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 / 1)

野草焚 十三韞 5026 字 2個月前

“要做嗎?”林恣意低頭俯視著我,一瞬間我和他在那日窗戶前的位置對調,隻不過我沒有他那般神色自若,耳垂有些發燙。

“做。”我對於他有這般姿態是不意外的,唯一沒有料到的是他在窺探出我的秘辛後,竟然是如此的直白,仿佛是為了讓自己更有底氣,我又補了一句,“乾嘛不做。”

也不知是為了說服我自己,還是為了讓他更信服。

好在雖與他接觸不多,但他似乎總是善解人意的,並沒有過多糾結於此,他的輪廓在我的瞳孔中不斷被放大,他可以說得上是360°無死角的美人了,近距離也並未折損他的顏值。

我被他以逼迫囚禁姿態,禁錮於門後的角落處,狹小陰暗的環境中微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說不上來是曖昧還是犯罪。

這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新奇的,像是一場充滿漩渦與荊棘的冒險,而我試探著前進,在下一步是深陷漩渦中溺亡還是在被縱橫荊棘叢裡刺傷之間彷徨,我的心怦怦直跳,興奮到有些顫抖,果然,骨子裡的野是改不掉的。

“Ah—Ah—Ah”

我都能感覺到濕潤的呼吸鋪灑到臉上時,窗戶處傳來了一陣高亢嘹亮的鳴叫,好比寺廟的鐘聲,瞬間清心了下來。

林恣意似乎也沒了心情,起身往窗戶處的罪魁禍首走去,我攏了攏外套,也跟著往那邊走。

那罪魁禍首昂首挺胸在窗邊踱步,腦袋上有一簇黑灰色的雜毛,在通體白色羽毛覆蓋的身子麵前顯得十分打眼,林恣意用指尖在它頭上戳了戳,大概是在批評它。

它察覺到我的靠近,歪著頭睥睨了我一眼,很難說,我竟然從它的眼神中讀出了那麼幾許不屑,不過我也更加的肯定,上次分彆時不是我的錯覺。

這鳥,真的會鄙視人。

“它有名字嗎?”我半俯著身子問,它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張開了翅膀,有些恐嚇我的意味在其中,我不得不離它遠了些。

林恣意見狀又戳了它頭一下,比先前的每一下都重,“它叫米修斯。”

“米修斯?全名普羅米修斯嗎?”

“嗯。”他輕應。

我又瞧了幾眼它,覺得這名字確實與它相襯,臨近傍晚時,林恣意將我送下了山,他似乎也不是個健談的人,大多時候都是沉默的,但出奇的是,兩個沉默無言的人相處之間的氛圍卻並不尷尬,甚至有種本該如此的意味在其中。

我覺得林恣意與我是合拍的,暫且是精神上的。

十三民宿夜晚總是要比白日喧嘩,我回來時,煤老板正在前台拿算盤算著賬,右手拿著根香煙,左手時不時波動著幾下算盤珠子。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駐足觀看,在信息時代已經很少有人會拿算盤來算賬了,我也曾問過煤老板為什麼不拿電腦或者計算器,她隻抽了口煙後告訴我,“莫管閒事”一臉“姐樂意”的神情打發走了我。

算盤“啪啦—啪啦”的響,我總覺得此刻的煤老板是風情萬種的,也讓她身上的迷離更重。

“回啦?”見我進了門,煤老板抬起頭,吐了口煙霧出來,我點了下頭示意她,接著她又將手裡的煙送進嘴裡吸了一口,“坐會?”

“那來杯熱牛奶。”

“行。”

煤老板對於我這種隻喝熱牛奶的行為嗤之以鼻,因為她曾無數次拉我一起喝酒,通通被我一笑拒之,甚至惱怒到最後,痛斥我為:沒長大的小屁孩。

哪知道,我聽後笑得更歡了。

也是奇怪,今日沒有樂隊來唱歌,大廳裡反而放起了電視,我心裡暗下猜測,可能遊玩的過程中也需要放假吧。

煤老板坐我對麵,將熱牛奶端在我麵前,我輕聲道了句謝,她輕嗤一聲,“嘖,我真是見不慣你這裝模作樣的。”

“甭客氣,該收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這時候,我就又笑了起來,煤老板瞧見又忍不住嘖了一聲,我心裡也是有些忍不住發笑。

“近日,克才晨市集團股份下跌43%,引起集團內部成員高度重視……”

“下跌這麼厲害?”

