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溫容重整旗鼓,從這個“我們的開局是很幸運”的角度進行新一輪勸諫,謝悟德就已經懶洋洋地站了起來,穿著他那一身不太符合當代人審美的寬袖大衫,一步一晃地往外走。
之所以說不符合審美,倒不是因為這袖子太大或者衣服太鬆,而是因為不統一。
與魏晉相似的時代背景下,士人推崇的穿衣風格恰是這種寬衣博帶,以顯示風流,但就算是偏好這個類型,也是講究衣服形製的。
謝悟德卻不管那個,完全怎麼舒服怎麼來,衣服外繼續罩衣服,隨身舒服,卻又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絲皮膚都不露。
十足十的一個怪人,如果不是這位謝小公子本就狂悖不羈,他可能早就要被家人聯合起來綁去驅個邪了。
但這人本來就是這麼個人設。
謝悟德,他那一輩謝家最小的兒子,上麵三個姐姐兩個哥哥,從小被嬌生慣養,幼時看不出來,仗著好皮相還能混兩句誇讚,但隨著年齡漸長,這混世魔王的品行也逐漸顯露,最後成功長成了一副不學無術四六不通的紈絝樣。
幽州城貓憎狗嫌第一人,惡行霸道無二士。
他穿來以後這兩天還算是消停的,這若是原主,出門都是萬人空巷的主。
不是褒義,空巷都是為了避著他的。
但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謝悟德趿拉著木屐,踢踢踏踏地出了家門。
這個宅院很大,或許這個按照製式建出來的大宅子就是這個家族最後的榮光。
謝悟德走了蠻久才出了門,半眯著眼睛懶散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今天這太陽有點大,謝悟德在抬起袖子擋一擋和轉身回家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算了直接走。
其實剛穿過來那兩天,他考慮過坐牛車的。
這個家族現在雖然已經潦倒落魄,但原主作為一個標準的紈絝子弟,最突出的一個“良好品質”就是極為看重牌麵。
就算家裡已經捉襟見肘到無米下鍋,他都堅持要給自己的亭子四麵圍紗,牛車這種出門利器他自然也是要有的。
結果謝悟德隻是去看了一眼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牛車有吧,確實是有。隻是這家裡的條件也的確是差了點。
這個時代的車有多破暫且不論,光是這個牛都看得謝悟德心酸。
好好一頭牛,瘦得都能透過皮看見骨頭,牛眼珠子突出到好像下一刻就要掉出來了,吃草料都沒勁。
謝悟德都怕自己上去會把這牛累死。
原主能毫無負擔地坐這車,坐慣了邁巴赫和保時捷的謝悟德不行。
與其坐這個破車他還不如靠自己都兩條腿。
反正他們所在的這個城池也不大,相對繁華的,他勉強能看得上眼的街道也就那麼兩條。
他這次的目標,就是這東安城裡最繁華的一條街道。
東安城已經算是代郡畢竟中心地段的城市了,但依舊算不上太過熱鬨。哪怕是最中心的街道,周圍兩邊的店鋪也算不上許多。
短短一條街道,從南到北甚至沒出三裡地,而這已經是最長的街道了。
可能是謝悟德出門時間的原因,這個時候的人一天大部分隻吃兩頓飯,中午這最熱的時候要麼是在家裡躲過,要麼就直接在外麵做活。
能在街上隨意散步的很少。
謝悟德就直接在大道中間隨意亂晃,目光漫不經心地放在半空,似乎根本沒有聚焦。
他也確實沒聚焦,甚至還有意控製自己,讓自己不要太關注周圍的事情,因為他正在認真執行自己穿越以後的計劃:消極怠工,混吃等死。
就算能做的事情都一點不做,除了維持生命以外就在家裡躺著等死。
至於為什麼不主動尋死,也不把自己餓死,隻一門心思地等著和這個係統解約直接去死... ...
