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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城市公安局裡一片陰雲密布死氣沉沉。

近年來治安越發好了,沒想到今天一天之內發生兩起命案。

第二起還相當殘忍,影響相當惡劣。

謝曉曼的頭顱被發現,在嘉城一中對麵的台球室。

發現的台球室老板已經嚇暈過去,躺在醫院吊水了。

市局所有刑警都被叫來開會,甚至唐若英的案子都要停一停。

畢竟社會影響力不一樣。

局長巴拉巴拉了一大堆,蔣安忙了一天腦子發脹,沒聽進去多少,反正就是要儘快破案,緝拿凶手,讓市民安心。

淩晨四點,蔣安打著哈欠回到辦公室,整理信息和思路。

她在唐若英老家給謝曉曼打電話,就已經無法接通了,那時是晚上十點。

從無人接聽到無法接通,應該是凶手拔了電話卡。

可是謝曉曼的失蹤無人報案,說明她遇到凶手到遇害中間,時間不長,應該沒有過夜。

謝曉曼目前在首理工生命科學院讀博士,現在會在嘉城,是因為正好嘉城大學生科院最近有個學術會議。從訂票記錄來看,她應該是順便回趟家,多逗留了幾天。

她有男友,隻是現在還在從首都趕回來的路上。

同在一班,謝曉曼是蔣安的同班同學,當年關係雖算不上近,但也沒什麼矛盾。

而且謝曉曼成績也很好,最後去了首都讀大學。蔣安上的首都公安大學,同在首都,大學期間,兩人還約過一兩次飯。

印象裡,謝曉曼是個挺強勢的人,說話有點咄咄逼人,對自己要求也高,拚起來挺狠的。蔣安明白自己跟她做不了好朋友,也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關係。

上次聯係是去年過年的時候,也沒聊什麼,互道祝福後就掛了電話。

但看到老同學這樣慘死,心裡還是相當不好受。

有情侶關係的受害人出事,第一個就懷疑ta的對象,但謝曉曼男朋友一直在首都,這是板上釘釘的,完全能排除嫌疑。

而且謝曉曼十八歲出去上學,卷科研,中間九年很少回來。回來也就是過年走親戚,和中學時的朋友聚一聚。光看檔案,實在是找不出一個具體的排查方向。

找不出小方向,一個一個摸排,那工作量可太大了。

老張說謝曉曼頭顱被發現的地方是雜物間,老板一般隻在晚上要關門打掃衛生時打開,所以才會半夜發現屍塊。

所以剩下的部分在哪?

不對,人死不能複生,救不回她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要快些揪出凶手。以他能分屍的心理素質和病態程度,很有可能再次犯案。

蔣安手撐著頭,閉上眼,線索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唐若英和謝曉曼接二連三的出事,蔣安相信自己從警五年鍛煉出來的直覺,絕不可能是巧合。

但是如果要並案的話,光憑直覺,蔣安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不要說張隊。

更何況,這完全不符合連環殺手的特征。連環殺手挑選受害者,往往有某些特定標準,年齡、身材特征、職業等等。

唐若英和謝曉曼除了年齡、性彆以及都是嘉城一中的畢業生外,可以說沒有任何共同點。

“乾啥呢!睡著啦?”齊夢推門進來,拍她肩膀,“喲,今天皮衣裡還穿襯衫呢?”

齊夢是蔣安大學就認識的朋友,畢業後兩人幾乎同時入職嘉城市公安局。

蔣安撐著身子坐直,翻了個白眼,“齊法醫,又聽王衡他們說啥了?”

“我在想今天這兩個案子。你的角度來看,它們有共同點嗎?有沒有可能並案?”

“有啊,我就是來給你說這事的。”

“謝曉曼的呼吸道雖然……目前不全,但從口腔、牙齒裡也發現了殘留的七氟烷,和唐若英身上檢測到的是同一來源。醫用的吸入式麻.醉劑,不是工業產品。”

蔣安靜了一會兒。

七氟烷是一類管製藥物,主要用於全身麻醉和術後鎮痛,一般人接觸不到。

“唐若英和謝曉曼的屍檢都是我做的,謝曉曼死亡時間在昨天上午9-10點之間,符合你關於她失蹤沒有過夜的推斷。”

齊夢翻了翻手中的案卷,“我感覺……凶手很恨謝曉曼,但是應該不恨唐若英。”

“切割的刀,從顯微鏡下的痕跡來看非常鋒利,可是他故意把斷口切得血肉糜爛。當然脊椎部分不算,脊椎是用重錘錘斷的。”

蔣安站起來:“那動靜可不小。城裡這些高層住宅、城中村都可以排除了。”

可是醫療行業的相關從業者,會住在人口密度較小的鄉下麼?

他又會有那麼多空閒時間,來尾隨唐若英?

等等……尾隨她的就是凶手麼?一米八以上、肩寬、下唇偏右的地方有痣……

這不就是鬱寧勻嗎?!

而且鬱寧勻還符合同時認識兩名受害者的條件,她、鬱寧勻、謝曉曼都是分科後的同班同學,至於唐若英,都在一層樓,他倆認識也完全有可能。

當時大爺說的時候蔣安沒覺得不對勁,主要是鬱寧勻不符合壯這一條。

他弱不經風地看著跟紙片兒似的,也能叫壯?

可一細想,他高、肩寬,這天氣,隻要穿一件厚外套,還是很有迷惑性的。

蔣安猛地站起來,抄起王衡工位上的鴨舌帽就往審訊室衝。

“謝了齊夢!改天結案了咱們出去吃麻小!!”

“誒!等等——”這季節哪有小龍蝦啊??