“克才和寶利的商業聯姻沒成,股份肯定多多少少會受影響的。”

“也是,隻能祈禱撥款還能準時到賬。”

“說不準啊,就算沒跌得這麼厲害,這兩家成不了親家,我看這撥款基本是懸了。”

電視裡播報的一條新聞,瞬間點燃了大家的興趣,而後則很快散去,我的熱牛奶也喝了大半,感覺有些困了,向煤老板道了個彆,就轉身向樓上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應林恣意的邀約去後山上玩,說是玩,大概是為了增進感情彌補一下昨日的“不歡而散”。

自然,我是很樂意至極地去了。

十三民宿到後山上是有一段距離的,走的小路雖然近了不少,但是山路也並不算好走,見到林恣意時,我已經喘著氣微微出汗了。

他依舊老樣子,穿得清爽又隨意的白體恤加淺藍色牛仔褲,見我來了,給我倒了杯牛奶。

嗯,不用加熱,新鮮。

我才喝了兩口,他就起身開始給屋外的草打理澆水了。

今天天氣很好,藍天白雲,淨澈得有些不真實,這裡並沒有高聳入雲的建築,隻有一望無際的草坪,遠處幾隻奶牛在慢悠悠的吃著草,眼前纖細的少年正精心打理著他的草圃,而我坐在屋內,從門處窺望過去,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不過於如此了。

門框成了畫框,狹窄又不狹窄,而我和他各自成了畫,美好又不美好。

我想我的目光是熾熱而有靈魂的,不然,他不會知道,風也不會告訴他,他嗬護的草呢,會告訴他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聽不見它們低語或者喃呢,我隻看見,此刻他側目與我正對視著。

一個背後是藍天白雲,是曠野無邊際的草原;一個背後是肅穆教堂,是封閉條條框框的建築,而我和他,又各自通過那扇門的空隙對視著。

我實在很好奇,他的視角下是怎樣的風景,是靜謐美如畫呢還是怪誕而又荒謬的呢?

熱戀中的情侶似乎總愛深情對視,這會增進彼此之間的情感,我確實不能反對這個說法,因為我感覺這著實不錯,哪怕我和他之間並不談感情。

林恣意打理完他的草圃,就邀請我去屋外曬太陽,出來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發笑,看來是怪誕而又荒謬的。

我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人總是向往自由的,好像誰也不能例外。

陽光真的很溫暖,暖黃色看著就讓人心生歡喜,我躺在草坪上,鼻尖是野草混合著泥土的芬芳,周圍靜謐得仿佛時間不存在。

在這裡嗎?還真是大膽呢。

我在心裡這樣默默想著,看了眼半坐著的林恣意,他長得真的很乾淨,而眼神是帶著憐憫的,總會讓我產生一種褻瀆神明的罪惡感,而他泛紅的眼眶卻又讓我著迷,甚至有種墮落的快感。

我沉迷其中,沒想過逃,我選中了他,他也挑中了我,僅此而已。

不知道他從哪裡摘了片葉子,放在嘴裡吹了起來,調子很悠揚動聽,讓我感到一絲絲熟悉,我仿佛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它叫什麼名字。

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我想起了這首歌的名字,它叫《送彆》。

“怎麼了?”煤老板敲了下我麵前的桌板,順勢坐在了我對麵,“沒睡到男人?”

我猛得回過神來,臉上還有些訝然,“有這麼明顯?”

