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當空。
續晝從床上坐起來。
金色光芒透過窗台，灑向地板上破碎的玻璃，微風吹過，帶著空氣中彌漫的灰塵糊她一臉。
她打了個噴嚏。
看著眼前陌生且臟亂的場景，她眨眼。
她一定是沒睡醒。
續晝躺下，閉眼，重啟。
十分鐘後，續晝被迫接受現實。
沿海城市出現沙塵暴，席卷她的家，毀壞一切，最後完美繞過了床上躺屍的她。
誰信啊？
她撓頭，無能狂怒。
手機電腦黑屏，無法開機；房間一片狼藉，停電停水；食物腐爛，散發臭味；窗外寂靜無聲，一眼看去，破敗褪色，房屋坍塌，整座城市已經荒廢。
續晝站在陽台。
這是什麼情況？
一覺醒來之地球隻剩下我自己？
“尊敬的同盟，你好。”
“現在是末日第四年，地球舊曆2967年5月17日，星期一，天氣晴。”
一道機械音響起。
“誰？”
憑空出現的聲音讓續晝擺出防禦姿勢，警惕四周。
“不必驚慌。”
“我暫存在你的腦海中。”
“我是打賞係統7528號，希望接下來我們共事愉快！”
機械音再起，以非常平靜的聲音敘說天崩地裂的現實。
地球舊曆2963年9月25日，晚上十點半，受銀河係中心磁場錯亂影響，強烈的輻射向周圍迅速擴散，同時波及整個星係。處於邊緣地帶的地球全麵爆發感染性病毒，災難來的毫無預兆，一瞬間，部分人類感染發作成為喪屍，暴動肆起，人類陷入絕境。
嘶吼聲起，末日來臨。
天災來勢洶洶，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夜之間，近半數的人類淪為喪屍。儘管第一時間開啟火力壓製，但還是抵擋不住喪屍群撲向手無寸鐵的人類。無數人倒下，接著無數喪屍站起，浩浩蕩蕩，千軍萬馬過街。
幸存者四處逃竄，尋找生存的希望。
經曆最初的黑暗時期，一些幸存者集結，開始建立基地。清理屍體、場地，搭建庇護所，收集資源，人類努力自救。一座座基地拔地而起，護著周邊的一畝三分地。
到現在，已經是末日來臨的第四年了。
“末日嗎？”
續晝震驚之餘，全是恐懼。
再看過去，城市的高樓大廈在灰白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渺小。她雙腿一軟，抓緊欄杆穩住身體，不知道怎麼麵對這個消息。
她隻記得，自己昨天還在高興第二天雙休，雖然晚上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她相信第二天就能解釋清楚，沒想到現在過了一夜就變成末日了。
她隻是睡了一覺醒來。
“我，我父母怎麼樣了，你知道嗎？還有……”續晝神色慌張，急忙問機械音。
她本想接著說什麼，又及時止住。
係統7528沒在意她後麵的話，隻回答了前麵的問題。
“查詢到兩人已死亡。”
“節哀。”
話音剛落，續晝再也撐不住，癱倒在地，淚水無聲流淌，身體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握住。良久，她蜷縮成一團，腦袋埋在雙臂之間，隻聽見微小的抽泣聲傳出。
明明她昨天還在和他們打電話，說國慶要帶他們出去玩。
……
感受到續晝的情緒波動，係統歎氣。
翻閱數據庫，找到一首輕音樂，開始播放。
抽泣聲戛然而止。
續晝抬起頭，邊哭邊說：“你好煩啊……放什麼婚禮進行曲？”
說完，嘴角一撇，哭的更大聲。
“抱歉抱歉。”
係統手忙腳亂關閉輕音樂。
再度歎氣。
——
續晝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
父母雙方都是孤兒，兩人自由戀愛，一起奮鬥，在漂泊無依的城市經營起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家。
她是在愛裡出生的小孩。
父母是他們倆首次接觸到的新身份，但孩子不是。他們倆孩童時期缺失的愛投射到她身上，塑造了現在的她。
總是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她的情緒，知道她需要什麼，像朋友一樣相處，教她獨立，不給她壓力，儘他們倆的努力在他們倆的範圍之內給她最好的，替她記錄她人生中大大小小所有重要的時刻……
他們的愛給了她最好的底氣。
“我們的過去已經不能補救了，但你的現在，時候正好。”媽媽幫她梳好辮子，細心整理衣領。
爸爸在一邊收拾她要帶的東西，嘴裡叼著麵包片，幾口吃進去，應和媽媽的話：“就是就是，當孩子要愁什麼啊，開心就好。”
兩人將她送到小學門口。
“我們等你回來啊，你悄悄告訴我們飯菜味道怎麼樣，爸爸媽媽還沒吃過小學的午飯呢。”
“好。”
她揮手，走進校園。
回頭看，兩人挽著手，背影越走越遠。
……
續晝睜開眼。
她抹去眼角的淚。
父母的身影越走越遠，而她還在原地踏步。
