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凜音在沉浸式的消毒水味裡恢複意識，她三兩下摘掉幾乎把她全身都裹住的繃帶，腦袋還是像被塞進破壁機一樣疼。
在夢裡，她又和達米安他們打了好幾場，憤怒節節攀升中，某種蟄伏多年的力量突然在丹田沸騰，那些平時練功的時候會出現的金色光點在她體內沿著特定路線極速奔湧，一路撞開封閉的竅穴。
她試著找到夢中行氣的感覺，二十四道灼熱細流自丹田爆開，沿著經脈開始橫衝直撞，像有燒紅的鋼針在皮膚下、骨縫裡遊走。
好疼。
平日裡無心中積累的金色光點這一刻得到了指令，金色的細流不斷發展壯大，在她體內舉行盛大的派對。足少陽膽經的支流阻滯在她耳後，就快衝刷出一汪堰塞湖；手厥陰心包經則在掌心打轉，形成旋渦，牽引著其他經過手掌的支流一起陷入混亂；最凶險的是沿著任脈的那一條，逆勢而上，反衝督脈，像一列失控的磁懸浮列車，就要衝向百會穴。
凜音意識到不對，但已經無法停下。她睜開眼，眼瞳已經變成了純金色，還有金色光粒從她七竅溢出。
“瞄嗷。”小貓被房間裡的能量濃度驚醒，見到凜音的異狀，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啊嗚一口咬破了她的手指。
金色細流伴隨著凜音的血一起飆了出來。能量濃度太高了，小貓的皮毛下也開始浮現金色的紋路，它強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又接連咬了凜音好幾口。
四肢百骸針紮一般，凜音已經感覺不到手指的傷口。失控的金色細流找到新的出口，爭先恐後湧向與小貓接觸的皮膚。她看見自己丹田浮現出古老的圖案，黑與白的魚銜尾追逐，將暴走的細流儘數吞入陰陽交界處。
………………
被正午的陽光照醒，凜音側過臉，看到小貓蜷在枕邊，毛發比平時還要順滑，肚皮隨著呼吸微弱起伏。
環顧四周，宿舍一片狼藉。床是歪的，衣服是焦的，鐵質床頭櫃上還有一個清晰的手印。
凜音對比了下自己的手掌和那個手印，發現嚴絲合縫。
“金霞貫頂，百脈如江河奔湧；玉髓流漿，周天似星軌輪轉。目生金瞳，可視萬物羸弱之極；掌覆金紋，能觸天地未名之炁。”
——《無極真氣》
體內，金色的涓涓細流緩慢運轉。
心念一動，一縷金色真氣纏繞指尖，溫馴如斯，完全看不出在她身體裡開派對時候的狂暴。
無極真氣，成了。
………………
圖書館三層C區
消毒水味混著舊書頁的紙張氣味，恢複正常上班的打工人凜音踩著樓梯擦拭書架頂層。小貓趴在桌子上打盹，尾巴隨著吸塵器的嗡鳴輕輕擺動。
“你好，《幻獸圖譜》第四十三卷好像全都被借走了，書架上一本都沒有。“ 眼睛圓圓的女生縮著脖子問凜音，看起來有點緊張。
“好的，我幫你看一下今天還過來的書裡有沒有這一本。稍等。”趁凜音低頭看終端的時候，女生悄悄地、悄悄地往凜音的推車裡丟了一包小熊餅乾，包裝上貼了一張粉色的愛心便簽。
她是本周第五個來圖書館試圖投喂凜音的學生。
一陣鬆木氣息襲來，凜音看向氣味的方向——
鬆白月沐浴在落日餘暉中，側臉好像美玉雕琢而成。
“校長讓我傳達你們的處分通知。”
他打開手裡的文件夾，像命運的審判者一樣宣讀起來，“參與‘惡作劇’的學生，沒收幻獸三個月，需要手寫檢討貼在公示欄，完成社區服務三百小時，另外取消在校期間一切評獎評優以及地區級以上比賽的參賽資格。”
“喔。”凜音撇撇嘴。按她的是非觀，這些人應該被送進監獄。雖然這回能有懲罰，已經很難得，應該是校長出手了。不過——
“為什麼是‘我們’的處分通知？我也有份嗎？”
凜音關掉吸塵器，假裝沒有看到小熊餅乾，免得正在書架後豎起耳朵偷聽的投喂人尷尬。
“校長簽署條例，新設了風紀組，” 他從文件夾裡抽出任命書，羊皮紙邊緣烙著荊棘花紋，“你的服務內容。”
書架間隙漏下的夕陽切割著紙麵，凜音看到自己名字旁印著“風紀組員，無薪”的字樣。
“校長原話，這是你本學年第31次打架鬥毆，但鑒於有53名‘路過的學生’為你證明了，這31次裡的每一次都‘處於無意識且不能自主’的狀態，並且每一次都是為了救助他人，所以隻罰你做社區服務。”
凜音挑眉，舉起羊皮紙，“這是……社區服務？”她以為社區服務指的是掃廁所掃走廊，幫大爺倒垃圾，扶老奶奶過馬路之類的。
“與其說是服務，不如叫它權力。” 鬆白月目光掃過她手上被書頁不小心劃出的新傷口，遞來小型傷口敷料，“以後路見不平的時候，直接開罰單。”
“謝了。”凜音接過敷料，不經意間指尖相觸，鬆白月觸電般縮回了手。
有靜電嗎？她怎麼沒感覺到？凜音疑惑地翻了翻手掌。
………………
“幻獸爭霸賽即將進入海選階段，有意代表學校參賽的同學來這裡領報名表哈！”
操場的圍欄上拉著紅底黃字的橫幅，負責宣傳的同學賣力地在電子喇叭後吼叫，“有終端的同學也可以直接去官網報名，四年一度，機會難得，不容錯過了哈！”
“凜音，你要報名嗎？你會報名的吧。”眼前的女生個子小小，眼睛圓圓。
“是你啊，小熊餅乾。”凜音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但已經來不及撤回，無奈笑了笑，回答女生的問題，“我就不了吧，幻·獸·爭·霸·賽，五個字哪個都和我沒關係。”
她連幻獸都沒有，參加那玩意兒乾啥？
“這樣啊……”女生有些失落，“可是你真的很強啊……”
“老大，你和雨竹都已經在參賽名單上了。”凱亞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遞給她一張燙金信紙，“你看，校長簽發的《關於武鬥係優秀學員參與幻獸爭霸賽代表隊選拔的通知》。”
凜音接過通知就開始折紙飛機。
“我打架鬥毆，精神不穩定，契約不了幻獸隻能養個貓萌死彆人，我怎麼可能是優秀學員。”
“老大你清醒一點，你是我們年級斷層第一啊。”
………………
學校的中心廣場，對於四周的圍觀群眾來說，十天前的鳥屎盛宴還曆曆在目。
小個子女生拍拍自己顯示“風紀巡查”的電子袖章，把終端拍下的照片懟到男生臉上：“在校內給幻獸喂食亢奮藥物，違反校規，沒收幻獸一個月。”
他懷裡的黃級風雲雀正抽搐著，喙部還沾著未融化的紫色粉末。
“不是，你們來真的啊。”
男生急眼了，抬腳就要踹人。女生的電子袖章檢測到攻擊信號，一邊閃著彩燈一邊嗚嗚嗚地叫起來。
新上任風紀組的凜音終端也收到了求援信息和定位，但等她趕到的時候，那個違反校規還試圖襲擊風紀組員的男生已經被一群人按住了。按住他的人裡，大部分是不戴袖章的普通學生。
凜音吹了聲口哨，把袖章放回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