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回旅裡伍元樂最想去哪兒?

當然是童年!童年!童年!

也許是伍元樂的心聲終於傳達到位,這次伍元樂回到的是她的八歲。

不過時機不夠巧,伍元樂伸手擦了擦額頭上又滑下來的水,把從媽媽的雨衣裡鑽出去的腦袋又縮了回去。落在雨衣上的雨水像天外來客在敲伍元樂的家門,誘惑她一次又一次打開門看看是誰在騷擾她,即使每次打開都是一模一樣的雨滴,卻依然無法阻止她再次伸出腦袋看看外麵的雨幕。

天好黑,風莫名其妙的冷,道路旁路燈的暖黃色光芒好似溫暖的火爐。

現在是什麼季節,難道不是夏天嗎?伍元樂摸了摸短袖下的胳膊,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伍元樂凍得牙齒都在哆嗦,因為暴雨前方的路口堵塞,即使媽媽騎的是自行車也走不動一步,而回頭看看,多得是自行車、電動車堵在這個路口。

伍元樂其實很討厭雨水,因為總有人用潮濕的水汽打擾她寧靜的內心,好像要讓她陪著分享痛苦。

可是此刻……

“樂樂,冷不冷?”媽媽伸手過來摸伍元樂身上的溫度,摸到伍元樂被雨水打濕的短袖,她立刻皺緊眉頭,把伍元樂往她的雨披下塞,試圖擋住這無孔不入的雨水。

伍元樂很冷,她抱著胳膊整個人都在打哆嗦,因為發抖不可控地張開嘴,牙齒都在打顫。看著媽媽的時候,她雪白的小臉上有雨水劃過,看著就讓人心疼。

偏偏她眼睛還是亮亮的,沒有抱怨沒有委屈,似乎還有一個笑容。

好像她的世界裡再大的雨也不是麻煩。

媽媽看著伍元樂的臉,心沉了,她把雨衣往伍元樂的身上套,跟她說:“來,抱緊媽媽,彆讓雨淋到你。”

她的手一直抓著伍元樂往自己的雨衣裡塞,塞完一次雨衣接著往上滑,媽媽就重複多來一遍,好像要和雨衣比誰犟得過誰。

前方還是一動不動的堵塞,媽媽臉上的眉毛就沒有鬆開過。

伍元樂順從地靠著媽媽的背,不管媽媽怎麼做她的腦袋都懶得動一下。媽媽的雨衣下世界很黑,可是順著雨衣往下看,出口處能看到雨水濺到地上炸出的水花,雨滴也沒放過伍元樂的腳,要把她的涼鞋都洗一遍。

伍元樂眼睛都不想眨,風好大,雨好大,世界又黑又亮,她躲在媽媽的雨衣裡打冷顫。

可伍元樂一點也沒有覺得痛苦。

“誒誒,要不要讓你孩子來我這裡躲一會兒?”

“啊,不用不用。”

媽媽收回壓在雨衣上的手,對著旁邊出聲的陌生女人擺了擺手。

“沒事沒事,”女人看到伍元樂從雨衣裡鑽出來的腦袋,小女孩有雙好亮的眼睛誒,她說,“就這個竹子擋著,風會少很多,沒那麼冷了。你看小孩都發抖。”

媽媽猶豫地扭頭看向伍元樂,而伍元樂正專心致誌地盯著三輪車上的竹籃子看,等會她蹲在哪個裡麵好呢?

“那好吧。”

媽媽最後答應了。

伍元樂被媽媽抱著下來,又被兩個女人一起扶著爬上三輪車,看起來是自行車的升級版所以有三個輪子,帶了個很大的露天後車廂。三輪車裡竹籃子和竹籠子很多,伍元樂不知道這個陌生阿姨是乾什麼的,不過不影響她高興的心情。

她本來想找個竹籠蹲進去,媽媽連忙伸手抓住她,讓她就蹲在籠子旁邊就行了。

好吧,伍元樂覺得不儘興,但她還是聽話地蹲在籠子中間,她看到媽媽的視線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即使和阿姨聊天,也是說一句剛笑完,看見伍元樂就又皺起眉頭。

伍元樂看到她的表情,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於是她喊媽媽:“媽媽,媽媽!”

“怎麼啦?”媽媽趕快從自行車上下來靠近她。

伍元樂從籠子間靠近媽媽,牙齒還在發抖,但攔不住她眼裡的光,她神秘兮兮地湊到媽媽耳邊,可是雨太大,她必須得抬高聲音說話,損失了不少神秘感。

她說:“媽媽,你姓時對不對?如果你跟我一個名字的話,你就叫時元樂!”

“而我叫伍元樂,所以,我是你的一半!”

說完,伍元樂退到籠子間,牙齒發抖也擋不住她自信的眼神,正等著媽媽被她逗樂以後誇她這個驚人的發現呢。可惜雨水不懂事地落到伍元樂的眼睛上,害她這麼帥氣的時刻得先揉眼睛。

她在心裡和雨水討價還價,開始施展咒語,告訴它們不準淋在她身上了,她是被神秘力量守護的小女孩。

雨水有沒有少一些?

伍元樂覺得有,她感覺全世界的雨水都繞開她降落了。

而一抬頭,媽媽把雨衣蓋在了她的腦袋上,世界又暗了下來,雨衣和三輪車的縫隙中間,伍元樂看見雨水在地上炸開一個又一個的水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衣又被掀開,媽媽趕快把雨衣穿上,又抱著伍元樂下來。

“樂樂,前麵動了,咱們回家了!”

