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夜路手記 踽行囈語人 1565 字 2個月前

——摘自餘如安日記《列車到站後》

明晃晃的日光下,青綠色的群峰起伏,恍若在不遠處攢動,然而卻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那麼近,卻又那樣的遙不可及。

列車飛速行駛,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山不見了,光消逝了,她靜靜凝視著窗外,以一種漠然的姿態,狡猾地試圖使自己陷入這片流動的黑暗,伴隨著空氣裡彌漫的泡麵香氣,恰似在其上氤氳的白色水汽,遁入濃淡有致的虛無。

她總會在這種時刻想起他,不由自主地,無可奈何地。

他名字裡帶著青,的的確確像那青翠的山,她總覺得捉摸不透。有時她認為他待她與彆人是有些不同的,那份不同藏在兩人不約而同上揚的嘴角裡,訴說著唯有他們才懂得的歡喜。她會傾訴,她知道他會懂,一定會。可那份不同好像不僅僅是他們二人的秘密,她不知道還有誰共享著他的哀樂,她看到飛舞的馬尾,明快的笑容,與他漆黑色的眸子裡閃閃發光的東西,那場景似曾相識,但那不是她,自始至終都不是她。

她沒有這般的令人喜愛,很多時候,她都扮演著平凡的角色。漠虛靜以恬愉兮,澹無為而自得。她時常以此安慰自己,然後日複一日地維持普普通通的模樣。她不夠漂亮,不夠大方,既不像嬌豔欲滴的玫瑰,亦不像弱不禁風的小草。她甚至不願意以花草來比喻自己,她知道自己尚不夠格。倘若一定要說的話,她或許是鄉野間極易擷取的馬生菜吧,連被視作最膚淺的顏色都不儘人意。

他何嘗不像那耀眼的光,照亮了陰暗角落裡掙紮的那株野菜。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她獨自生長著,汲取著所有稀鬆平常的養分,在被人踩到後晃晃悠悠地爬起來,不發一句怨言。人們說生命是一樹花開花落,可她的人生隻有跌倒爬起。她本以為自己會一直苟延殘喘地活在這世間,直到那束光打在了她的身上,久違的暖意。長夜漫漫,他是她的太陽。

列車呼嘯而過,白晝刺破了寂靜的墨色,她斜倚著車窗,視線凝滯在手機上,指尖久久停留在一個熟悉的頭像上,卻沒有發送任何消息。

她想他或許是有些喜歡她的,可是似乎又沒有那麼喜歡她。他和她之間總是彌漫著一種似有似無似是而非的曖昧感,有時她享受這種感覺,癡迷於神秘莫測的默契感與不可言說的分寸感,曖昧使得他們既保持在相對親近的距離,卻又無形地將他們分隔開,像那道玻璃窗,可望而不可及。但曖昧同樣使人受儘委屈,她不想僅止於友人之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她渴望更進一步,獨自占有他的笑顏,讓全身都沐浴在日光的炙烤下,而那顆怦怦作響的心,便成為唯有他們可以領會的神跡。

但同時她清楚地知道,她沒有愛他的資格。早在另一個人離開的那天,她已變作空殼,如今行屍走肉般活在這世上,隻不過是依著慣性罷了。

“列車即將到站,請旅客們注意……”

不幸抑或幸運地是,他們都是懦夫。寧願選擇留戀,也不願放手一搏。實際上,她早已知曉,他與她,隻是心臟掏空後殘餘的血管,悸動之後,便是萬象皆空。他們絕不可能也絕無機會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隻有在翻動的書頁裡,在淩亂的發絲間,在刺骨的冷風中,他們才能嗅到,那晦澀的愛意。

“嘟——”列車緩緩停止,提示音響起,她要下車了。

她下定決心發了一條消息,給他,那座青峰,那束陽光。

列車到站後,擁擠的人群裹挾著她,她緊緊攥著手機,奮力擠出站台,微微濕熱的掌心突然傳來一陣顫動。

如釋重負地,她笑了。

你知道嗎?你隻能是我的不凍紫。隻能和我一起腐爛,在生機勃勃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