煤老板怪異地看我一眼,輕嘖了一聲,“你這渾身上下就透著四個字——欲求不滿。”說完,她還嫌棄地搖了搖頭。

“那我收斂點。”我興致缺缺的應了一句,回想起那天說是“增進感情”結果自己一覺睡到了天黑,什麼也沒發生的事,不禁有些頭疼。

甚至有些遷怒林恣意的葉子吹得太催眠了,而且自那次之後,我和他也有兩三天沒見了。

“不是我說你,豔遇可不是你這樣來的,要不,整兩口?”煤老板招呼著我喝酒,我慣性的回以微笑,轉身便上了樓,氣得她翻了個白眼回敬我。

不過,這些日子好像確實有些不太平,樓下吵鬨得緊。

我無心看熱鬨,可是那個幾天沒見的人影此刻正在遠處街角擺攤賣著些雜貨,心下暗自感歎這人業務還挺廣泛的。

林恣意麵前的攤子上擺放著一些手工針織品,色彩濃重渲染的模型惟妙惟肖,亮眼的同時又很靈動,不難看出製作者的心靈手巧。

“這個多少錢?”

我拿起其中一隻綠色的兔子問他,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後,才緩慢說道,“35。”

這個價格其實是讓我驚訝的,純手工製作的工藝品一般絕對不應該是這個價位。

他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說了句準話,“我織的。”

“它不應該值這個價格。”我手中把玩著這隻靈動顏色又特彆的兔子,心中頗有些為它打抱不平。

“在這,它隻值這個價位。”林恣意神色平淡,語氣也很輕,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這一刻我望著眼前這個半坐在地上的少年,總覺得他和我手中的這隻綠兔子像極了。

後來,在夕陽落山時分,天空被鮮紅撲染,風偶爾刮過,留下了層層白色微光夾雜其中,很美,是雲是薄紗是璀璨河。

我和林恣意行走在鄉間小道,像觀光纜車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隻是坐在裡麵的好像是我,在外步履匆匆的是他。

他隨意的和我告了彆,說是要去趕往下一場“集市”,隻留我和我手中的綠兔子留在原地,望著他遠行。

最終,綠兔子是他送我的。

而我該回贈他什麼呢?

我還沒想好。

“最近,你好像越來越愛發呆了。”煤老板看向我的眼神中隱含著擔憂,仿若我病入膏肓。

“是嗎?”我懶散的回著,煤老板默了會兒,最終開口道,“講個故事給你解解悶?”

“好啊。”我打著嗬欠,半趴在桌子上等待著煤老板的下文。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

“廟裡有個小和尚?”我一臉問號,煤老板神色不耐的斥我,“你彆打岔呀,你講還是我講。”

“當然是你講。”我忙做了個“你請”的姿勢,生怕惹急了她就真輪到我講了。

“我們日照有家出了名的牛乳糕,隻有虞阿婆做得來,遠近都愛來她這買,她的小孫子也生的喜人。”

“在日照的老人基本都見過他們婆孫倆一前一後挑糕賣的場景,每位路過買糕的都會捏下虞阿婆小孫子的臉,捏得人多了,小孩子臉就紅撲撲的還有些腫。”

“當時的人們都喜歡笑稱,看虞阿婆的小孫子臉腫不腫就知道她牛乳糕賣得好不好。”

“虞阿婆心疼就弄了塊木板,寫著‘買糕,不捏臉;捏臉,不賣糕。’”

說到這裡,煤老板像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臉上竟難得泛起了柔和的笑。

“所以,這和‘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有什麼關係?”我耐心聽完這摸不著前尾的故事,問出了我心中的疑問。

煤老板則是像看傻子一樣的瞅了我幾眼,很坦然的承認了,“沒有關係。”大有一副“我就逗你玩,你能怎麼辦的”架勢。

我無言以對,與她相望,隻剩下沉默,後是氣氛些許尷尬,煤老板又貼心的補了一句,“你來日照遊玩,就是要多聽聽這本地的趣事,感受一下我們日照的風土人情。”

這話我並不反對,但也不代表眼下我對煤老板十分讚同,所以暫且就回之以微笑吧,不出意外,我耳畔又傳來熟悉的輕嘖聲。

古人誠不欺我,微笑乃是必殺技。

我來日照已經大半個月了,一個月的旅行還剩下四分之一,我由最開始的好動到現在的蜷縮,地點的轉變,不變的是我。

我和林恣意好像有進展又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捉摸不透又忽遠忽近,這種感覺著實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