伍元樂還在跟雨水溝通,聽到這句話抬起頭,被媽媽抱下去的時候,她眼睛亮亮的對著借她三輪車的阿姨笑,然後回到了媽媽的雨衣裡。

自行車再次啟動,伍元樂收起腳踩在腳蹬上,以防彆人撞到她。

不過不得不說一句,自行車後座硌的她屁股疼!

大雨還在下,等伍元樂回到家,家門口的台階下都蓄積了一灘雨水,踩著台階上去伍元樂都怕滑到。畢竟她老是在這裡摔跤,然後不長記性地再次摔跤。

跟著媽媽回去,媽媽收拾了幾件衣服,趕快帶著伍元樂上樓,樓上有個漂亮姐姐很友善,大晚上又下著雨,媽媽沒辦法帶伍元樂去大澡堂洗澡,於是她想借一下這個姐姐家的衛生間。

伍元樂抱著衣服站在樓梯口,姐姐的房間門打開了一角,媽媽在跟這位姐姐交流,雨水落在塑料板搭起來的天花板上,邦邦響的雨水落下來像鐵塊。

“樂樂,來。”

漂亮姐姐的門又關上了,媽媽拉著伍元樂的手,進了旁邊小小的衛生間。

大晚上洗了個熱水澡。

爽!

洗完坐在凳子上等頭發乾的伍元樂閉著眼睛還在回味。

童年,爽!

她要的就是待在媽媽身邊的童年生活啊!

而等伍元樂再睜開眼睛,喧鬨的聲音、食物的氣味交疊,甚至還有臭臭的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

伍元樂手裡捏著張用過的衛生紙,視線繞著眼前的座位,再滑到一張張桌子交錯、位置都被占的滿滿的座位。而座位上的人有一個統一的特征,就是十分年輕。

這是哪兒?

“還是螺螄粉好吃啊。”

“就是味道太臭了,不然真想帶回宿舍吃。”

坐在伍元樂麵前的兩個女孩吃著和伍元樂一樣的食物,注意到伍元樂看向她們,還衝伍元樂點了下頭,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

伍元樂放眼看過去,幾乎每個攤口都排著長隊,攤口上方,是寫著名字的牌匾。

這是哪兒?

是大學。

現在是什麼時間?

是中午飯點。

現在她幾歲?

伍元樂忍不住站起來,手卻下意識捧上飯碗。伍元樂都搞不懂自己要做什麼,而她的腳步比她清楚,她走到一個廚餘窗口,把碗放在餐具回收的傳送帶上,傳送帶儘頭的阿姨將湯水倒掉。

現在她十八歲。

這是她的大學。

她十八歲,她成年了,那她的外表呢?

伍元樂低頭看自己的手掌,變大了,手指變細長,頭發的顏色從淺棕色變成了深褐色,坐在座位上看周圍,不會像八歲時一樣被擋住視線,一切都很清晰。

與她二十八歲時小孩的狀態完全不同,她的身體沒有停止發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僅這件事想不通,現在的情形她也想不通。

她隻是閉了下眼睛,就一躍十年,她的回旅絕對出問題了!

伍元樂急忙找出口,她想回到八歲,她要回到媽媽身邊!她急躁地掀開出口的透明門簾,一出去居然是二樓。

戶外,二樓的高度看出去,可以看到被綠漆鐵網圍起來的運動場,陽光正好,綠色草坪空曠,旁邊的樹蔭下有一溜乒乓球桌子,居然有人不吃飯在打球。

伍元樂手扶住樓梯旁的扶手,步伐慢了下來,鮮活的記憶和撲麵而來的風一起吹進了伍元樂的心裡,急躁突然蕩然無存,伍元樂試圖抓住最後一絲機會回到八歲,於是她閉上眼睛,數了三秒後再次睜開。

身旁,自動電梯上還有同學乘著電梯上來吃飯,呆站在樓梯上的伍元樂沒有動,順著這個視野看出去,一排排宿舍樓離得很近,下了樓梯再走幾步,她就會到她的宿舍。

她有三個舍友,剛升入大學她們還不熟悉,不過人看起來都很好。

屬於元樂的十八歲回憶,全在伍元樂的心靈裡蘇醒過來。

她不再急躁要回到八歲,而是邁著腳步,下了樓梯。

她還記得一件事。

下到一樓,她又進了一樓的餐廳買了兩瓶水,掏出口袋裡的手機付了錢,然後慢悠悠地往校門口走,因為太陽太大,稍微急躁一點就容易出汗。

而手機一直沒響,證明她不用急。

她走在樹蔭下,她的校園很大,從餐廳走到校門口要走很久,每次她都會走在柏樹下麵,柏樹種滿長長的一條路,茂密的枝葉遮擋陽光,不知道哪個方向吹來的風帶來清涼,身邊路過的都是她的同齡人。

這是她費儘力氣才考進來的高校,她是她們家第一個大學生。

那擁擠、貧窮的過去,一定會在她四年後從這所大學畢業時,被她狠狠地斬斷,徹底的擺脫。

她會用自己的努力,給媽媽和哥哥更好的人生。

想到這裡,伍元樂的背都挺得更直了,頭頂遮住陽光的柏樹粗壯的樹身,就像她注定光明的未來。

而在學校門口。

伍元樂看見了那輛白色車身的小轎車,她從來不記得他的車牌,可那有什麼關係。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十年過去他的身量也沒變,還像錄像帶裡一樣挺拔高挑,隻有頭發比年輕時候短了很多。他的手搭在車門上,看見伍元樂以後歪著頭對她笑了下,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神情從容的像伍元樂的同學。

伍元樂的笑容比他的熱情的多,她腳步急促起來,而她的話語比她的腳步更急促,朝著他的方向就喊了出來,好像怕彆人聽不見一樣嘹亮。

“哥!”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