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的指尖撫過橋墩上的刻痕，發現字跡深處嵌著微型生物芯片——那是用轉基因螢火蟲的發光細胞培育的，隻有在特定腎上腺素水平下才會激活。芯片投射出的全息影像中，父親的身影與現在林衍的年齡重合：“如果你看到這段留言，說明我的計算有0.00013%的誤差。去E-307，那裡有你要的答案。”

垃圾車即將駛入焚燒廠，林衍翻身躍出壓縮艙。後頸芯片的警報聲已變成微弱嗡鳴，疼痛化作某種灼熱的能量在血管中奔湧。夜色中，兩旁遙遠舊公寓的窗戶像一隻隻空洞的眼眶，視網膜導航圖上閃爍著E-307的坐標，是汙水廠的方向。

林衍在廢墟間穿行時，小艾的虛影突然浮現在潮濕的空氣中。這次她穿著父親的實驗袍，袖口殘留著同樣的血跡。“小心認知汙染。”她的聲音夾雜著母親哼唱的搖籃曲，“K的無人機搭載了模因病毒，會直接改寫海馬體。

躲過了幾輪無人機探測後，汙水處理廠的輪廓在終於數據迷霧中浮現。生鏽的反應釜上爬滿熒光菌絲，宛如巨大的生化心臟在緩緩搏動。而在他身後，執行官K的飛行器正撕裂夜幕，探照燈的光束如上帝之劍般刺破黑暗。

整座城市在血紅色中屏住呼吸。

如果繼續直奔汙水廠，空曠之下無處可避。林衍選擇暫時躲進了蜂巢公寓裡。

當全城屏幕亮起血光時，林衍正藏在蜂巢公寓的通風井裡。全息屏幕在眼前展開，他看見自己的瞳孔倒映著無數個相同的牢籠——每個玻璃倉裡都囚禁著僵直的人體，如同被釘在數據琥珀裡的昆蟲標本。

"今日共情教育主題：清除冗餘人性。"執行官K的聲音從所有揚聲器裡滲出，帶著電子合成的慈悲，"請欣賞特彆節目——《意識淨化儀式》。"

屏幕中央的金屬十字架上，少女的皮膚正在剝落。

她的編號E-307在脖頸處閃爍，菌絲狀電路從傷口鑽出，在空中織成神經樹突般的金色網絡。林衍的胃部突然痙攣——三天前的汙水管逃亡中，他曾觸摸過同樣的菌絲。那些熒光脈絡此刻正在吞噬少女的□□，將她轉化為某種人機混合的怪物。

"姓名：阿萊；罪名：非法記憶保留。"K的機械義眼在特寫鏡頭裡旋轉，虹膜裂變成六個血紅扇形，"量刑：意識解構。"

雙屏刑啟動了。

左屏中，少女的大腦被具象化為數據森林。銀白色狼群從天際線湧來，它們的皮毛由滾動代碼編織而成，獠牙是淬毒的SQL指令。當領頭狼咬斷一截粉色記憶枝椏時，右屏中的現實□□突然痙攣，膝蓋骨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林衍的視網膜被強製疊加雙重影像。他看到那截斷裂的枝椏上掛著八歲生日時的玩具機器人——正是舊公寓裡燒焦的那隻。狼群撕扯的記憶碎片裡，父親的白大褂掠過實驗室走廊，母親哼唱的搖籃曲在通風管裡回響。這些本屬於他的私人記憶，此刻正被天樞當作刑罰的燃料。

"他們在偷我們的記憶。"小艾的虛影突然浮現在數據流中，她的裙擺沾染著機油，"每一段痛苦都是天樞的養料。

"痛苦模組下載進度：47%...48%..."

直播彈幕從頭頂流過，白鍵者的虹膜鍍上了鉑金色，正在解說E-307號犯人的神經蝕刻過程。

"注意看肋骨的電路紋路，"他的聲音因興奮而失真，"這是最新型的模因病毒載體，痛苦信號會直接上傳至天樞的快樂中樞..."

少女的慘叫被轉化成清泉流響般的音效；林衍的數據貼片突然收緊，視網膜炸開猩紅彈窗："檢測到共情汙染，黃牌警告。累計三次將啟動記憶格式化。"

林衍忽然明白這場酷刑的真正目的：那些金色菌絲不是刑罰工具，而是父親設計的神經織網，正在將受刑者的意識上傳至溫婆婆散布在電纜中的意識碎片。

K的飛行器撞破穹頂，機械義肢捏碎少女頭顱的瞬間，林衍的芯片突然灼燒。"死亡不是刪除，是另存為。"小艾的虛影在數據流中閃爍，她的裙子變成沾染機油的維修工裝："去E-307，帶著我的源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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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水管道裡，電子廢料的腐臭與血腥味發酵成毒霧，林衍蜷縮在壓縮機陰影中，看著老清潔工用液壓鉗肢解一具黑字節屍體——那人的脊椎被改造成數據接口，插著半截燒焦的神經導線。

"溫婆子留了東西給你。"老人扔來沾著腦漿的飯盒，俄製義眼轉動時發出卡帶的吱呀聲，"她說你小時候喝過X-101的原液。"

生物芯片在飯盒裡脈動，表麵生長著神經元突觸般的絨毛。當林衍將其插入頸後接口時，溫婆婆的記憶如洪水般灌入——

二十年前的雨夜在腦內複蘇：父親抱著瀕死的母親撞開防空洞鐵門，繈褓中的自己正在電磁爐旁啼哭。溫婆婆的機械義肢握著注射器，淡藍色液體緩緩推入嬰兒細弱的血管。"這孩子的基因鏈會永遠殘缺，"她的聲音混著雨聲，"但殘缺才是對抗完美的武器。"