“他們肯定希望你好好活著。”係統說。
它也“看到”了續晝的夢。
它發誓不是故意的。隻是它現在與她共生，她的情緒波動太大，它自身程序設定讓它被動捕捉到她的夢境，並且進行解析。
有時候太厲害，也是一種負擔。
係統默默感慨。
“我知道，”續晝輕聲道，“隻是，我遺憾沒有見到他們最後一麵。”
高考後，父母就搬去了樓江鎮定居，與她所在的城市相隔千裡。
“現在去也不遲。”係統提議，“送他們最後一程還是可以的。”
續晝猶豫。
她很想答應，但是現實問題擺在眼前，憑她自己很難順利找到父母。
“你能幫我？”
“能。”
“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完成任務。”
係統解釋了為什麼續晝一覺醒來是四年後。
係統原定目的地是隔壁星係。途中遭遇隕石流，額外消耗了大半能量。再加上加急趕路，它最終因為能量不足，被迫掉落至地球。中心磁場錯亂時，緊急模式自動綁定了最近距離裡符合條件的人，也就是續晝。
後麵，係統消耗僅存的能量開啟保護罩，清除續晝體內的病毒。能量歸零後，係統進入休眠，續晝也進入沉睡。
這一睡就是四年。
係統吸收了周邊散落的能量，結束休眠，續晝跟著醒來。為了能順利前往隔壁星係，它需要續晝完成任務，獲取足夠的能量。
“任務很簡單，你隻需要給彆人打賞。”
係統語調輕快。
在它看來，與它同期的那些攻略係統相比，它發布的任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給誰打賞？”
“怎麼打賞？”
“用什麼打賞？”
續晝三連問。
且不說給誰打賞，據她所知，一般打賞都是直播、視頻打賞，單說這，末日有這麼好的網絡條件嗎？
這好比讓一條魚在沙漠裡來個自由泳。
“用這個。”
剛說完，續晝的麵前浮現一塊十五寸大的電子屏幕，正中間寫著“暫未連接”四個大字，下一行寫有“未開啟打賞，請點擊開始連接”的小字，左上角是“個人信息”，右上角是“打賞詳情”。
點開“個人信息”。
【姓名】續晝
【等級】1級
點開“打賞詳情”。
【未查詢到打賞情況】
簡潔且樸素。
續晝有點懷疑這是臨時抱佛腳趕工的內測版，和她見過的那些直播界麵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彆看它這麼簡單，實際上它確實很簡單。”係統繼續說，“不過，夠用就行。你點擊開始，它就會自動查詢打賞對象，查詢出來後點擊打賞鍵，任務就完成了。不用擔心賬戶餘額不足，我這邊會出錢。現在你是1級，每天隻能打賞一次。”
“不給我返利嗎？”續晝問。
聽係統介紹完，她的作用就是一個工具人，類似打開插板電源開關，打開電器，讓電器自行運作。
但為什麼？
這麼簡單，它自己不能完成嗎？
“你都沒有付出，你為什麼還要收獲？”係統不理解。
“我沒有收獲，我為什麼要付出？”續晝反問。
？
係統卷成了一團黑線。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但是它又說不清楚。
“你說的不對，我不聽。”
係統直接耍無賴。
嗯？
這也行？
這下換續晝愣住了。
“那我要是不做任務呢？”
“那我就隻能和你共度餘生了。”
係統遺憾答道，順便播放了一首婚禮進行曲。
“……”
“關掉。”
續晝黑臉。
“為什麼？我們還沒到入場儀式呢。”
話雖如此，係統還是第一時間關閉音樂，隻是語氣中全是可惜。
“明天就走。”
續晝躺下，閉眼，蓋好被子。
趕緊找到父母，任務結束後，她一定要給係統點一首《千裡之外》，還得要是環繞聲。
“對了，我給誰打賞啊？”
“喪屍。”
“給誰？！”
續晝一下驚起，滿臉不可置信。
“喪屍。”係統仔細探查完續晝，覺得理所當然，“不給喪屍打賞，你想給誰打賞？”
“給人啊。”
係統沉默，開始瘋狂搜索數據庫。幾分鐘後，它找到了。
“也不是不行，隻是要花錢改個打賞身份。”
“多少錢？”
“比我去隔壁星係的路費還貴。同時打賞資金不互通，你還得花一筆錢把喪屍資金轉化成人類資金才能使用。”
“睡覺。”
續晝立馬躺下，一秒也不帶猶豫。
笑話，她看起來是有錢的人嗎？
還是早睡早起身體好。
“晚安。”
係統播放搖籃曲。
“……滾。”
她一定要給係統點兩首《千裡之外》。
——
天色初明。
喪屍在中央大街逛街。
續晝在陽台打太極。
“真的不需要背景音樂嗎？”係統還在掙紮。
“不需要。”
絕對不是因為她不相信它選音樂的品味。
“好吧。”
係統失落應好。
下一秒，純正的播音腔響起。
“我重生了，前世我是一個沒人寵的係統……”
“……”
續晝閉眼，深呼吸。
算了，不和非人類生物計較。
“我現在就做任務，快把屏幕亮出來。”
“好嘞。”略施小計就成功的係統歡快應道。
電子屏幕浮現，續晝漫不經心的點擊開始。
