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之境(1 / 1)

羅羅湯馬西 賽蟠桃 5036 字 2個月前

陳灼聲音不再如闖關前那般中氣十足,她扶著霍憑的劍走,蔫蔫發問:“什麼是領諭?”

“你進入無垠之境,磁場會賜予你覺醒的一種能力。”

“超能力?”陳灼不太有興趣,“你的是什麼?”

“劍道。”霍憑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的劍,一頭握在霍憑手中,另一邊則被陳灼靠著,她聲稱自己在通關中遭遇了慘絕人寰的折磨,力氣耗儘,沒有支撐走不動半步,還問霍憑能不能背她。

霍憑忍了又忍,最後妥協兩人各執劍一邊,他帶著她走。

整個通道上沒有顏色也沒有聲音,腳步不知踏在何處,無垠之境更像是虛妄,陳灼笑了下:“劍道?那報個興趣班學不也可以?”

倒是這把劍還不錯,陳灼隻是搭著手,便覺得提起神,走路輕快不少。

“還是說賜予你的是這把劍?唯物和唯心,差彆很大呢。”

陳灼的目光停留在劍鞘的刻紋上,下一秒,劍鋒掃過耳側,銀光爍爍,冷風灌入耳廓。

陳灼手指輕輕撚了一下劍尖,手感意外的很鈍。剛才霍憑持劍,明明貫穿了陳灼,改變的卻是她的精神世界,將她置入幻境。

難道這裡的劍不殺肉/體,隻滅精元?

見陳灼不僅絲毫沒有對“領諭”該有的尊重,還愈發挑釁,霍憑眉頭皺起,一把抽回了劍,態度也變得更加冷淡:“劍是老師賜我的,名為五正。陳灼,你這樣毫無敬畏,遲早會闖禍的。”

五正的劍心是朱紅,周身渙散著一種縹緲的氣,陳灼還想再看兩眼,劍已收回鞘中。她本來也是那種有就玩,沒有就不玩的人,於是另外找了個新話題:“領諭是磁場賜的,劍是老師賜的,賜這個賜那個,有沒有什麼東西憑你自己得來的啊?霍——憑。難道這就是你們無垠之境的規矩,信奉尊卑,講究上下,對著一把劍你也要守禮?”

陳灼人沒到無垠之境,張口就大言不慚。霍憑不想理她,更是頭痛。這樣的人,可能根本通不過學院預科,那自己又在浪費時間,距離無境住民的解放,更是遙遙無期。

“受高者重臨之日,沙海同心一體,綠洲自成。”

郤老師一句箴言,成為整個無境數百年的指引。

他的生命啟於無垠之境開辟之時,經曆歲月的漫長洗禮,老得已經沒有聽覺,沒有視力,但他談起受高者,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寫滿憧憬和懷念,仿佛他親眼見過綠洲,那不是隻存在如今影像裡的模擬,而是確確實實,所有人獲得幸福的地方。

開辟尋神司,不斷接收外來的生物體,在尋找受高者的同時,也可以為無垠之境補充一些優質人才。

霍憑勤學刻苦,堅守崗位。從初成為尋神者的一腔熱血,到如今懷疑自己在海底撈月。

千篇一律的失敗,數以萬計的犧牲,無垠之境始終沒有等來救世主。沙漠依然呼嘯,海洋依然沸騰,人類無處可去,蝸居在那一條細長的生命之船裡。

救世主究竟是粉飾太平的謊言,還是終極答案的真理?

霍憑無法去想。

他唯一確信的隻有,郤老師擲地有聲,一言一語均是開化。既然恩師虔心於受高者,那霍憑必當赴湯蹈火。

不過這個“人才引進”的策略確實讓人疑惑。

為何判定這受高者是來自無垠之境以外?多時空通道開啟後,總會接收到一些低階文明的劣等公民,浪費尋神司的人力物力。

雖然隨著係統日漸的完善,通關難度越來越高,有次霍憑受邀參與技術組的內測,才第一關已經讓人全無頭緒。但是,過度地提升難度,會不會意外把受高者也篩選出局?