謝悟德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首先,他並不清楚這個係統把他綁過來的規定是怎麼樣的,他在現代算是死透了還是植物人?如果是直接回到現代那一刻瞬間死亡,那他還是選擇在這邊死的舒服一點。
但如果是用這個殼子死,那他可就需要注意了。
他不想死得太難看。
要是死亡方式會影響到死後的靈魂怎麼辦?餓死會不會很醜,上吊和跳河也都不好看。
他可是想要漂漂亮亮的去追他的小同學的,因此,保護好這個殼子當然很重要。
要知道,這個殼子可和他本人一模一樣。
木屐“啪嗒”一聲踩進了水裡,謝悟德後撤了一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看看身寬體闊的高大背影,寬肩窄腰倒三角,順下去的一雙長腿修勁,非常漂亮的身板子,不愧他這兩天的混吃等死。
他把自己養得挺漂亮,應該不能給他的追人大計拖後腿。
“呀,小謝公子這是要做什麼?可是要去百味居?”一個帶著點鄉音的聲音傳來,聽著還很有幾分和善。
但謝悟德根本沒應答,甚至頭都沒抬,隻十分敷衍地晃了下袖子。
這個聲音他記得,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算是這個宅子的鄰居街坊,家裡男人姓柳,在街上挑擔為生,偶爾也賣點自家生的小青菜。
日子過得不錯,能在這個年代賣青菜的人家都不會過得太差,這一點從這個說話的人身上就能看出來。
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按照夫姓一般叫她柳嬸子,柳嬸子性格不錯,和街坊鄰居誰都能說兩句話,對著誰都是一張笑臉。
哪怕是謝悟德這麼個人人都躲著走的混世魔王,她都能主動上前給個笑,再自來熟的搭兩句話。
可惜,無論是原主還是謝悟德,都十分統一的不搭理她。
原主是因為什麼謝悟德不知道,但反正他自己是挺討厭這種喜歡衝大輩兒的人的。
謝悟德甩完袖子就自顧自往前走了,這柳嬸子倒也沒生氣,無奈地笑了一下,挎著筐轉身又回家了。
謝悟德半分眼神都沒分給身後,確認完自己的狀態後就繼續朝著目標前進。
他今天倒是沒打算去百味居,而是準備去鳴鶴軒看看。
不同於百味居這個城裡最豪華富貴的酒樓,鳴鶴軒,是他們自家產業。
是的,他們謝家還是有點產業的。
再怎麼說也是有封地的大姓家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除了手裡的田莊,他們也是有自己的產業的,甚至還算有點底子和名氣。
比如這個鳴鶴軒,要知道,剛知道這個名字的時候謝悟德差點沒愣住,這名字也太奇怪了,不倫不類的,不像飯店反而像是書店,但事實上,生意竟然還算不錯。
謝悟德踏進店裡的時候明明不是飯點,一樓卻也零零散散地坐著幾桌客人。
店裡誰不認識他這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看是他過來,掌櫃的趕緊迎了上來,恭恭敬敬的把他請到了二樓單間。
生怕他把一樓那幾個客人嚇跑。
掌櫃這個舉動倒也合理,謝悟德半點也沒有照顧自家生意的意識,他今天來這也沒什麼彆的目的,隻是單純的覺得百味居不好吃。
是的,不好吃,甚至很難吃。
作為一個商人,且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理科商人,他的文科並沒有那麼好。
曆史和地理尤其差。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時代都有什麼作物,都吃什麼菜。
而他又沒和係統簽約,甚至拒絕係統的任何幫助和聲音,這也就直接導致了,他穿過來以後的第一頓飯,就差點讓他直接和係統鬨掰直接重開。
瞧瞧那桌子上的都是些啥啊!
銅鍋裡咕嘟煮著的湯,泛著詭異的色彩,銅鍋裡的糊糊一樣的肉羹,主食則是好幾種沒見過的作物混出來的餅子。
說真的,謝悟德舉著筷子猶豫了好久,最後都沒選出來到底從哪兒下筷子。
他隻在那個家待了一頓飯就受不了了,然後就開了這幾天裡唯一的一次金口:向係統打聽這地方哪家飯店最好吃。
第二頓飯他就直奔百位軒,結果他雖然作了心理建設,卻還是在第一道菜以後破防,好在飯店畢竟是飯店,總還有兩樣炸品可以對付著入口。
就這樣湊合著吃了兩天,今天謝悟德實在有點扛不住了,特意又打聽了一下自己家飯店的名字,溜溜達達過來了。
再怎麼說,這也是自己家的店鋪,這要是敢糊弄他,他就砸店。
... ...或者實在不行,他看著食材自己安排廚師弄點也行啊。
哪怕整點水煮菜呢,他吃著也比那些肉羹糊糊強啊。
這也不是說那些羹湯好不好吃的問題,純屬是飲食習慣不合。
受限於時代背景,他們現在的食物種類少,烹飪工具少,調料更是少,最後弄出來的菜的樣式就慘上加慘了。
要不怎麼說,但凡是個正常的現代人,都不會想要穿越回古代?他這還屬於身份算不錯的呢,都感覺實在受不了。
當個古代人太難了。
站在了後廚門口的謝悟德,看著那一堆認識不認識的食材,深深、深深地歎了口氣。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不和我簽約呢?】溫容見縫插針,冷不丁在謝悟德腦海裡冒了個頭。
再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的老同學,溫容就算是自己死透了不用吃飯,看著眼前的飯食,都替謝悟德有點心酸。
【相信我,我們真的是正經機構,而且係統任務者的福利很好,就算你完不成最終任務,也可以讓你在執行任務期間過得很舒服】
“我不是讓你彆說話了麼。”謝悟德揉了揉耳朵。
他還是很不習慣有人能直接在腦海裡說話這個事兒,也還好這個係統不算話多,他讓對方閉嘴,對方就真的能在大部分時候保持安靜,不然他可能早就割腕了,一天都忍不了。
疼點疼點吧,沒那麼醜。
“我們兩個的目標是不一致的,我不可能是你理想中的宿主,你要是有辦法,最好趕緊和我解約,這樣我們還可以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謝悟德在腦海裡回複著這個係統,表情八風不動,隻嘴角抿緊了一點。
“不然,咱倆就這樣耗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