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慧寶貝!你彆嚇我!你還好吧?怎麼不講話?是不是哪裡痛啊?”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熙熙攘攘的人群。
金發少女神色緊張地蹲在她麵前,她向來張揚明媚的玫紅色眸子裡此刻寫滿了憂慮和擔心。
這是哪裡?她怎麼會在這裡?
擇慧才發現此刻自己跌坐在地上,她扶著腦袋努力看清麵前的狀況。
不染塵埃的黑皮靴靠近她,定在她的跟前,清冷又張狂的少年聲線在她頭頂響起。
“賤民!真以為你有幾分姿色,便可以在我麵前裝可憐、博同情嗎?”
此時人來人往,語笑喧闐的大街,唯獨她們這塊區域冷冷清清,被人繞道而行,隻因麵前這穿著燕尾服的少年。
他的身後站著兩排神色恭順的黑西服保鏢,保鏢統一地在西裝口袋上彆著詭異且奇特的九頭狼徽章——這是本地城主家的家徽。
而他本人更是穿著與集市基調格格不入的燕尾服,墨藍色的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麵色蒼白,五官精致,像是從舞會落跑的王子。
他居高臨下地低頭瞧她,薄唇一張一合。“我可不是連雲笙,像你這種沒用的家夥我可看不上。”
連雲笙?又是誰?擇慧下意識地就抬起暈乎乎的腦袋去瞧麵前的人。
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有莫名的汨汨的熱愛蒸騰而起,冥冥之中這個名字好像化作燈塔,催促著她走向前去。
擇慧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金發少女上前兩步推開他,把自己護在身後。
“同枝澈,你嘴給我放乾淨點!彆以為你是城主的兒子,我就怕了你!要不是你亂用異能,擇慧也不會被你傷到!她要是有個好歹,我阿澤娜娜跟你拚命!”
“阿澤娜娜?”
同枝澈像是現在才注意到她,上下打量她一眼,語氣譏誚。“你不也是仗著自己有個好爹,才敢這麼跟我說話。”
阿澤娜娜翻了個白眼,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脅。“你很狂啊,星際法你都可以無視了是吧?有個五階城主當親爹很了不起嗎,你把人命當什麼啊?”
擇慧坐在地上,視野朦朧又恍惚,無意識地落在她麵前吵架的這兩人身上。
此時此刻,眼中的世界像隔著浴室水霧的玻璃,影影憧憧。明明四周亂糟糟的,該是很吵鬨的,她卻覺得有著劃不開的寧謐。
泛著瑩光的字漂浮在她的眼前,明明是件很莫名很奇怪的事情,她卻覺得習慣和理所當然;明明上麵寫著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文字,她卻能夠領悟其中的意思。
【再次看到惠寶這麼開心地和朋友逛燈會真是恍若隔世,後麵惠寶連笑都是淡淡的。】
【你可以質疑女主人設,但不能質疑女主的美貌!老賊畫的跟同枝大少對峙這一幕真的好美啊!楚楚可憐小白花和囂張跋扈大少爺,莫名好磕!】
【惠寶美貌毋庸置疑!接下來更是女主美強慘名場麵,寶寶火場裡的那一滴淚真是美翻我!連雲笙你小子好福氣,有這麼美一老婆!】
【抱走我們同枝大少,女主粉就愛倒貼拉郎配。】
【拉倒吧,男主火場英雄救美名場麵還差不多,女主救不了阿婆還差點把自己燒死,男主也差點被她連累得火場喪命,掃把星實錘。】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這段劇情很垮嗎?完全就是劇情殺。花店莫名其妙就著火,湯婆婆莫名其妙就死了。這段唯一作用就是綁定男主和女主。我隻能說老賊為了鎖官配還真是用心良苦,直接就讓女主成孤兒。跟著男主上學院,就靠著男主活,名不虛傳的新時代嬌妻。】
【有沒有搞清楚啊,湯婆婆不死,劇情怎麼推進?湯婆婆不死,女主不入學,男主不查真相,劇情根本推進不了。】
男主,女主,花店,著火。
陌生的字眼伴隨著難言的情緒,重重地向她砸來。
哐當一聲,像是砸開了記憶的大門。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及腰的烏發似是綢緞,漾漾然流瀉而下,若有若無地散發著清幽香氣,絲絲縷縷地在空氣中縈繞。
正爭吵著的阿澤娜娜和同枝澈,都不約而同地朝她看來。
“親愛的?”阿澤娜娜也不顧吵架了,直接上前關切地瞧她的神色。“你沒事吧?有哪裡不舒服嗎?”
