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體育場坐滿了人,它暴露在暗紅的天空下,並沒有穹頂。
血色圓月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響,一寸一寸往下落,紅光灑滿大地,目觸之處皆是紅色。
人們聽到聲音,麵色驚恐,紛紛仰頭去看,那血月像是一把可怖的斷頭彎刀,將所有人的性命抵在刀鋒之下。
雲舒坐在眾人當中,摩挲著座位的兩側各纏繞的一條紅巾,那紅巾纏得不緊,她摩兩下就鬆浮起來。
她緩緩低下頭,咽了口唾沫,她做過夢,這輪血月與她夢裡的沒有任何差彆。
周圍尖叫聲、哭泣聲在下一瞬爆發,吵得她耳膜痛,頭也痛。
“這什麼啊!”
“啊——!我要回家嗚嗚嗚……”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
一陣與此時不同的聲音響起:“各位,歡迎來到——“神”的遊戲。”
聞聲不見人,這個聲音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
“你是誰?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雲舒旁邊的男人叉著腰,壯著膽子問。
“我是這場遊戲的神使。”
“我去你爹的,還玩遊戲呢,我可告訴你啊,人口拐賣可是犯法的,你還一口氣拐賣這麼多,”男人呸一口,“你廣播安哪的,裝神弄鬼的不就是怕被人記住臉嗎?”
眾人也都氣憤起來:“就是,我們這麼多人害怕你一個嗎?有本事出來啊。”
雲舒很恍惚,她前一秒剛結束期末周的最後一堂考試,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這裡。
天色異常也就算了,體育場並不是在地麵,像是漂浮在紅淵之中,雲舒感覺不太對,太真實了,真實到像假的。
“鮮血會給你們答案。”那聲音冷冷道。
一堆數據在空中隨機組合成一條長線,長線中段陡然裂開,由無數個像素點組成的一雙彎眼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睜開,眼底笑意陰冷。
噗拉——
皮肉綻開的聲音從雲舒的左側傳來,血液噴湧而出,濺落在雲舒腳尖。
那男人的頭就這麼懸掛在頸側,血肉往外翻著,雲舒甚至能看到白花花的脂肪。
雲舒和男人瞪大的雙眼對視著,瞬間臉色煞白,繃著臉撇過頭,退遠了些,一股酸味湧上舌苔,胃裡也翻湧,她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這是在殺雞儆猴。
“乖乖看戲吧,”憑空出現的眼睛泛著紅絲,逐漸充斥整個眼眶,它眼底全是漠然,“話多的,就這個下場。”
在雲舒的目光裡,所有人都沉浸在驚嚇中,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生與眾不同,她悠哉悠哉從體育場頂端緩緩走下,湊到雲舒麵前。
“天呐,好逼真。”她皺著眉喃喃,似乎是覺得有點惡心,但好奇心戰勝了所有。
雲舒再往死去的男人方向暼了一眼,快速移回目光,不知道這個有什麼好專門湊近看的。
女生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了掐雲舒的臉:“這npc應該也是個學生吧,這小臉白的,這皮膚,這質感,好真!”
雲舒無語凝噎,拍開她的手,槽點太多,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不是npc。”她平靜道,同時也在打量這個舉止過於大膽的女生。
女生化著淡妝,五官難掩驚豔,是明豔的長相。
就是看著挺聰明的,做的事像個傻的。
“啊?!你不是?那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女生震驚,“我的夢嗎?”
雲舒搖頭:“我無法回答你,但我覺得,我們來到一個科學無法解釋的地方。”
驚雷在空中閃了閃,鋪灑在二人臉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雲舒表情一變,撲過去猛的推開女生。
二人齜牙咧嘴地從階梯滾落數階才停下,那電花步步緊追,直到她們停下,才將將止住。
女生哎喲連天,雲舒能聽到自己和對方噗通的心跳聲就要衝出胸膛,她大口大口呼吸著,額頭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汗珠。
女生沒敢睜眼,全程隻聽到劈裡啪啦的電流聲,抬頭想問雲舒發生什麼了,隻見雲舒目光凝重,她看過去——
她們先前站的位置,方圓3米,已經一片焦黑,時不時還冒出滋滋跳舞的電花,座椅被毀壞,冒著黑煙坍塌,幾條紅巾也掉落在地,蒙上黑灰。
“警告一次。”
虛空中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二人。
不是!這合理嗎?!
