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的嬰兒房間,爬爬墊拚成了柔軟的地板,五顏六色的懸掛彩鈴不時發出聲響。
啪嗒。
一向打著柔和光的嬰兒房,突然燈滅了。
音樂戛然而止,小熊玩偶吱吱地爬到積木城堡裡,短小的爪子捂不住眼睛。
它有預感,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哇啊啊啊——”
刺耳的哭聲突然傳來,是哭泣娃娃的聲音。
“哇哈哈,哇哈哈。”它的同伴在嘲笑它,好像這不是什麼值得哭的事。
“不要再叫了!我討厭這聲音!”
伴隨著噔噔噔的腳步聲,女人的長發幾乎垂到城堡的門,生氣的怒吼刺得小熊玩偶哆嗦起來。
即使這樣的變故,也沒能阻止哭泣娃娃的哭聲,它依舊故我:
“嗚啊啊啊啊——”
嘎吱。
一切聲音都停了,靜止許久的嬰兒房,也不見其他玩偶的動作。
小熊玩偶壯起熊膽,自城堡中偷眼瞧:
哭泣娃娃金色的頭發遮住了臉蛋,輕快靈動的聲音也變成斷斷續續的電子音,這也難怪,畢竟身首分離,電量應該撐不住了吧。
不對。
鈴聲大作,莫舟子醒了。
“我…做夢了?不好,今天有早八!”
莫舟子嘀咕著,迅速收拾好心情,三步並兩步跑出家門。
手機還在喋喋不休,等待紅綠燈的當口,莫舟子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查看。
通知:今天早上八點篤行樓的中國古代文學暫時停課,具體補課時間另行通知。
莫舟子停下了腳步,繼續翻動已經99+的消息欄。
你知道嗎?咱們班張星同學死了啊。
映入眼簾的字把莫舟子弄懵了。
欸?
聽說她就死在宿舍,明明室友發現的不算
晚,可她卻連脖子都勒斷了。
莫舟子沒心情再看群消息了,開始回憶張星的模樣。
作為走讀生,莫舟子其實對大學同學沒什麼印象,但偏偏這個張星的容貌,她記得一清二楚。
張星同學,有一頭金發。
事態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反正除去早八,其他課都被安排在下午,莫舟子索性返程,把自己扔回床上。
隨意點了份外賣,睡意卻愈發濃重,莫舟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許睡!
她慌亂爬起驅趕睡意,最終鼓起勇氣點開媽媽的頭像,點擊輸入欄。
媽媽,它又回來了。
思索再三,莫舟子還是沒勇氣發出,一點點刪除輸入內容。
也許隻是巧合吧。
莫舟子左思右想沒有頭緒,隻好先去上下午的課。
英語老師口若懸河地講個不停,偏偏自小學起,莫舟子就對英語不感興趣。
催眠曲就在耳邊,作為無夢長達十三年的正常人,莫舟子再一次起了僥幸心理。
“睡一次,也無所謂的吧?”
媽媽的話猶在耳畔:那隻是噩夢而已,不會傷害現實的你呀。
不會…傷害我的…
眼皮漸漸沉了,莫舟子沉入夢境。
再次睜眼,自己被奇怪的家夥牽著,律動感極強的音樂讓她有點頭疼。
再看清眼前人,莫舟子的頭更疼了,她毛茸茸的雙手被人形玩偶牽住,身體也被帶的旋轉起來。
“你乾什麼,快放我下來。”
莫舟子努力擺出生氣模樣,那張小熊臉卻毫無威脅性可言。
“我是快樂王子,我們該跳舞了。”那人眨巴著眼睛,布料做得眉頭皺起來,很是滑稽。
這家夥在向我炫耀他可以靈活做出表情嗎?