擇慧微微搖頭,正要說些什麼。
就見煙花在夜空倏然綻開,絢爛燦爛。周圍傳來人聲,正在雀躍歡呼。
水藍色的瞳孔微微顫動,擇慧抽開了阿澤娜娜的手,向她匆忙致歉。“娜娜,我得先回家一趟。”
擇慧知道她會擔心,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湯婆婆的藥劑還在我身上,我得送回去給她。
“你知道的,藥劑過了時間,就會失活無效。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彆為了陪我錯過零點的許願。”
阿澤娜娜猶豫了下,看好友麵色如常,她還是被難得一見的燈會絆住了腳步,隻好戀戀不舍地叮囑。
“那你小心,到家記得聯係我。”
“你放心。”
擇慧朝她露出個笑,然後就轉身提步要走。
可麵前的大少爺豈能輕易如她願,長腿一邁,她差點撞進他懷裡。
“本少還沒允許你走呢。”
同枝澈徑直擋在她麵前,雙手環胸,斜睨著瞧人。
“怎麼,剛才不還裝弱裝暈嗎?現在是趕著去見連雲笙嗎,這麼慌裡慌張的?也是稀罕,他居然沒像塊牛皮糖一樣粘著你。”
“我趕時間,原本不想和你爭的。”
每次見麵都三句話不離連雲笙……要不是知道你把他當勁敵是不容更改的設定,我還真會想歪你對他的感情。
擇慧看著同枝澈宛若好女般精致的臉蛋,微微垂眸。
她本就生得單薄纖細,如今這副姿態讓人覺得可愛又可憐,同枝澈低頭隻能看見她毛絨絨的發旋,眉間微動,但話還沒來得及說——
是前所未有的超出他想象的力道,迅速且有力地抽向他的臉頰。
一時之間,他順著這股力被重重地扇倒在地,有些懵,甚至忘了自己背後還有兩排保鏢可以供他驅使。
而保鏢也礙於他先前無論何事都不許上前的命令,圍在外圈遲遲不敢動。
擇慧揚著手。“但我想著你還欠我一下,應該還我的。”
這次,換她居高臨下。
同枝澈頂著被甩了巴掌印的臉,狼狽又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她偏頭露出側臉的紅印,這是剛才被他異能——分子重塑傷到的。
其實不嚴重,隻是皮外傷,但那一點傷痕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天啊,這也太帥了吧,寶貝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麵嗎?”
阿澤娜娜誇張的表現很難不吸引他的注意。隻見她眼睛亮亮地捂著嘴,滿臉激動地在原地跺腳。
“姐姐踩我…不是……這也太姐了吧……我愛了!”
同枝澈無語地收回目光,隻覺她這副形象好丟人。
而當事人絲毫未曾留戀,頷首提裙飛奔,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這臭丫頭,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他看著擇慧離去的方向,好像在若有似無地聞到了她發間香氣。
*
因為大家都選擇去參加十年一度的燈會,所以平常熱鬨的街道此刻空無一人,隻留這棟房子在寂靜中燃燒。
擇慧注視著她往日的家被熊熊烈火包圍,她深吸口氣,握穩了手中的刀,轉身走向對麵店鋪。
刀身鋒芒銳利,刀柄上雕刻著凶惡威猛的九頭狼,整體呈現出森涼的光澤。
她剛才扇同枝澈巴掌並不是意氣用事,而是為了借此機會順走他身上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對麵店鋪是專修理精密儀器的,店主是位頹廢結巴大叔,他年輕時在科學院混得風生水起,但卻因為偷盜被趕出科學院,簡曆有了汙點,所以隻能靠修理儀器為生。
燈會有免費的酒可以喝,大叔早早便去湊熱鬨,此刻並不在家。
不過就算他在家,擇慧依然會這麼乾。
一下、兩下——匕首捅穿門禁,管理大門的終端權限被破壞,警報聲滴滴作響。
她麵無表情地推開上鎖的店門,然後故技重施,再對店內保險櫃下手,毫不猶豫拿走了裡麵的激光木倉。
三天前警衛隊送來維修,按照期限,明天就要交還,此刻正好為擇慧做了嫁衣。
“反正……也沒有明天了。”
擇慧呢喃一瞬,很快回神,整肅了神色,低頭用力撕開扯攔自己的裙擺,打濕捂住口鼻。
手上的終端化作護目鏡戴在眼前,她握緊手裡頗有分量的木倉,沉默著走進火場之中。
旺火強焰在她麵前跳躍,碎屑和殘片橫飛,耳邊是劈裡啪啦的爆炸聲,每走一步都能聞到愈發嗆人得令人窒息的煙氣。
她沒有一刻猶豫和退讓,在被燒成焦炭的廢墟和一次更比一次高的火勢中前進。
穿過花店的連廊,幾個拐彎後到祖孫居住的後院,大概走到臥室範圍的時候,她成功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湯婆婆整個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麵色蒼白如紙,斑駁的華發混合著血液黏糊糊地粘在臉上、脖頸上,身軀被砸下來的天花板壓住,顯然已經動彈不得。
眼淚在那一刻決堤,又毫無聲息地湮滅在火場裡,擇慧小跑向湯婆婆。
見到來人,湯婆婆錯愕地張了張嘴。對上她心疼的淚眼,更是啞聲慌忙地催促她離開。
“咳咳……小擇慧?你怎麼進來了,快走…彆管我……咳咳!”
