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專家團都被土庫軍官安頓好了。蘇瑾站在離火星的試驗基地外,風從焦黑的大地上掠過,卷起細碎的塵沙。漫天的金色流雲在天幕上緩緩變換,這是離火星春天特有的天象。
花崗岩在正午的晚霞下泛著橙白的光,三十多個個黝黑的脊背在斷崖投下的陰影裡起伏。麻繩勒進肩胛骨的凹陷處,隨著巨石碾過碎石的悶響,血珠順著草繩的紋路爬行,在花崗岩表麵烙下轉瞬即逝的暗紅烙印。
語言不通,土庫士兵隻能用暴力的方式向離火人承諾,搬運巨石的人會得到糧食。
兩個土庫戰甲機器人在周圍巡邏,他們可以輕易完成這些勞力工作,但是機器人哪有奴隸便宜。
“嘿——呦——”
領頭的號子卡在喉結的褶皺裡,中年壯漢脖頸上鼓起的青筋像纏滿枯藤的絞索。他左腳掌外翻的繭子死死抵住突起的岩棱,指節粗大的手掌攥住從巨石兩側延伸出來的棕繩。汗水淌進眼角的溝壑,世界在鹽漬裡扭曲成晃動的銅鏡。
維雲·藺與和維娜在隊伍中段,肩上的衣物早被磨出絮狀的毛邊。花崗岩每挪動半寸,肩胛骨就傳來燒紅的鐵釺捅進骨髓的劇痛。少年聽見自己脊椎發出的咯吱聲,像正月裡在柴房劈開陳年的老鬆木。
“啪!”
監工的皮鞭在滾燙的空氣裡炸開。鞭梢掃過維娜的耳廓,血珠濺在女孩汗濕的後頸。隊伍突然繃緊,三十多雙草鞋同時陷進沙礫。巨石在傾斜的坡道上震顫,維娜跌倒在地,下一秒巨石就要向維娜砸來。
“小心------”蘇瑾見狀撤腿向身後走遠的戰甲機器人跑去。
維雲·藺與喊道:“維娜躲開!”
近在咫尺的巨石,維娜放大的瞳孔,喉嚨裡發不出的聲音,山壁嘶啞的嗡鳴。
由於慣性,巨石砸來的趨勢仿佛在延長。少年在千鈞一發時撲過來抱走維娜,可巨石馬上就要壓上來了。
這時戰甲機器人的光學鏡頭閃爍了一下,沉重的機體在轟鳴中停滯,機械臂探出,將巨石舉起。少年抬頭看著機械臂從頭頂掠過,帶來一片陰影。
“維雲哥哥,我以為我要死了。”維娜在少年懷裡抽泣。少年拍背安撫著維娜。那個具有工業美學的機械臂讓他難受,他還不知道,那種情緒是來自落後文明的自卑。
硝煙味和鐵鏽味交織,戰甲機器人平穩地將巨石放置一旁,地麵震動了一下,揚起一陣塵埃。圍觀的士兵紛紛低聲議論,監工額角冷汗淋漓,慌忙後退幾步,生怕被問責。
蘇瑾跑到少年身邊蹲下,視線與他們齊平。
“你們沒事吧?”她上下其手想檢查兩人身上的傷口,維娜將臉藏進少年懷中,瑟縮著身體不讓人碰。她聽不懂蘇瑾的語言,對蘇瑾伸出的手感到害怕。
伶俐的少年看出蘇瑾的善意,任由她摸。隻是在蘇瑾的手碰到他敏感的肚子時,癢意讓他輕顫了一下,然後就看到了防護麵罩下,蘇瑾漂亮的桃花眼彎了彎。
一個土庫軍官緩步走來,沉重的軍靴踏碎了沙礫。他目光陰沉地掃過維雲·藺與和維娜,最終落在戰甲機器人那仍未收回的機械臂上。
“怎麼回事?”軍官用土庫語冷冷地質問,語氣如刀鋒般銳利。
監工連忙躬身回應:“報告長官,奴隸失誤,差點毀掉整塊石料,屬下本打算懲罰,可是……”他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可是戰甲機器人突然介入。”
軍官眼神微微一縮,轉向蘇瑾,他的目光帶著審視和壓迫:“是你做的?”
蘇瑾風輕雲淡地站著起來,斂去笑意的桃花眼與軍官對視,“是我。”
她抬手指了指巨石,又看向維娜:“如果這塊石頭砸下去,不隻是她,可能會有更多人死。死掉的奴隸可不好用,不是嗎?”
軍官打量她的防護服,眯起眼睛,思索片刻,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奴隸們大氣不敢出,監工低著頭,唯獨蘇瑾坦然地站在他麵前。
沉默片刻後,軍官冷哼一聲:“還請專家回基地休息吧,這裡我會處理。”
“你打算如何處理?”
“罰口糧一日。”
“太輕了,給我帶走吧,我是中國基因工程科學研究所的蘇瑾,我還有一些簡單的工作需要人打雜。”蘇瑾亮出工作牌。
軍官聽後立刻應允了,畢竟兩個奴隸的命還是太輕了。
維雲·藺在一旁扶緊維娜,眼神複雜地看了蘇瑾一眼,喉結動了動,卻終究沒有開口。風吹過斷崖,夕陽的金光被血與汗映照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