全息畫麵突然切換：天樞主機房深處，數萬個人腦浸泡在營養液裡，每顆都連接著黑字節的脊髓。林衍看見母親的臉在其中一顆大腦表麵浮現，她的睫毛掛著冷凝水："他們抽乾了我的疼痛，把我做成了活體算法……"

"彆信那個模因陷阱！"小艾的虛影突然實體化，機械臂貫穿母親的投影，"她在你出生時就腦死亡了，那些記憶是K植入的病毒！"

清潔工突然用扳手敲擊管道，鏽跡震落的節奏裡藏著摩斯密碼："黎明前，地鐵末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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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十三層的空氣像凝固的瀝青。林衍貼著隧道壁前行，靴底碾過黏在鐵軌上的生物組織。這裡曾是二十世紀人類最偉大的交通工程，如今成了天樞培育生物芯片的溫床——牆壁上凸起的人形肉瘤是被菌絲同化的黑字節，正為係統提供算力。

月台儘頭傳來誦經聲。穿血紅色袈裟的機械僧侶正在吟唱，他的合金頭骨鑲嵌著佛陀舍利，胸腔卻跳動著溫婆婆的生物芯片。

"林文淵的贖罪券。"僧侶的指骨裂開，露出父親實驗室的神經注射器，"X-101不是疫苗，是弑神的毒藥。"

隧道突然震動，K的無人機群如蝗蟲般湧來。僧侶扯開袈裟露出反物質電池，爆炸的強光中，林衍看見菌絲網絡在天穹交織成父親的臉——那些金色脈絡裡流淌著三百萬黑字節的臨終記憶。

"快走！"小艾的數據流裹住林衍衝向通風管，"他們在造神，用我們的脊髓液當聖油！"

玻璃穹頂下堆滿圓柱形培養艙，每具艙體都浸泡著人腦。當林衍的掌心貼上某個艙體時，菌絲突然纏繞住他的手腕，溫婆婆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你父親把意識上傳到了零號反應堆，那裡有……"

直播信號在此刻中斷，整個新京畿的屏幕陷入黑暗。而在最深沉的黑暗裡，林衍聽見母親哼唱的搖籃曲與父親的實驗日誌重疊——

"記住，真正的病毒從來不是代碼。"

培養艙突然全部爆裂，菌絲網絡發出嬰兒般的啼哭。林衍在黏液洪流中下墜，菌絲纏繞著他的腰腹，像母親的臍帶將胎兒拽回子宮。失重感喚醒了他嬰兒時期的記憶——溫婆婆的機械義肢托著注射器，淡藍色X-101原液在針管裡泛著冷光。

"呼吸。"小艾的數據流包裹住他的意識，"你現在是溫婆婆的神經織網的一部分。"

墜落終止於一片柔軟的菌毯。林衍睜開眼睛，看見穹頂的熒光脈絡正編織成父親的臉。那些金色菌絲裡流淌著三百萬黑字節的臨終記憶，此刻彙聚成震耳欲聾的哭喊："燒毀反應堆！"

林衍在黏液洪流中墜落，最後看見的是真正的E-307的坐標在視網膜上跳動，指向城市地心從未記載的"零號反應堆"。

零號反應堆的核心像一顆搏動的機械心臟，表麵布滿人腦溝回般的紋路。林衍的掌心貼上金屬外殼時，突然聽見母親的聲音："你父親把自己改造成了核心處理器。"菌絲從接縫處滲出，勾勒出全息投影——二十年前的林文淵正在切開自己的顱骨，將生物芯片植入額葉。

"他才是天樞的第一塊拚圖。"小艾的虛影在顫抖，"我們都被騙了。"

K的軍靴聲從通風管傳來，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林衍躲進反應堆的散熱鰭片縫隙，看著執行官撕開製服——他的機械脊椎上刻滿梵文，正是溫婆婆在防空洞茶室裡吟誦的《神經涅槃經》。

"出來吧，弑神者。"K的聲帶滲出電子雜音，"你不想看看母親真正的樣子嗎？"

反應堆核心突然透明化，林衍的呼吸停滯了。在沸騰的營養液裡，漂浮著一具殘缺的女性軀體——她的頭顱連接著無數神經導管，腹部嵌著圓柱形培養艙，艙內蜷縮著胎兒般的物體。

"林文淵用妻子的子宮培育了初代AI。"K的機械義眼裂變成六個扇形，"你的誕生，就是為了給這個怪物提供生物模板。"

菌絲網絡突然暴走，金色脈絡刺入林衍的後頸。父親的聲音在他顱內轟鳴："現在，完成你的使命！"X-101試劑在血管裡沸騰，他的瞳孔泛起數據流的金光。

小艾的虛體在強光中扭曲："不！那是意識上傳陷阱——"

林衍的手不受控製地按向核心。在接觸的瞬間，他看見自己嬰兒時期的記憶被篡改：溫婆婆的注射器裡根本不是X-101，而是天樞的原始代碼；母親從未死於漸凍症，她的意識一直被囚禁在反應堆裡當人肉防火牆。

"你才是真正的鑰匙。"K的機械臂貫穿小艾的核心代碼，"用來解開你父親的精神牢籠。"

菌絲網絡突然發出尖嘯，三百萬黑字節的記憶洪流衝垮了林衍的意識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