“阿婆,我來救你。”擇慧溫聲安慰,手中動作卻絲毫不敢懈怠。
她握緊激光木倉,往其中注入自身異能的能量,不帶猶豫地對準壓住湯婆婆雙腿的天花板,伴隨著激活的滋滋聲,石塊在頃刻化作粉塵。
後坐力震得她手臂發麻,但她來不及管這些,而是蹲下身來伸手扶湯婆婆坐起來。“阿婆,你還好嗎?我帶你出去。”
湯婆婆明顯被她的行為嚇得一怔,神情蒙上了一層急色,極為勉強地反手握住她的手。“哪來的木倉咳……你這從對麵酒鬼那裡拿的?咳……咳這是警衛隊的東西……如今裡麵殘留了你的異能痕跡,被發現你要怎麼解釋!你難道想去蹲軍事監獄嗎?”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要救你,你不能讓我看著你死。”
擇慧掙脫被握住的手,扯下捂著自己口鼻的濕布,再次撕成兩半,側著頭給湯婆婆圍上,悶聲悶氣地道。“有什麼話我們平安出去再說,求您了,阿婆。”
她嘴上說著示弱的話,行動上卻是強硬地不由拒絕,動作輕柔地避開湯婆婆身上的傷口,手臂有力地攙扶起湯婆婆,二人就這樣在火場裡艱難前行。
看著她沉默且執拗的側臉,湯婆婆也說不出責怪的話,隻捂著口鼻的同時,還不肯停歇地絮叨些家常話。
“好端端睡著覺,怎麼莫名其妙就爆炸著火咳咳……可能真的是天意,見我這老太婆活太久了咳……
“就是可惜咱這花被燒得七七八八,明明都開得這麼盛了,尤其是那波蘭花,我原先估摸著明天就能開花的。
“咳咳……你從小就倔,以後要懂得變通些,才不會招人欺負……咳不過也彆太溫柔和善,也容易被欺負……這麼些年那金毛小騎士真心待你,我都看在眼裡……”
擇慧始終繃緊神經,警惕火場火焰走勢,卻也還分了一些注意力聽湯婆婆講話,心情頗為酸楚,正欲開口,就聽“哢嚓”一聲,掛在牆上渾身浴火的木框忽然落下,她們根本來不及躲避。
擇慧反應敏捷,伸出激光木倉、一發即中。木框化為粉塵,遇到地上的明火,爆炸一觸即發。
所幸爆炸範圍不大,擇慧用身軀擋著湯婆婆,半推半抱著湯婆婆,跌跌撞撞地往後撤。
腎上腺素刺激著她的神經,擇慧還沒冷靜下來的心臟怦怦直跳。
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浮上心頭,她下意識地就看向湯婆婆。
“阿婆你沒事……”
血液在此刻湧上大腦,胸膛發出悲鳴的轟響、似乎要被陣陣嗚咽撕裂。眼淚難以忽視地、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呼吸逐漸加重,她幾經顫抖著嘗試發聲——
手臂長的木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貫穿了湯婆婆的喉嚨。湯婆婆的臉龐開始變得僵硬和灰白,眼睛失去了高光,嘴唇微張著,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
她願意付出生命保護的人,再一次無知無覺地死在了她的眼前。
這根貫穿湯婆婆喉嚨的木刺又是從哪裡出現的?
明明上次……並沒有出現啊……而且這一次一直在湯婆婆身側,她怎麼會毫無所覺呢?
擇慧抱著湯婆婆的屍身,無力地跌坐在火場之中,臉上灼熱的紅光搖曳,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住她眼中的情緒。
濃煙撲麵,幾經令人窒息,熱浪到處亂竄,無聲地吞噬著她。
“命運既定,無法更改。還要重來多少次,你才會認清現實呢?”
