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郎(二)(1 / 1)

謝寒玉不知所措,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江潮理直氣壯,毫無愧色的又重複了一遍,“我說,謝仙君替我出了這錢,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人了。與那些話本子裡麵的賣身葬父是一個道理。”

“古有他人賣身葬父,今有江潮賣身還錢,不可以嗎?”

他甚至大大方方的在謝寒玉麵前轉了個圈,“你可以檢查一下哦,完好無損,上得廳堂下得了廚房,不會虧了的。”

“我要你……做什麼?”謝寒玉難以啟齒,手卻不自覺的伸向了腰間錢袋子一旁的玉鈴。

“我呀……,我可以替你暖床啊,阿玉,難道不是嗎?”江潮曖昧道,像是謝寒玉在懷仙門時常點的香,隻需一丁點兒,便把人糾纏起來,他微微探下頭,鼻尖觸碰到謝寒玉的後頸,那股子氣息便又濃重起來,一股勁兒的往謝寒玉心裡躥。

謝寒玉抬眼瞧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就被那人給環了腰,手臂在他的腰上打轉兒,一不小心便被人順走了錢袋子。

“這位小娘子,不知這些錢可夠啊?”

江潮把他摟的更緊了,潮熱的氣息穿梭在兩人中央,“我家郎君的錢應該是都在這兒吧!”

他又低頭問道,頭發飄到謝寒玉的頸窩,弄的他癢癢的,又帶著熱氣,“郎君,你有背著人家藏私房錢嗎?”

“沒有——”

謝寒玉的聲音都在打顫兒,江潮摟的太緊,他壓根推不開,隻能被他窩在懷裡,身子發軟幾乎站不住,被江潮撈了起來,倚靠在他胸膛,感受著他說話時胸膛起伏的動靜。

“你起開點兒——”

謝寒玉推了他一下,“擠。”

江潮輕飄飄的瞪了他一眼,“不要。”

“為什麼?不是都給你拿錢了嗎?大庭廣眾之下成何體統。”

謝寒玉的聲音聽起來比往常軟了許多,還帶著顫音,說這話時反而沒有什麼威懾力,眸光閃躲,江潮直直的勾著他,“既然給了錢,那我自然是要摟緊錢袋子的,郎君,我說的不對嗎?”

“勒——”

“好吧。”江潮的聲音聽出來一絲遺憾,笑盈盈盯著他們兩個的女人促狹道,“哎呦喂,兩位真是感情好啊,想著跟我家那口子之前半年不見一次的,現在反倒是再也見不著了,你們真是讓人羨慕啊。”

“起開——”

謝寒玉的耳尖都紅了,聽著女人的話一把便將江潮推開了,整理著衣裳的褶皺,瞪了江潮一眼,心裡羞的不得了,轉身離開了。

“唉,你的番石榴還沒拿呢,銀子給多了唉!”女人忙招呼著,謝寒玉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給他拿著。”

“好吧,我拿著。”江潮笑起來,接過女人遞來的錢袋子,塞進袖口裡麵,接著提起那一滿筐的番石榴,跟女人擺了擺手。

“這位兄台,剛才謝謝你啊!”

他朝剛才交談的男子眨了下眼睛,隨後轉身去追謝寒玉。

“阿玉,謝仙君,你等等我嘛!”江潮提著重物一路跑著追上謝寒玉,“你怎麼這般無情,丟下人就跑。”

謝寒玉不知他具體是指的這次還是前些日子在藍口鎮不告而彆的事兒,有些心虛,便一言不發,隻是放慢了步伐,細瞧著,他的耳尖還泛著紅呢!

“你前些天為何一聲不吭便走了?”

江潮問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嘛。我還以為你,你不要我了。”

“我們本就是萍水相逢,自然是各自離去,為何要喚你?”謝寒玉端正了身子,內心傳來些酸楚,不知該怎麼麵對江潮,他覺得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他不該這樣的。

“你確定我們是萍水相逢嘛?”江潮忍不住質問他,“人家都說了呢,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1)我們倆,在這六界恰相逢在葉潭鎮這麼個小地方,又一起去藍溪河除了妖,睡在一張床上,怎麼算萍水相逢呢!明明是生死之交才對。”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般嗎?毫無分寸可言,張口閉口便是郎君,交情匪淺,是的,你性格純善,活潑開朗,喜愛結交朋友,可並非所有人都如你這般。”

謝寒玉冷冷道,微風吹動起他的衣擺,無端給他增添了一絲距離感。

“我不喜歡彆人碰我,也不喜歡彆人胡亂稱呼我,更不喜歡彆人張口閉口的郎君,我本就孤身一人,不需要什麼朋友。”

“江公子不必跟著我了,那筐番石榴的錢也不必還了,這些錢留給你,便當是藍口鎮那幾日你照顧我的謝禮吧,謝寒玉就此彆過。”

“行吧行吧,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反正我也爭不過你,你總是覺得我沒用,你甚至連朋友都不想跟我做,確實,像我這樣沒用的廢物,不配做你懷仙門大弟子的朋友。”

“我隻是個普通人,我們畢竟天差地彆,您以後就是那天上的仙,而我就是地上的泥,本就形同陌路,既然謝仙君是這樣想的,以後我們就分道揚鑣。”

江潮看起來委屈極了,他走到船尾,兩腿盤坐在地上,把那一整筐的番石榴擺在麵前,兩隻手攀在筐上,那雙漂亮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看著清冷無情的謝仙君,卻什麼也不說。

“原來你們所有人都這樣,尤其是你們修仙之人,通通無情無義,一個個的嘴上說的那般好聽,其實內心裡都臟透了。自從來到這人間,你們所有人都欺負我。”

江潮忍不住怒道,心想若不是自己的逆鱗不翼而飛,他又怎會在此久待,他跟著謝寒玉,明明是因為他身上有自己逆鱗的氣味。

偏偏這個人還不識好歹,絲毫不領他的情,他現在是弱一點,怎麼了?