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雲舒一把把她拽起來,扯到一邊的角落坐下,語速極快:“接下來閉嘴,你要是死了肯定是死於話多。”
女孩雙唇緊閉,在嘴巴前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又雙手合十靠著額頭搖了搖,表示感謝。
周圍人見她們坐過來,麵色各異,躲瘟神般散開。
雲舒扶額,救了這個冒著傻氣的人,被迫成為眾人眼裡一條繩上的螞蚱。
二人驚魂未定,神使又出聲了。
“那麼,好戲開鑼。”好像發生了什麼讓它歡天喜地的事情,它笑得眯成一條縫。
往下看去,體育場的賽場上憑空出現一群人。
他們在和一堆奇特的怪物死鬥,又或者說,在被壓倒性的吞噬。
那生物黏膩無比,像嘔吐物一般綿軟,似人但完全不是人,渾身冒著咕嚕咕嚕的黑色膿包,移動時會在地上留下粘稠的汁液,它們的身體可以無限再生,哪怕是被切成碎片,那些碎片都能再次重組成一個龐然巨物。
首先吸引眾人目光的是一個高大的女人,與她戰鬥的怪物個頭最大。
她渾身是血,帶著憤恨一步一步重重往前移動,坐在前排的雲舒能清晰看見,她走一步,地上便濺起塵土,出現一個深坑。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但她更在乎眼前的戰況,她應該是眾人中最強的人,隻有她能和怪物有一戰之力。
液態的怪物每一次虐殺,都先鑽進所圈獵物的鼻腔中,再鑽入口腔,勒住人的脖子,又不下死手,從身體中分出液態柱,往每一個毛孔中鑽入,最後才整個吞噬掉。
女孩死死咬著唇,忍住不吐出來,雲舒看她一眼。
現在倒是想吐了,剛才不是還湊近了看嗎?
她另一隻手不自覺抓住了雲舒的胳膊,這一下,疼得雲舒倒吐出一口氣。
死丫頭,力氣是真大啊。
女人見著同伴一個個慘死,在她麵前發出痛苦的嗚咽聲,殺紅了眼。
“姐……咕嚕,救……我還不想……”一個猴瘦的男人被怪物逐漸吞噬,發出最後的求救。
女人甩出刀刃,斬斷怪物的觸手,轉身又被觸手拉住,與怪物纏鬥起來,分身乏力,無法去營救。
怪物存了心逗她玩兒,包圍她時明明能要了她的命,卻從不真的傷他。
她通紅的眼珠要從眼眶中瞪出,奮力想要脫身,又看到一個同伴死去,雙目重重閉下,流下汩汩血淚。
短短兩分鐘,體育場上隻剩下了這個女人,小團的怪物失去目標,回歸到大怪物身上,最後,它變得足足四米高。
最後,女人重重地跌坐在地,失去了所有氣力。綠色草坪上的血跡,早已被黑色的粘液拖開,像洗墨池中暈開的墨花,一朵一朵綻放在她的四周。
怪物幾哇亂叫起來,隨後伸出觸角將她托舉到頭頂,開始手舞足蹈,它看起來對這個具有反抗精神的強大獵物情有獨鐘。
女孩的聲音微不可查:“會放過她嗎?”
不會的,雲舒無聲地回答。
雲舒雙唇發白,她這幾日總是會做這樣的詭譎多變的夢,在夢裡她見過許多模糊的可怕場景,但在醒來的時候,這些夢都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直到進入這個遊戲,她才想起這些記憶。
不過,依舊非常模糊。
這其中,便有這一幕。
雲舒低頭:“她會以慘烈的方式死去。”
女孩怔住,看向怪物。
女人毫無征兆地被撕碎。
她的頭、手、腿,分彆被五隻觸手握住,她的軀體脫離連接,從四米高空,直直墜落。
啪。
“還真是個傻的,彆看了。”
女孩愣愣的看著地上那一灘,雲舒看不下去她這個樣子,伸手擋在她眼前,聲音艱澀。
人群哄鬨起來。
一個男人哭得眼淚鼻涕一塊流,顫抖著跪下,一個勁對著血月磕頭:“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和這樣的怪物遊戲,我不想……”
“我不想死啊……”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我們不能戰勝吧?”
懸浮的眼睛滴溜溜轉,透露出可怕的愉悅:“就這樣吧,害怕的聲音不用掩飾,聽來就讓人快樂。”
“看完好戲,”神使尖著嗓子,“紅月降雨,露天體育場中,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玩家。”
透明的雨落下來,大家感覺沒什麼特彆,綿軟無力,隻是水。
雲舒瘋狂在腦海中搜索夢裡的記憶,很可惜,她的夢裡中並沒有這一幕的解決方法。
這個雨不論如何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要先找個地方避雨。
她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接雨。
這雨開始變密了,還有……雨滴變大了?
