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木樁纏繞的臨時路燈,隨著鎢絲溫度不斷升高,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舊城區,唯二兩棟高樓間,輕輕搖晃的巨繭,裂開一道不易察覺的裂縫。
蝴蝶穿過布滿黴菌的長廊,越過遊散的人群,飛往高處,俯視下,它扇動翅膀。
手術刀掉落地麵,那個僅靠細弦懸著的風扇從天井砸下,流著口水的男人,蹦跳的踩過那具無頭的軀乾。
四樓手術室內,這是一場籌備已久的手術,換者的脖頸處還係著紅絲帶的蝴蝶結,像一個精心裝扮過的禮物。
刀尖向下的一刻,盛芽睜開眼。十分鐘後,盛芽打開手術室的大門,對麵手術室門也同樣大敞,男人揮了揮手裡的手術刀,隨後將刀扔在地麵,雙手舉過頭頂,似投降表明心跡般朝著盛芽走來。
盛芽藏起手裡的鐵錘,蝴蝶落在她被血色糊過的臉側,有些怯懦的躲閃著目光,夾雜陰測測的語氣,“真是不好意思,被人發現了。”
說著,盛芽逐步後退,後仰著墜下樓。濃霧被重力驅趕,湧進窗子。
“在乾什麼,趕緊回病房。”男生注意到,護士隻是關緊窗子,對屋子的血腥,隻是關緊房門冷淡的上鎖,似乎並不在意,好似吃飯一樣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入夜,咚咚重物捶地,隨後是沙礫摩擦的聲音。推開窗,白日的霧氣依舊未散,但是稀薄不少。
男生可以清楚的看到盛芽站在一口大坑前,上空飛著很多發著藍光的蝴蝶。此時,盛芽也注意到頭上的目光,笑吟吟的指著他的身後。
一個女人,踮著腳尖,嘴裡薅扯著自己的指甲,詭異的氛圍如血墨入水,暈染在整個空蕩的房間。
抄起藥品車,將女人撞倒在地。男生靜靜的看著女人,一翻陰暗爬行後,依靠下肢力量,直立起身。
將身後輕輕拂動的窗簾扯下纏在手臂,女人並沒有功夫底子,依靠自身的靈活性和柔軟度,多次反躲男生的牽製。且每次都有足夠的力量再次蓄起攻擊。
那種柔軟度,讓他想到了折紙很有難度的川崎玫瑰,但顯然她沒有玫瑰的魅力。
“罪過,罪過,我佛慈悲。”說罷,男生朝向關節連接處,從四肢到軀乾,依次斷骨,將人五花大綁,扔下窗外。
充分舒展隻想躺在床上休息,床底卻窸窸窣窣的出現一隻小“老鼠”,站在床麵一側,男生饒有興致的盯著,一把尖刀刺出。
時有餅乾屑從頭上掉落,另一隻“老鼠”嘴裡叼著餅乾,攀在掏洞的天花板上,眼裡迸射無儘的貪婪。男生後跳,床板瞬間被砸裂,一對雙胞胎,擺著一樣的姿勢,並將各自手裡的餅乾調換,塞進嘴裡。盛芽趴在窗外側的牆壁看著熱鬨。
“唉,我最喜歡小孩了。可惜了,你們之間有人撒謊,沒有吃餅乾。”原望之舉著餅乾碎片。
男生白日在護士走後,進過檔案室,看過這對雙胞胎的檔案,雙胞胎超雄,喜歡在彼此的食物裡投du,但又怕算有遺策,每次會交換,表示暫時達成協議,事後交換解藥。
暴怒的性格終究取代了理智的高地,“兩兄弟的刀刃終究對上了彼此,但下一刻,被盛芽和男生一人一個,送上了取經路。
“演的我都要撥打打假熱線了。你好,我叫原望之,你想記起卻總忘記的名字。”
“我確實總忘記你,因為不知道你下一次是在水裡、墨裡、還是燈光下長大的。”盛芽拿出三份病曆檔案。
“哇偶,這麼厲害,被你發現了。”原望之扭擺吹薩克斯擺件花的動作,配上臭屁的表情。
“姐姐,你這麼厲害,保護我吧,我用我的色相換。”以前呢,盛芽是不會給人機會站在自己對麵廢話,但此刻,她太鐘意對麵那張臉了。