等他的逆鱗找回來了,他可是能大殺四方的存在。

“擺在你麵前的你不珍惜,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江潮撂下一句狠話,卻見謝寒玉仍不回應自己,一氣之下轉身離去,還不忘拎著那筐滿滿的番石榴。

走了幾步路,他又轉過身,從裡邊撿了兩個番石榴丟給謝寒玉,“這兩個是你的,我可不想給你吃,但我這個人一向懂得分寸,是你的就是你的。”

謝寒玉看著那兩個格外紅又格外圓潤的番石榴,看起來品相好極了,還是沒說話,他看著江潮大口喘了幾口氣,接著便咋咋呼呼的走了。

這樣也好,兩個人之間便再無牽扯。

一如在懷仙門一樣,所有人都敬畏他,遠離他,他一個人清靜著,他會過的很好。

江潮是越想越氣,但自己背著這麼一筐的番石榴,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虧他費儘千辛萬苦,才找到謝寒玉,不對,他心道,才查到關於自己逆鱗的消息,怎麼能輕而放棄?

他抬頭看了眼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那他的逆鱗應該一時半會兒不會出這個小鎮,江潮便準備先回剛才那名女子那兒。

“原來你們不認識啊,哎呀。”蓮初走到他身旁,“真是奇怪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斷袖呢!”

“剛那小兄弟突然湊到我身邊,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一把拍拍我的肩膀,說讓我跟他演出戲。”男子忙用手比劃著,“日行一善啊,咱倆這可是成全了一對有緣人呢。”

“有理,沾沾喜氣嘛,兩個人長這麼好看,話說咱們這兒浣花溪可是好久都沒見這般玉人了。”

蓮初點頭道,“隻昨個兒,我見一女子,周身裹著,還帶著麵紗,那身姿格外窈窕,來我這兒買菱角,除此再沒見更標誌的人兒了。”

“姑娘,這筐番石榴今日我便送給你了。可否讓我在這兒借住一宿,就在這船中?”江潮走回來,見兩人聊得正起勁,不由得突然冒出來一句。

“唉,你怎得又回來了?不是跟著剛才那名男子走了嗎?”蓮初納悶兒道。

樂重簾也接話兒道,“對啊,剛我還和蓮初嫂子說著呢,怎麼突然回來了?”

“遇見個負心漢罷了,陪著你付出一腔情意,到頭來終是落花流水一場空。”

江潮歎了一口氣,把那一筐番石榴放在攤上,整齊的擺好,自來熟兒的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在上麵,看上去有些憂鬱。

“原來你喚蓮初,那我也叫你蓮初嫂子吧,不知嫂子可否行個方便,讓明朝在此船艙借助一宿?”

“這自然是無礙,況且今日相逢,我們便是有緣人,素日到了晚上,這船上也沒人來往,你便安心住下,不打緊的。”蓮初溫柔道,“隻是不知你與那公子又鬨什麼了,我猜著,你們兩個許是有什麼誤會?”

“是啊,兄台,咱這有什麼誤會就當麵說清楚嘛,想當年我樂重簾也是替兄弟分憂的好手,有什麼問題,你隻管說,我在所不辭。”

“也沒什麼事兒,隻是——”

江潮一抬頭便看見他們兩個眼睛中泛著光,就那樣盯著自己,他歎了一口氣,“說來話長呀。”

蓮初忙坐下來,也不忘招呼樂重簾坐下來,三個人圍成一團,那筐孤零零的番石榴就擺在他們旁邊。

“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呀?”

“你家中可有妻室?”

“你說這是什麼話?人家肯定沒有。”蓮初拍了人肩膀一巴掌,“呸呸呸,連個話兒都不會說,他可曾說過什麼話兒?”

“他可有給過你什麼信物?”

“我們兩個,那是一個雲淡風輕的清晨,我手裡捧著還帶著露水的杏花枝,結果他就見色起意,說要買我的花兒,後來便強迫我跟著他一起離開。”

“原來還是強迫呀,你們倆這開頭兒,便不怎麼妙呀。你聽嫂子的,這千裡姻緣一線牽,你們這兒緣分能走到這一步,也是不易。”

“信物嘛,他把自己親手繡的香囊給我了,還總是眼巴眼望的看著我的鐲子。還給我好幾件他的衣裳,那布料很罕見的,有什麼吃的,他也是第一時間讓給我。”

“他對你挺好的呀。”

“剛開始確實是這樣,他甚至冒著自己餓肚子,也要把半碗餛飩留給我。隻是世事無常啊,他的情就來得快去的也快呀。”

“當初跟我說,家中無妻室,從那以後我便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誰知這人居然出爾反爾,不到半個月時間變膩了,隻可憐了我這在人世間孤零零的,也沒個人兒給我撐腰,隻受人欺負。”

江潮是越說越委屈,“我這年紀輕輕的,日後可怎麼活呢?”

“他上次便拋棄我,我這費了老大勁兒,千辛萬苦的才找到人,誰料人家根本不要我,你們評評理,這到底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