煙霧彌漫,朦朧間,她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語——是誰在講話?
“擇慧!你在哪?”
他的外衣破爛且臟汙,往日耀眼的金發也蒙上了狼狽的灰。
當她抬頭看向他時,火花從房頂落下,在他的背後盛開,爆裂的聲音似乎不再刺耳,隻有明豔的顏色劃破黑暗,熾熱的火光傾瀉一地——他的眼睛被火光映照得熠熠生輝,亮得驚人。
【很多人都說男主不用終端聯係女主,想都不想就衝進火場的行為很ooc,但這就是官配好磕的點啊。因為太過珍惜,才而顯得笨拙。腹黑冷靜如他,也會因為太在意某個人的安危而智商掉線。】
【光看前情也能知道男主他超愛啊!男主剛被救回來,人都還半殘呢,就為了能在燈會見女主一麵,日夜兼程地往六城趕。一個自詡毒舌冷漠的家夥,卻在前因後果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想都沒想地就往女主著火的家裡衝!這難道是因為他失心瘋找死嗎?還不是因為太愛了,壓根不敢賭萬分之一失去女主的可能,所以隻能用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
那些泛著瑩光的字仿佛又出現在她的眼前,但最初被預知未來的恐慌和畏懼早已煙消雲散。
“擇慧?你沒事吧?”
連雲笙失措的心在見到擇慧後安定下來,但聰慧如他很快意識到如今的情況。
來不及猶豫,他單膝跪地,邊語速極快地安撫著擇慧,邊留意著周圍的情況。
“抱歉。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這裡太危險了,我得保證你的安全。”
他要去攙起擇慧,可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擇慧卻沒有被他的力帶起。
擇慧掙開他的手,不理他,隻一昧地低頭用手帕為湯婆婆擦拭臉頰上的灰痕,聲音輕得像一片雲。
“六歲之前,我一直在流浪,直到阿婆帶我回家。
“她已經走出去很遠,卻還是不忍心。她氣喘籲籲地跑回來,頭發亂糟糟地出現在我麵前,好像我是什麼晚一秒就要被人撿走的珍寶,可我隻是一個沒人要的臟兮兮的乞丐啊……
“她沒丟下我。那我,又怎麼能接受失去她的設定呢?”
擇慧抬頭去瞧眼前的連雲笙,她水藍色的眼眸像一汪平靜的湖,沒人能看透底下的驚濤駭浪。
“悔恨痛苦絕望,我經曆千千萬萬次都沒關係,我唯獨不要失去。”
連雲笙是在世界的偏愛裡長大的。他頭腦聰慧,父母恩愛,異能強大,朋友滿天下。
他是這個世界的驕子,此刻卻單膝跪地、彎腰附身握著她的手腕,語氣急迫又擔心地跟她說著些什麼。
即使耳朵已經被熏得聽不清了,可擇慧的頭腦卻從未如此清醒。她甚至能從他那雙獨特的漸變的藍綠漸變瞳孔裡,看到屬於自己的小小的倒影。
於是她伸手攬上他的脖子,將自己投入他的懷抱當中。
從未被擇慧如此親近過的連雲笙,無措地輕輕地用手掌去拍著她的背。
“我知道你難過……等你安全,我就立馬回來接湯婆婆。”
【老賊設計感情線真挺用心的,湯婆婆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澤惠,結果陰差陽錯,臨終前在火場裡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卻是連雲笙。這一刻女主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相彙,是生與死、過往與未來、莊重而又神聖的交接送彆。】
【沒辦法,我們小蓮花就是救世大男主的人設啊,公式書裡的設定就是雖然冷靜腹黑,但底色善良柔軟。不管火場裡麵的人是誰,小蓮花都會去救的。某惠才是最掉價的,前半生靠老人,後半生靠男人。我翻開她這本書,橫豎都寫著溫柔可憐嬌妻掛件的大字。】
溫熱的一滴淚落在連雲笙脖頸後,恍若情人間的呢喃。
“謝謝你來救我,
但對不起,
這是唯一的辦法。”
火場的溫度熾熱灼人,卻捂不暖閃著寒芒的刀——不容轉圜、決絕地貫穿兩人的心臟。
其實,在她從同枝澈身上偷走刀的那刻,她便已經做好用這把刀捅穿自己胸膛的準備。
刀尖刺入皮肉,心臟停止跳動,她再次聽見了冰冷的機械聲。
【警告:世界中心人物死亡】
【警告:世界即將崩塌】
【數據重置程序已啟動】
【世界重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