“可以慢點嘛?我腳不著地。”莫舟子有些發暈,努力蹬腿卻還是離柔軟的地麵有一段距離。
“沒必要。”快樂王子閉上眼睛,鄭重地搖頭,隨即順著音樂高潮轉起圈來。
莫舟子費力地看清周圍景象,一切如故,隻是不見了哭泣娃娃。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音樂戛然而止,快樂王子終於放開了她。
莫舟子這才看清人偶模樣,他在一堆貓貓狗狗毛絨玩具的隊伍裡,簡直可以算作“型男”。
快樂王子優雅行禮,修長的身體倒真有點王子的派頭。
“請問。”
嗯,聲音也好聽,隻是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一瞬福至心靈,莫舟子想起來了。
昨晚的笑聲……就是他!
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知道哭泣娃娃怎麼樣了嗎?”
快樂王子眨眨眼睛,許久才回答:“我不知道,因為我是快樂王子,這裡從來沒有哭泣的事。”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胸腔,所問非所答。
莫舟子開始懷疑這真的隻是無關緊要的噩夢,嗯,如果忽略這莫名其妙的連貫性的話。
“好吧,那我們剛才為什麼要跳舞。”
快樂王子垂頭,扶正了有些搖搖欲墜的小熊。
“因為洋娃娃就是要和小熊跳舞的呀,而且有音樂。”
那你要這樣算,恐怕最應該和自己跳舞的是斷了頭的哭泣娃娃。
一陣寒意上湧,她推開了快樂王子的手,不成想對方好像備受打擊似的轉過身去。
“不好意思啊,我討厭彆人碰我。”莫舟子解釋,聲音卻被打斷。
一片喧嘩中,玩偶聚集起來,不約而同的圍住了一隻玩偶。
小熊也想看!
卻苦於身高,完全看不到發生了什麼。
“需要我抱你嗎?我力氣很大。”快樂王子輕聲詢問。
“不必了,我怕槍打出頭鳥,這麼多玩偶,就我一個傻大個。”莫舟子連連擺手。
“哦…”快樂王子似乎想到自己也算傻大個,似乎有點明白悲傷是什麼意思了。
古怪的聲音響徹整個嬰兒房:白玉小鳥何時飛。
像是童聲,卻有著極其奇怪的咬字習慣,不似孩童。
莫舟子打起哆嗦,因為矮小如她,也看到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抓走了被圍住的那隻玩偶。
這下她看清楚了,那是一隻陶瓷做成的玩具小鳥。
童聲嘻嘻笑著,繼續念著走調的童謠:扭緊發條不必歸。
奇怪的是,那條如藕條般粗胖的胳膊,就隻是一條胳膊而已,沒有任何胳膊背後連通什麼活物的跡象,胳膊之上,一片虛空。
莫舟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現在看上去就像小熊炸了毛,毛茸茸的。
“如果說,玩偶代表著人的話,那這隻小鳥…”
“哇哈哈,哇哈哈…”
身邊的快樂王子突然發癲,莫舟子被嚇得發毛。
“你發什麼瘋?”
“不好意思,我聽到彆人笑,就也想笑,我是快樂王子啊。”
“…神經病”莫舟子收回注意,重新盯著那隻陶瓷小鳥。
圓而胖的小手攜著小鳥,笑聲也愈發大了,讓本就變調的童聲更加奇怪:積木城堡高高墜
話音未落,小鳥已被安置到積木城堡頂部。
意識到要發生什麼的莫舟子心頭一緊,下意識遠離積木城堡,然而這副身體實在難以操控,左旋右轉鬨得厲害卻難以移動半分。
“我來幫你。”快樂王子不笑了,拉住小熊短而胖的爪子,避開玩偶群,幫她遠離了那座“建築”。
鬆了口氣的莫舟子來不及說謝謝,恐懼更深:
雖然是小鳥形狀,但他應該…不會飛吧?
最後一句童謠變成沙啞的電流,卻還是牢牢刻入莫舟子耳中:粉骨不知它是誰。
砰——
甚至來不及收回目光,莫舟子眼睜睜看著陶瓷小鳥變成瓷片小鳥。
啊——
尖銳的尖叫聲將莫舟子喚醒,她回神片刻,就見同班同學包括英語老師,全部聚集在窗口,瞧個沒完。
“快,快報警”
“報什麼警,先打120啊!”
鬨成一團的教室,莫舟子臉色蒼白,拉住站在外圍的同學:“怎麼了?”