原望之跟著盛芽換到二樓的一個房間,路上似乎和白日一樣,非常安靜,並沒有人因為剛剛房間的打鬥聲探頭觀望。
“真的好累呀”原望之把頭搭在盛芽的肩膀。看著盛芽手裡的清單,“這療養院比我想象的人多。”
“你如果臉皮薄一些,就不會累。”盛芽比劃著兩人之間的體型差距。
“哎,無情了不是。”
原望之並攏起兩張床,他確實有些累了,躺在床上,似乎一下子卸掉了身上的精氣神兒,很快沒了聲音。
“說說你的看法。”盛芽見人未反應,匕首側貼手臂,慢慢靠近他的脖子。
願望之並沒有什麼敏銳的反應,卻緊緊皺著眉頭,將身體蜷縮一團。冰涼的刀刃貼上發熱變紅的皮膚。”
“可惜讓這麼好的一張臉,配一個燒傻的傻子。”說罷,刀刃劃過下頜線,密集的血珠從中冒出,先是一個個,再到連續成一條血線。
盛芽轉身,扯下床簾,蓋在他身上,並繼續拿刀在他臉上找合適的位置。
這次是一支手將刀刃挪到頸動脈的位置,“活著效果更好。”
盛芽收回刀,似笑非笑看著他。
“那你剛剛真打算殺我嗎?我想我們經過剛剛那一遭,可以暫時成為一組搭檔。”
“首先,你彆拖後腿,其次,”盛芽舉起病床前撲克大小的空白卡片,“不止一個病床的床頭卡變成了這樣一張空牌,而且大家似乎回到了檔案記錄的最初樣子,在殺與被殺之間,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
原望之拿出他之前四樓檔案室的檔案。
“我們能想到的估計其他人也會有,這家療養院共九層,三間檔案室。每層36個病房,144人左右,四層向上這個方法不會再有奇效。”
機械廣播再次響起,“注意!注意!所有樓層的安全通道將在十五分鐘之後打開。”
原望之遞給她兩塊有些受潮的餅乾,“存蓄體力。”
“現在,你比我更需要它。”
“拿著吧,你的擔子會更重。”
盛芽最終拿下了那兩塊餅乾,她相信她還是有反殺的能力,如果真有意外。
廣播倒計時聲音響起:“3、2、1,安全通道已打開,獵殺開始。”
原望之迅速彈起,儘管眼底一片烏青,但是眼睛依舊亮晶晶的,發熱帶來的頹勢並不能壓蓋他身上原本鋒芒。
“走吧。”
兩人隔壁開門時,剛好第一個觸黴頭的被盛芽敲倒在她眼前。
“那……那個,我叫郝多杏,能不能留我條小命。”
“不能。”盛芽手起錘落,被原望之攔在半空。
“留她一命。”盛芽沒有多說什麼,繼續按著名單,流水線作業車間一樣,處理這一層剩餘的人。
郝多杏“ 謝”字未說全,原望之打斷補充道:“一個個殺太累了,你去當個誘餌吧。”
他這話說的無比真誠,拋除內容,神情和動作是令人動容的,但作為當時人的郝多杏沒辦法刨除。
說話間,盛芽也處理完手上最後一個人。
“三樓,04、10、24、30號房間難纏一些。我們的時間很緊,以我們的體力,打上三樓已是極限。”
“那個我知道有個地方,這棟樓有一個當年的裝修失誤,在五樓與六樓的間有個夾層,如果我們去到那裡,會有喘息的機會,大概率會活下來。”
見兩人沒有搭理她,繼續朝著三樓走去。
她突然跪在地上,邦邦邦三個實誠的響頭,“我雖然沒道德,但是有良心。”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但我們也要打上去不是嗎。”原望之扶起她,拍拍她的肩膀。
“給我三個小時,我可以從外麵爬上去,給你們弄一條路出來,不會讓你們死在我手裡。”說著,把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扯下來,交給盛芽。“我把我祖宗十八代都交給你。”