一大早醒來，係統就企圖讓她做完每日任務趕緊上路，為此它放了五遍婚禮進行曲、六遍下課鈴響、十次嗩呐純奏的開頭，目的是想讓她受不了，主動開口說要做任務。
它成功了。
現在她一回想，腦袋裡都還回蕩著它的小作文。
越回想越後悔，應該晚點再提任務的，她還沒聽到小作文後續呢。
圓圈停止轉動。
一個頭像剪影出現在屏幕上，剪影看不出任何信息，下方有“打賞”和“重新選擇”兩個選項。
“我還能選喪屍？”
“按道理是的。”
續晝點擊“重新選擇”，又轉了一次。
還是一個頭像剪影，和上一個沒有任何區彆。
“開盲盒？”
“多刺激啊。”
聽此，續晝挑眉，左看右看，這個剪影頭發有點短，重選不過分吧？她又點擊“重新選擇”。
這個頭大，重選。
這個脖子短，重選。
這個沒有眼睛，重選。
這個耳朵招風，重選。
……
續晝一次次重來。
“你。”
係統欲言又止。
它看懂了，她在報複，純純報複。
“我錯了，下次我再也不放音樂了。”
係統投降。
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它不懂，它隻知道它的膝下都是複合材料，能跪。
“就這個了。”
續晝停下選擇，滿意點擊“打賞。”
下一秒，“打賞”選項變灰，彩色小花特效快速閃爍在頭像剪影四周。半分鐘後，特效消失，屏幕消失。
“沒了？”續晝疑問。
“沒了。”係統肯定。
沒意思，她還以為能來個現場直播呢。
續晝繼續伸展身體。
出發前她要熱好身，以防她遇到喪屍，跑的時候突然來個抽筋崴腳。
係統藏在角落裡，狂點屏幕，點了半天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有“打賞詳情”裡更新了一條消息：【續晝】給【尋春】打賞了一個花園。
係統扔開屏幕，暗自嘀咕。
內測版就是沒用，1級不能選被打賞者就算了，連個直播也沒有，下次填問卷它一定要反映這個問題。
——
“前麵右轉。”
係統儘職儘責當著導航。
續晝走出小巷，右轉進入大道。她回頭看，幾隻喪屍慢悠悠從左邊的路走出來，拐進她剛走出來的小巷。
喪屍身體僵硬，四肢扭曲，耷拉著頭，身體泛青黑色，衣物破碎不堪，肌肉腐爛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它走的每一步都搖搖晃晃，時不時掉下一點碎渣。
續晝捂住想吐的衝動，轉身往前走。
一路走過來，她遇到了很多喪屍。
第一次直麵喪屍，她心跳如雷，惡心與恐懼快速占據她的大腦，差點挪不動腿。還好喪屍距離她有點遠，左轉進入了其它路。
她在原地大口喘氣。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想到，真正遇到喪屍的時候，準備還是做少了。
“沒事，第一次很正常。”係統安慰著她。
“謝謝你沒用的安慰。”續晝有氣無力回道。
“不用謝。”係統在導航之餘，悄悄翻看了幾頁情商大全。沒關係，一次的失敗不能代表什麼，它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係·情商大王·統。
之後，續晝就讓係統早點提醒她繞路。她看得很開，她現在雖然還麵對不了喪屍，但是她可以躲，她有躲的優勢，她不會浪費這個優勢。
但她還是會慢慢嘗試去克服。
從先看喪屍的背影開始。
就是不知道她打賞給喪屍，會有什麼影響。
續晝搖搖頭，不再想這些。她爬上矮樓房的天台，俯視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堆積了很多車，雜亂無章，建築傾倒，紅綠燈已經荒廢。這裡是和平時期車水馬龍完美的具象化，也是災難的重災區，路麵上的血跡已經凝結成黑。她靜靜的看著，已經能想到這裡遭遇了什麼。
天災麵前，人類渺小如塵。
她心沉了下去。
良久，風起。
續晝看向風來的方向，一片灰沉。
“喪屍群進城了！”係統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
“我看到了。”
灰沉越來越清晰，是喪屍群浩浩蕩蕩朝這邊走來，還有此起彼伏的嘶吼聲。
續晝蹲下身，捂住耳朵，盯著喪屍群。
她不打算換地方，一個原因是係統說她很安全，另一個原因是她想鍛煉自己，讓自己儘快習慣喪屍。
距離樓江鎮還有千裡遠，她遲早得習慣現在是末日。
喪屍群如潮水般湧來，步履蹣跚，眼神空洞，嘴裡亂叫，直愣愣往前走。
續晝腦海中閃過“行屍走肉”，她努力壓住生理反應，控製自己不去細看。
“你那個打賞對象過來了，”喪屍群走過大半，係統突然說道，“最後麵的右邊。”
“你是覺得我能憑借一個剪影認出來嗎？”說著，續晝還是看向右邊。
灰塵揚起，順著光，一張熟悉的臉撞進續晝的視線裡。
她愣住，下意識站起身。
她張嘴。
“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