雲舒的目光飛快的掃視整個體育場,她寄希望於有什麼可以避雨的地方沒被她發現。
突然,被雲舒救下的女生越過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對她說:“跑快點躲雨,我感覺不對勁。”
雲舒轉頭去看,她眼尖,發現下了這麼密的雨,賽場居然沒有任何變化。
她仔細一看,發現賽場上沒有水窪,現在看來更像是多了一層水膜,這層“膜”輕薄到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下雨根本不會這樣。
而且,這層膜鋪開的速度飛快,現在就已經快布滿了整個場地,雲舒不敢賭水膜鋪到觀眾席上會發生什麼。
她果斷對女生說:“走,去頂上。”
她們邁過一層層的台階,衝向體育場頂端。
逐漸的,身後傳來眾人痛苦的哀嚎,雲舒看見身後最底層那些沒有跑動起來的人,被這些“雨”平整地插了個滿身,賽場上變成了一片銀色。
看得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密集恐懼症要犯了。
體育場的階梯不算太寬,且隻有那幾個,在擁擠推搡的停滯中,便有人永遠的留在了原地。
她這才明白,那賽場上的水膜,分明就是透明的針。
下雨,開始變成下針!
眾人的哀嚎形成了聲浪,此起彼伏,層層疊加。
突然,一個刺蝟一邊揮灑著熱淚一邊向雲舒衝來,他姿勢奇特地佝僂著,鬼哭狼嚎,五官扭曲。
雲舒:?
這是一個男人,能看出來他發現雨的危險時已經很遲了。
雲舒沉默,腎上激素真是很偉大的一個東西,讓人能發揮最大潛力成功跑出死亡線。
大家為了活下去真的很拚。
她回神,感覺雨滴砸在身上越來越痛,害怕滴入眼睛,她用手擋在眼上去觀察,天空在她的跑動下一晃一晃的。
“你也感覺到痛了吧?”
女生有同感:“痛啊,剛剛沒感覺,現在感覺像針紮一樣。”
她看見自己手臂上的絲絲血痕,把雲舒衣服上的帽子給她扣上:“我去這什麼啊,媽媽呀我更端莊不了了,命要緊。”
現在這雨的鋒利程度還無法穿透皮膚。
“你……”雲舒喘氣,她衣服都濕透了,負重跑更是給這場跑步比賽上了難度。
她恨這個梯子太長。
女生:“我叫沈知韞。”
這個女生曾經應該是練過體育的,跑起步十分穩健迅捷,看著文弱,體力好的很,力氣也大的驚人,不然也不能拖著雲舒跑出她曾經從來跑不出的速度。
“我他爹的,我怎麼感覺我們在原地跑呢?”沈知韞罵罵咧咧。
雲舒抬頭一看,她們在前進,體育場的頂端在後退,好像永遠都跑不到儘頭。
謝謝,現在她也很想罵人。
看到雲舒的表情,她確認了自己的猜想,表情扭曲了幾分:“狗東西!當老娘永動機呢!”
沒辦法,嘴上罵,腿上不能停。
雲舒回頭看自己跑過的路,低層座位上的人,沒有跑掉的都被插上針,光榮倒地。
而她們最先跑,她們這一層雨的攻擊算輕的,還隻是擦傷。
落後她們幾層的人,有人頂著滿身的針都還在狂跑,先於她們的那些人身上的傷口則更少。
“沈知韞。”雲舒叫她。
這是沈知韞撒丫子狂跑第一次回頭,她不禁腳下一趔趄。
她看到了一群“刺蝟”在逃命。
除了看到了雲舒先前看見的那隻“刺蝟”,此時多了更多的“刺蝟”。
好詭異的刺蝟大家族……
而且她還看見有些“刺蝟”開始手腳並用,像是回到了原始森林,身上的針一抖一抖,發出標準的針與針之間金屬碰撞的聲音。
沈知韞:?
沈知韞有點難繃,她不合時宜的想笑。
“沈知韞,我感覺我快不行,你自己先跑吧,能跑多快跑多快,我自己想辦法。”雲舒喉嚨湧上一股鐵鏽味,怕拖累她,絲毫不敢懈怠。
天上下針有多可怕,不必多說。
死掉的人,照理說是被這些“雨針”穿透了,才都齊齊釘在了地上,那為什麼還會有“針”紮在人體表麵?
隻有一個答案,針將人紮紮實實的穿透,無處可紮才出現在了人體表麵。
沈知韞打了個寒顫,把雲舒的手抓的更緊了:“你放心,你救了我,我背著你跑也會跑,要死一塊死。”
雲舒抿了抿嘴,她也確實不想死,但她明白,其實沈知韞步伐也沒有最初輕快了。
有什麼破局的方法嗎?是遊戲就不可能沒有通關的方法?
階梯還在往後退,沈知韞也開始呼吸沉重。
有什麼方法嗎?
有什麼方法嗎?
雲舒的眼睛四處打轉,神經繃成了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