審訊室,鬱寧勻還坐在裡麵。

蔣安摔門出去後,他又不吃不喝不說話了,現在還不睡覺,搞得外麵的刑警們都很慌。

畢竟鬱教授這事兒說來玄乎,也沒有實質證據說明他是犯人,他要在局裡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呀。

這些胡子拉渣的大老爺們兒,見蔣安又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一個個像見著救星了似的。

“副隊呀,你倆認識是吧?你快去勸勸鬱教授吃飯吧!餓壞了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蔣安接過他們遞來的飯盒,把鴨舌帽夾在腋下,把保安大爺的號碼給他們,才推開門進審訊室。

蔣安先把飯放桌上,命令道:“站起來。”

一陣凳子呲地的聲音,鬱寧勻垂著頭站起來。

雖然他行為乖順、身形清雋又膚色白淨,但蔣安就是看不順眼。

蔣安伸手想拍他背,半空中又收回手:“站直。你現在有多高?”

“……184。”

鬱寧勻抬頭,錯開蔣安的視線。

蔣安忽視他的小動作,打量著他繞了一圈。

“體重?”

“73公斤。”

外麵的同事們驚掉下巴。副隊這是在……?

“你有這麼重?”蔣安皺眉,“你說真話。”

雖然這個身高和體重遠算不上胖,但鬱寧勻看起來不像有這個數字。

“我從不騙你。”

蔣安一聽就火了,臉上似笑非笑:“坐。”

“為什麼不吃飯?”

“我不吃牛肉餡的餃子。”

作為嫌疑人,他居然還挑剔上了。

“不吃拉倒。”

“三天前,中午十二點至一點,你是不是去過唐若英家?”

“沒去過,我不認識她。”

蔣安終於對上他的視線,這雙眼睛躲在散亂的發絲之間,因為缺光,虹膜放任黑瞳仁擴大,詭異得瘮人。

一瞬間把蔣安拉回他給她講貝爾不等式的早讀,像是沉入夢魘。

繁雜的數學公式和物理佯謬她不感興趣也記不住,隻記得他毫無感情的聲音:“它一定會被證實。量子糾纏是真實存在的。”

“即使兩個粒子相隔無限遠,對一個粒子的測量還是會瞬間影響另一個的狀態。”

古怪的少年收起演算紙,瞥她一眼,把昨天的物理作業遞給她。

“就像一旦我寫了物理作業,我就能觀測到你一定沒寫。”

往事像水麵鋪展在她麵前,她被困住。

他總是能預判她的行動。從哪科作業沒寫,到課間操會不會逃掉。

鬱寧勻眨了眨眼,水滴彙入湖麵,掀起波瀾。

蔣安猛地清醒過來,甩甩頭。這家夥難道會催眠?

審訊室的冷白燈光落在他眼底,晃神之間,蔣安又看到了那種天才的倨傲。

“謝曉曼死了?”

這回輪到蔣安沉默。

“保安不會指認我,他看到的確實是凶手。”

他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簡直像他安排好的。

保安大爺覺少,王衡電話一過去就起身往公安局趕,以為能親手指認凶手,很是興奮。

大爺一進審訊室,蔣安就給鬱寧勻扣上鴨舌帽。

“您看是他麼?”

大爺也繞著他轉了一圈,摸著下巴,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

“噫……不是。這個小夥子太瘦了,不是他。”

“而且那個人那顆痣要大一點,有點凸出來了。”

……

24小時一到,隻能放人。

鬱寧勻離開公安局時,蔣安正在一中對麵的台球室。

雜物間被拉上警戒線,牆上都是噴過魯米諾的痕跡,但沒有血跡反應。

當時謝曉曼是被放在窗邊的櫃子上。

窗框周圍貼了一圈亂七八糟的海報,開鎖、家電維修、暑期班……殘餘的口語輔導海報上,排頭第一個單詞,Processed.

木櫃上有一個圓圈,指示當時頭顱的位置。

蔣安紮馬步,用她的視角看出去,正對一中校門。

實事求是,自強不息。校訓醒目。

正對校門……凶手應該很恨她……

齊夢的話,讓她隱約想起大學時修過的犯罪心理課程。

凶手的訴求,都會體現在屍體上。

他用如此極端的方式處理謝曉曼,一定有原因。

他可能會有某種頭部的創傷,還和謝曉曼有關……

校園暴力?

蔣安看著母校校門,不得不開始回憶。

謝曉曼性格強勢、又很有好學生的傲慢,確實在班上的罪過幾個人。

但排除沒有體力分.屍的女同學,剩下的兩個男生,據她所知,沒有從事醫療行業的。

再說,唐若英又怎麼惹到他了?唐若英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會和人起衝突的性格。

不對,應該不是在他們班發生的事情,唐若英和謝曉曼都是五班的。

當年高一五班的班主任被傳喚。

“陳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雖然蔣安高二才轉來,但陳老師一直是一班的語文老師。

小老太推了推眼鏡,又往前撲,看了半天。

“噢!蔣安!你現在當警察啦?”

“當年確實處理過一次同學矛盾。是謝曉曼和……那誰,甘皓。”

“因為謝曉曼是第一名,他倆打架我印象特彆深!”

蔣安低頭看唐若英高中時期的日記。

[x年x月x日

今天班裡有人打架,撞到講台頭破血流的,太嚇人了。不過沒想到學霸也會打架啊……]

甘皓,唐若英失蹤那晚,聚餐的老同學裡也有他。

昨天下午,老張叫他來局裡問過話,沒看出有什麼不對。

蔣安即刻起身,準備逮捕甘皓。

警笛聲呼嘯,混入城市嘈雜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