畢竟,尋神百年間,也唯有那一人通關成功,且全須全尾。隻是那人入籍以後,所作所為與受高者毫不相乾,還有違學院宗旨,不提也罷。

霍憑又打量了一眼陳灼,手無縛雞之力,生存意誌薄弱,出言無狀,出生在次級文明。

等送完陳灼,霍憑一定要打報告去上訴。技術組真得好好調整這個通道機製。郤老師雖曾說,英雄不問出處,但也不能什麼阿貓阿狗都來啊。

霍憑心裡胡亂一氣,嘴上一言不發。

陳灼撇撇嘴,逐漸習慣了霍憑一問三不答。反正她本來也不是真有興趣,隻是覺得這白茫茫的通道走起來無窮無儘,想聊聊天打發時間。多久了還沒到,也沒飯吃沒水喝。難道如今經濟下行,預算吃緊,連黃泉路也簡化裝修了?

陳灼累了。

她隻能指望周圍唯一一位活人:“領諭的地方什麼時候到啊?”

“你累了?”霍憑看都不看陳灼一眼,自顧向前行。

陳灼拖著一步走兩步,抱怨:“累啊,這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霍憑輕哼一聲,並不作答。不過他剛哼完,陳灼下一步就跨進了一個黑洞,唯有她站立的地方出現一束亮光。

陳灼觀察四周,非黑即白,完全比不上剛才通關的幻境,大製作,隨口問身旁隱在黑暗中的霍憑:“就是這裡?”

霍憑的聲音悠長,卻聽不見回音:“你說,請無境之主賜我領諭。”

陳灼嘀咕:“真麻煩。”但霍憑抱劍立在旁邊,她怕不按霍憑的心思來,這人又給她吃地獄逃生的苦頭,隻好懂事地跟著說:“請無境之主賜我領諭。”

“跪下。”霍憑冷聲道。

“還要跪?”陳灼正奇道,地麵似有一陣強大的引力,陳灼的雙膝瞬間落在地麵,發出“咚”的悶響。

“這是什麼道理?”陳灼轉頭,但霍憑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周圍的黑幕中星光乍現,密密麻麻如銀河的點綴。

得,又是幻境。簡陋版。

陳灼盤腿落座,包圍的行星錯落有致,散發角度各異的光。

她打發時間,輪顆看過去,心想:“不知道地球在不在裡麵。”

“地球就是你現在在的地方。”一道聲音不僅能探知陳灼內心所想,還從她身體裡直接發出。

不過陳灼也懶得糾結這種細節,剛才屍骨血海大妖怪都見過了,這聲音愛從哪來從哪來吧,她問:“你就是無境之主?”

聲音笑起來甚是清脆:“他們這麼叫我?”

陳灼無語:“你自己讓人說,請無境之主賜我領諭,裝什麼呢。”

聲音因為潛入腦內,根本辨不出身份,倒像是陳灼自己和自己在對話。這聲音十分霸道,清理了陳灼的額葉皮層,讓她無法神遊天外,隻能專心聆聽,並和這唯一對象聊天。

對方不說話,陳灼腦內便空空,於是她主動提問:“你準備給我什麼領諭?”

“你想要什麼?”

陳灼興趣寥寥:“我想要什麼你都能滿足?”

“可以啊,見到你真好,你知道多久才能來一個人嗎?超級寂寞!”

“你工作這麼清閒?那為什麼霍憑說的好像,無垠之境人均有領諭?”陳灼羨慕。

“在無垠之境出生的人,成年後執行儀式,就可以覺醒領諭啦。如果每個都要我親自操作,我不是累死了?”

不得不說,這聲音實在比霍憑耐心許多,不僅有問必答,脾氣也好,不愧是神的氣度。

當然也不排除長期守在這烏漆嘛黑的地方,太無聊才愛閒聊。

“好吧,那你告訴我,是去無垠之境好,還是就長眠在這裡好?”陳灼最關心這個,如果去了無垠之境,意味著繼續吃開頭那幻境裡的苦,她還是算了,百煉成鋼煉不成她這塊廢鐵,享樂主義這輩子最怕遭罪。

聲音很無奈:“你怎麼還想著死?無垠之境當然好,漂亮,廣袤,高級,你會喜歡的。”

“我不喜歡這裡,為什麼把地球變成這樣?”陳灼更喜歡自己原來待的那個,人死了就是真死了的正版地球。

“先去體驗一段時間吧,你有任何問題,我都可以幫你,包括你要離開。”

陳灼:“那我怎麼和你聯係?你叫什麼?”

