泉。”江潮好不容易直起身子,“阿玉,你這兩個師弟真有意思,我要是真成了你們懷仙門的人,恐怕師父他們從地下爬起來也要打死我。”

“江公子,百重泉是何地,我為何沒有聽過?”應忔抱拳看向江潮。

“有時間帶你們去瞧瞧。”江潮揮手,“阿玉,說正事吧!”

謝寒玉嗯了一聲,“山行,這幾日你看好夏安,他身上有惡靈的氣息,聞到了嗎?”

“啊,”卻山行張大嘴巴,“惡靈,我,啊,對啊,我早就聞到了,寒玉師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輕輕鬆鬆就能把那惡靈給滅了。”

“山行,那你可瞧出這惡靈是男是女,為何作惡,慣用的手法是什麼?”江潮笑道。

“山行,莫要輕舉妄動,他的靈力在你之上,還是小心的好,若是遇事,記得與我通信。”謝寒玉沒拆穿他的話,“你自下了山,修為倒是退步了。”

“師兄,這,這你也能看出來啊?”他撓了撓頭,往應忔身後躲,“你可彆讓師父知道了,那我就慘了。”

應忔對上謝寒□□悉一切的眼神,也隻想躲,可他的腳就像是被釘在原地一般,不敢挪動,舉起兩根手指 “師兄,我一定監督山行。”

謝寒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像模像樣的點了下頭,“我去秧苗地探查一番,你們兩個注意安全。”

“師兄放心。”

“師兄慢走。”

謝寒玉看向江潮,他自覺的站起來,“阿玉,走吧。”

“嗯。”

“師兄說要帶他了嗎?”卻山行盯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發問。

“可師兄也沒說不讓他去啊。”應忔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師弟,快去練劍吧!寒玉師兄不說,可宗門大比你是逃不掉的。”

“應忔,應忔,”溪霖從遠處端著一碟擺滿各色饅頭的青花樣的瓷盤過來,“嘗嘗,我坐的。”

應忔躲不過,被她一個饅頭塞到嘴邊,噎的說不出話,艱難的咽下去,道,“好吃。”

“喜歡就好,哎,你的那位師兄和他朋友呢?怎麼不見人!”溪霖環顧四周,廚房處上來嫋嫋炊煙,白條緩緩的升上去,籠罩著這片即將開始安苗祭祀的院落。

“他們去看秧苗。”

“阿玉,這村落倒是挺熱鬨,一群老人都圍在那裡乾什麼呢?”江潮拉著謝寒玉的手腕,朝那邊看去。

“哎,老李頭兒,你可彆耍賴,落子無悔啊!”

謝寒玉擠在人群中,周圍的人太多,他和江潮便緊緊貼在了一起,他能感覺到自己掌心傳來的溫度,江潮一隻手還放在他的腰間,他將自己攏在懷裡,那股淺香便又撲鼻而來。

他垂眸看著麵前的棋局,白子緊緊的將黑子包圍,勝負已然分辨,隻是一位大爺叫嚷著要再來一局。

他有點熱,想要伸手拂去額頭處的汗,江潮便已經帶著他出來了,一個乾淨的素色帕子正搭在他額頭,江潮低著頭正給他擦汗。

“阿玉,”他聽見江潮喊自己,他總是喜歡這樣喊自己的名字,謝寒玉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就喊自己,便輕聲道,“怎麼了?”

“你會不會下棋?”

謝寒玉搖搖頭,他平日在懷仙門除了練劍便是在藏書閣,與一眾師弟師妹也是甚少往來,也沒有接觸過這般玩樂的東西。

“晚上我教你,我們可以一起玩,我讓著阿玉,你可以悔棋,怎麼樣?”