郝多杏熟練的翻下窗,朝著未知的路爬行。盛芽攤開,吊墜確實有十八個,已故人牌位的縮影。
盛芽手裡掂了掂。”
將項鏈拆開分了一半給原望之,“那就都做做貢獻好了。”說著扣下上麵幾根細細的銅絲。
二人相視,默契的退回到二樓郝多杏所在的病房。
“想不到一個胖子還挺靈活。”
“慣犯而已。”
盛芽做好姿勢,“上去。”
“看好了,小爺我根本不需要助力。”
然而現實給他沉重的一拳,若是換做沒生病前的體力,這是很輕鬆的。但現在牙齒打碎吞咽在肚的委屈。
“這麼大聲音,真是怕彆人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原望之揉著頭委委屈屈,金豆子圓溜溜的含在眼眶裡,任憑熱淚變大絲毫沒有落下的痕跡,一副隱忍的堅強小白花模樣,仿佛剛剛一撞,智商也跟著順道坐了趟順風車一起走了下坡路,連帶身體也更弱柳扶風了許多。
“彆浪費時間。”語言是冰冷的,語氣是溫暖的。
原望之也見好就收,認真起來,在盛芽助力下成功進入通風口。
“記住了,人家是小姑娘,紳士一點,能幫忙就儘量幫忙。”
“好。”說著送下一個飛吻。
等原望之腳步聲不再能聽到,盛芽翻下窗子,向上爬行。
樓外壁一晚間附上如此厚的青苔是在盛芽意料之外的,常見的爬牆虎長著密密麻麻的尖刺
順著青苔上滑蹭的腳印,極大的享受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成果。按著腳印踩出的路線,盛芽一路攀爬倒是很順利。
待到三樓與四樓交界處,腳印憑空消失,沒有再向上延伸的痕跡。且空氣中開始散發著酒精的味道。
火勢迅速蔓延,青苔與特殊爬牆虎經燒灼,生出嗆鼻得濃煙。
“這樣做,還有點意思,更好玩了。”盛芽收回仰視的視線。
後背緊緊貼著,腳下落腳的牆壁凸起,僅有兩厘米,雙臂展開,靠著手指扣在牆縫,一點點挪動。
而原望之的通風管道“疏通”,無疑又為他的履曆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盛芽跳入遊戲前二樓的房間,走到隔壁,看著忙活不停的郝多杏,“三個小時,看來你給你祖宗抹黑了,效率不怎麼行啊。”
“三樓的人都死了?我可是很單純的,你說什麼我都信。”
“當然了,不然你如何能安然的爬上四樓點上那把火。讓我想想,為什麼一開始不選擇爬通風管道而是爬牆,是因為沒有體力了,還是四樓之上,有什麼東西讓你心生膽怯了。後來,從四樓管道摸索良久後,你發現這是曆儘千難走出來的一條死路,所以原路回到了已經清滅乾淨的二樓。”
“小哥哥你怎麼了。”如此拙劣的表演手法,盛芽還是慢動作的配合了一下。甚至在郝多杏慌不擇路摔了一下時,想著直接扔下樓,當棄棋處理。
在郝多杏聲東擊西被故意放跑後,盛芽迅速收集周圍病房的床單。在原望之探頭領賞時,悉數塞給他帶回了通風管道內。
“領導,怎麼個指示。”盛芽將兩顆藥片塞進他嘴裡。
“你隨意。”
再次等原望之腳步走遠後,盛芽爬上四樓藥房,咕咚咕咚灌了兩瓶葡萄糖。醫用膠布纏滿雙手,將藥房一側的爬牆虎儘可能拽下足夠多的分量,扔下一樓。
隨後跑到對麵手術室,將床單,窗簾,手術無菌巾,打上繩結,拋向二樓郝多杏房間。啟用四樓手術室內的備用電源,將高濃度鹽水灑在門口,接通電源。做完準備的一切,將手術室剩餘有用的試劑藥品,統統打包帶走。
幾乎同時間,原望之在通風管道內跑酷,弄出巨大聲響。盛芽在一樓充分活動肩膀,手甩著綁著酒精瓶的輸液管,挨個砸進三樓的房間。