“班長他…好好上著課,他就突然……”那同學說著,好像衝擊太大,拍拍胸口順了氣才接著敘述:“突然就墜樓了,事發突然,沒人想得到…”
莫舟子這下也懵了,軟倒在座位上連話也說不出。
打量四周教室,隻有一人突兀得奇怪。
莫舟子強壓下心中恐懼,將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男生。
那人安安靜靜,似乎天然的與環境隔絕,手中筆不知在塗抹什麼。
躡手躡腳走到後排,莫舟子眼尖,那字也方正,她很快辨認出那男生在寫什麼:
白玉小鳥何時飛
扭緊發條不必歸
積木城堡高高墜
粉骨不知它是誰
如果是旁人,一定覺得這就是一首很歪很沒水平的打油詩,可偏偏看見這東西的是莫舟子。
身體開始哆嗦,幾乎下意識的,莫舟子抓住了男生的手腕,巨大的力氣把那人的筆都打落。
男生受了驚嚇,終於抬頭。
“同學你是?”
莫舟子不得不承認,她下意識覺得這家夥就是快樂王子,清秀而疏離的中性美讓他即使在現實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不過很可惜,她不是來要聯係方式的。
“不好意思哦,同學,怎麼了嗎?”
依舊慢條斯理,眼前人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你是快樂王子吧,剛剛,你出現在我的夢裡了。”莫舟子深吸一口氣,將鋼筆還給這位“快樂王子”
“好聰明哦,不過小熊同學說得不對。”
“那不隻是你的夢哦。”
他接過鋼筆,擠出笑容,那樣子和他的臉極不相稱,說不出的不和諧。
“叫我本名。”莫舟子沉了臉。
“我叫古霄,姐姐不告訴我名字,怎麼叫本名呢?”
報到已有一月,但同學之間多有不熟悉也實屬正常,更何況自己還在走讀。
“莫舟子。”
“莫舟子姐姐。”
古霄歪頭,毫無意義的重複一遍。
“不許帶姐姐兩字,你剛才說不止我一人的夢境,是什麼意思?”莫舟子不依不饒。
“同學們,請大家暫時留在教室,不要走動,也不要散播恐慌。”
英語老師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原本極適合談話的環境沒有了,取而代之的隻有寂靜。
窗戶尚且半開著,而那裡剛剛出了人命,沒人想坐在窗邊,同學們爭著擠到了中排。
古霄眨眨眼,拿起鋼筆沙沙沙的寫起來:字麵意思而已,你,我,哦,當然還有其他倒黴鬼,共處在一個夢境。
莫舟子垂眸凝視著紙上內容,疲憊得不想說話。
古霄卻翻找起東西,嘩啦嘩啦的聲音格外引人矚目。在莫舟準備割席而坐的前一刻,他終於掏出一隻鋼筆,遞給莫舟子。
東西都遞到眼前了,不得不寫,拆開筆帽,莫舟子筆走龍蛇:“你什麼時候開始做這種夢的?”
古霄想了想,筆尖在白紙上留下幾個點,終於下筆:“小時候開始。”
宛如一道驚雷刺入腦海,莫舟子扭緊眉頭,沉默良久回複:那你活這麼久挺不容易的。
古霄勾唇,繼續寫道:過譽,莫同學這樣問,難道也做過類似的夢嗎?
莫舟子陷入回憶,身體仿佛置身童年,小小的老舊電視在眼前浮現。
手指不聽使喚的,摁下44台。
夠了…
身體開始哆嗦,莫舟子拿不穩筆,不得已換了個更粗暴的方式下筆,字跡也扭曲起來:
對,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古霄笑得近乎燦爛,那眼神透著說不出的…諒解或寵溺?總之是找到同類的眼神。他一筆一劃:
稍後、我們談談吧?
強行恢複鎮定,莫舟子直勾勾望向古霄,對方詭異的行為讓她心聲不虞。
這種異樣的不愉快…
“說不定,我們曾經認識?”古霄飄下幾筆,字跡不似方才端正,飄忽得厲害好似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