“你要找我,就大喊:陳灼需要幫助。我能感應到。”

好中二。

“白幫我?”這聲音這麼熱心腸,不知是否有詐,得細細確認才行。

“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果然。

“說來聽聽。”陳灼保守道。

“你去找羅刻,告訴他,受高者不存在,關停尋神司。”

“誰是羅刻,什麼是受高者,哪裡是尋神司?”

“他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聲音隻回答了一個問題。

陳灼還想追問,突然頭顱刺痛,眼前的星星全消失了,接著就感覺肩膀被劇烈搖晃。陳灼緩緩睜眼,又是霍憑那張呆板的臉,表情有鬆動,眉間透出焦急。

“你怎麼昏過去了?領諭呢?你是不是沒通過無境之主的考驗?”霍憑也是三連問,倒是讓陳灼對無境之主感同身受,比如她此刻頭疼未消,恨不得啞掉霍憑的嘴。

很熟嗎?問東問西。

陳灼推開霍憑,兀自緩了會,才注意到霍憑的眼神,一直古怪地盯著她。

“什麼考驗?你見過無境之主嗎?”陳灼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這霍憑唬人半天,結果自己走的本地人特惠。既不用經曆開局那地獄關卡,也不用走漫漫馬拉鬆,隻要活到成年,參加受禮,直接擁有領諭。

霍憑眉頭鎖得更緊,沉聲問道:“你連無境之主都沒見到?”

“難道你見到過?”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霍憑不說話了。

他早該料到,這人通關大概率是投機取巧,無境之主並不承認。

既沒有獲得領諭,也沒受無境之主指點,陳灼即使僥幸進了無垠之境,也是受罪。

沒有領諭,在那樣的世界,活不過一天,或許還會生不如死。

霍憑內心掙紮,手握緊劍柄,猶豫不決。

“怎麼不說話了?”陳灼對此全無所知,她睨了霍憑兩眼,頭已經不痛了,想說還是先安撫下這位霍大哥的情緒,畢竟她不過是反問了幾個小小問題,這人的臉色就難看得像一攤死灰。

陳灼問:“你認識羅刻嗎?”

沒想到霍憑聽見這個名字,情緒更加不穩定,直接把劍拔出一半,聲音冷如冰:“你從哪裡知道這個名字。”

陳灼被霍憑的反應弄得一愣,後退了一步,坦白道:“無境之主跟我說的。”

霍憑麵色猶疑,持劍的力氣鬆了鬆,但刀刃仍然向著陳灼:“你見到無境之主了?那為什麼沒有領諭。”

陳灼心想,無境之主說會幫我離開這裡,算不算領諭?她隔空點點劍,示意霍憑先收回去,接著說:“有的啊,不過我不想告訴你。”

“你不必騙人。”霍憑把劍收好,情緒很低,“領諭降臨,皆留印記,我檢查過了,你的手腕沒有任何變化。”

聞言,陳灼翻看自己的手臂,確實沒有變化,而麵前的霍憑,也展示出他的手臂,腕橫紋上方,赫然有一個劍形符號。

“噫,有點難看。”陳灼嫌棄這個圖案簡陋。

但霍憑無心玩笑,他收回了手,臉上有隱約的遺憾,語氣卻帶著“果然如此”的釋然:“無境之主沒承認你。”

陳灼懶得跟他爭這個了,隻顧著八卦:“所以羅刻是誰?”

霍憑一言不發,繼續走路,令陳灼又開始好奇他是怎麼在這個東西南北都長一樣的地方,準確分出前進的方向。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去看看這無垠之境,到底什麼地方,真的漂亮、廣袤、高級?

於是陳灼跟上去,和霍憑並肩。

“他是第一個通關的人。”半晌,霍憑開口。

這已經知道了,陳灼搖搖頭:“還有呢?”

霍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不忍,懊悔,絕望交織在一起,眼神恨極了,死死盯著麵前的虛無。

良久,霍憑聲音終於響起,低啞如囈語:“他殺了我的老師,現在是哥本哈根派的領袖。”

陳灼跟著霍憑的腳步一滯。

下一秒,閃到極致的白光糊住眼睛,大門開啟,霍憑說出引路人的最後一句台詞。

“歡迎來到無垠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