江潮替他擦過汗,又把碎發整理好,“右邊那條路,走吧。”

“落子無悔。”

這點兒規矩他還是知道的,“應忔那裡有一副青玉的古棋,可以拿來玩。”

謝寒玉說罷,忽感到一股靈力彙聚起來,“棋盤陣,落子無悔,生死各憑本事吧,哈哈哈。”

他和江潮已經進入到陣中,這應該就是夏安身上惡靈的陣法。

“小心點,跟緊我。”

謝寒玉轉身叮囑過江潮,這才小心觀察著四周的狀況,“這裡隻有一道生門。”

他和江潮處於兩塊棋盤之中,棋盤方正,棋子圓潤。

謝寒玉打量著,這裡麵一共是三百六十個棋盤,棋盤與常規不同,四周高中間低,這裡是秧苗中間,謝寒玉記著旁邊是一條小溪,平日裡農民常用來灌溉土地,所以一旦破不了陣,溪水便會進入,在靈力的加持下,他們便會被淹死在這裡。

每一格棋盤發出金光,他們被困在層層疊疊的金線之中,他的周圍是一圈的黑子,謝寒玉腳步向後挪了一步,金光便閃現,他握著霜寒去擋,光芒便散去,棋局又悄然變幻。

重障之間,他已經看不到江潮的人影了,隻能聽到他的聲音,“阿玉,下白子。”

謝寒玉抿了下唇角,霜寒挑起一顆白子,他觀察著四周,將其放在了身後的一格,一道戾風忽的從身前飛過來,他挑起另一枚白子去擋。

“東南位,右四五。”

江潮的聲音傳入他耳中,“這是鬆下殘棋,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接著正北位左二。”

謝寒玉從袖口撕下一段布,靈力繞著布料,卷起另外兩枚白子,放到地方,“阿玉,彎腰。”

他側身彎下身子,黑子便橫衝直撞的落在他身側,“黑子是水,白子是金,阿玉,你帶金子沒?”

謝寒玉瞥見自己的發簪,順手拔下來,金鑲玉的簪子,“帶了。”

“西南,最外側。”

他將簪子握在手心,劃破腕間,中指和食指夾起另一枚白子,丟在外麵,天地間忽然化作兩個黑白半圓。

他看見了江潮,正和自己搖搖相對,江潮正站在黑子正中,團團的把他圍住,動彈不得,難怪自己隻能聽到他的聲音。

江潮看見謝寒玉,對他擠出來一個笑,“阿玉,靠你了。”

黑白,日月,陰陽,晝夜。

在這裡麵,他們便永遠是對立的。

謝寒玉臉色冷了下來,霜寒出竅,泛出白光,隻向兩人正中的地方刺去,他單膝跪在地麵,兩隻手相持握住劍柄。

一瞬間,以謝寒玉為中心,光芒向外綻放,360個圈層層散開,一滴血滴下去,順著紋路流下去。

天色在一刻混淆在一起,原本涇渭分明的黑與白交織,深深淺淺的灰逐漸融為一體,謝寒玉鬆開一隻手,順著麵前的圈痕劃下來。

天空出現裂紋,謝寒玉的指尖已經顫抖,他嘴角流出血,膝下也泛出血跡,金線已經開始變得黯淡。

他聽見惡靈的聲音,“這是死門,你出不去的,你朋友以身入局,隻是可惜了,今天你們都會死在這裡。”

他抬眸遠遠地看了一眼江潮,心裡的情感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什麼亂七八糟的克製和隱忍,在這一刻仿佛摔碎的鏡子,“啪”的一聲全部都爆發了,震耳欲聾卻又鴉雀無聲。

“是生是死,在我,而不在你。”

謝寒玉拿著霜寒的手發力,青筋分明,再次向下紮去,裂紋變大,風從縫隙中進來,他便拔起霜寒,再次揮劍,風陡然變得更大,血順著流向中間,天地間亮起來。

風停了。

謝寒玉俊秀瘦削的身子孤零零的站在中間,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著無法被打破的韌勁,惡靈不想瞧見那雙眼睛,卻又不得不對上那雙眼睛。

那雙令他恐懼的眼睛,隻消一眼,就身子顫抖,他覺得自己像是要死在這雙眼睛裡。

“你便這般相信他嗎?以身入棋,他失敗了,你的三魂七魄都會散去,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謝寒玉不會輸,江潮斷定,也確信。

江潮嗤笑,他盤坐在地上,“若是敗了,我也能當一回神仙,把他救回來。而且,你怎麼確定我不是神仙呢?”

“轟隆”一聲,一道劍光直衝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