更不巧的還有,所有通風管道的交叉節點,都被原望之用那幾個吊墜,卡在了扇頁軸承間,而且還是無法二次取出得角度,剛好夠他和盛芽的身材路過。
無奈,郝多杏原路折返,嘴裡還念叨著“祖宗不愧是祖宗,坑人都坑的都開宗創派的。”
郝多杏的算盤打錯了,她本以為最差是原路返回,其實是進退維穀。三樓通風口充滿濃煙,很快模糊了整個三樓的視線,燃燒的火星接觸地麵的酒精,迅速燃起大火,火光燭天,溫度急劇升高,使通風管道變成一個簡易的烤肉爐,再慢一點,她就熱乎乎,香噴噴端盤上桌了。
來到二樓,將將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按回去,走廊多處很多人的驚呼,數量隻多不少。這才恍然大悟,被騙了,被耍了,被包餃子了。
“遇事不要慌。”
一拍頭想起什麼一樣,“對,去一樓。”
但她想錯了,一樓大廳四周的窗戶門都是特殊金屬加固過的,而且,安全通道的門也並未打開,就算她有辦法下去,那麼和活墓室差不多。
她來不及多想,翻下窗,一點點向下爬去。這二樓爬向一樓外牆的距離似乎比眼距深的多,足有二十三米高。
最後一步散了力氣,直接摔倒地麵,隱約間好像看見,兩個熟人麵孔的天使。
原望之上前皮一下很開心,繃著嗓子,“我來接你下地獄。”
說著還拿爬牆虎在她身上象征的抽了幾下。
郝多杏爬起站直,眼睛裡的星星散去一半,“不帶你們這麼欺負人的。”
原望之幼稚的像人類返祖時期捕獵大獲,慶祝時的載歌載舞,3d立體圍繞著跳。
郝多杏被他欺負的精神上瘦了二十斤。
郝多杏真的不理解這兩人,原望之190的大個子,在通風管裡像隻壁虎一樣,爬的嗖嗖快,比她這常年奮鬥偷盜一線的工作者還靈活。盛芽更不用說了,像個蜘蛛精,滿世界爬,就沒有她爬不到的地方。
“胖杏,把你身邊的草放篝火裡。”
“不要把胖掛嘴邊。”
“肉杏,把你身邊的草都放進火堆裡。”
郝多杏反駁無效,精神傷害再加一。
“有共同利益時,他們是堅不可摧的團體,但是,都抵不過人性的自私和貪婪。”
“什麼意思?”
砰,砰砰,砰砰砰,砰。接連七聲,郝多杏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落起了一座小山。濕熱黏膩的液體,浸濕了她的褲子。她不敢動,尤其是餘光瞥見的那雙冒出來的雙眼,和錯位的頭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先讓眼淚掉下來,還是放開喉嚨嘶吼出去。
原望之將人揪著領子提起來,盛芽扒著人堆,勉強找出相對乾淨的褲子。
任憑碩大的褲子在其眼前晃,人依舊空洞無神。
“去換上。”沒有情緒的聲線,但說話的是她,就足夠有壓迫力。郝多杏對上盛芽平淡無波的眸子,低著頭,悶悶的問了一句,像是疑問抑或是質問,“為什麼燒植物會有人摔下來。”
“煙霧會迷惑二樓到一樓的高度,牆內的變化必然會讓人聯想牆外的翻天覆地。四樓拋下的繩索,並沒有係在任何加固物上。就算爬上了四樓那間房,也出不去那座門。”
她的回答很簡潔,很殘忍,但她沒有錯。淒厲的慘叫不絕於耳,這是個圍繞人性必死的局。
偶有藍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落下她的肩膀,像……地獄歸來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