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百想睡得不太踏實。
她夢到了小時候,那時候的她個頭矮矮小小的,總喜歡哭鼻子,班上同學都喜歡喊她“鼻涕蟲”、“愛哭包”,偏偏膽子小麵對這些算不上好意的稱呼隻會更加委屈傷心……
直到那天,他們一家人被困在地下,她哭著哭著仿佛流乾了這輩子的眼淚。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被壓在倒塌的房屋中,父母是怎樣為她撐起的一小方天地,她不知道在那個漆黑的環境呆了多久,暗無天日隻有他們漸漸微弱的聲音陪伴著她。
她不敢大聲哭,隻能搖緊嘴巴默默流淚。
回憶像針刺,她無數次夢到那個夜晚,局促的空間,過分寂靜的黑暗,時間如巨石壓的她喘不過氣來,直到一束光亮投來——
默然睜開眼,對上一雙碧綠幽深的眼睛。
豎狀瞳仁一片漆黑,靜靜地看著她,泛著駭人的光。
一條約莫5米多的翠綠色蟒蛇,盤旋回蜷伏在她的床頭,猶如樹乾般粗細的軀體一圈又一圈密密實實得將她纏繞住。
周身亮綠色的紋路清晰得顯露在夜色下,細碎的黃白色鱗片點綴其中,柔軟又冰冷的觸感隔著衣服直達她四肢百骸。
百想幾乎在一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在她失聲尖叫的同時,樓上一道更為淒厲的叫喊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啊——”
百想沒能喊出口,在發聲的那一刹那,這條巨大的蟒蛇像是等候多時的獵手終於等到了可乘之機,朝她的頭部迅猛俯衝而來,驟然張開了嘴。
尖利的牙齒劃破她的喉管,一擊即中。
百想那一刻感受不到痛,一切發生的太快,破碎的聲音被封在喉頭,隻感覺到皮膚被洞穿的森然冷意。
她絕望地睜大了眼,感覺身體被一寸寸地絞緊,窒息感爬滿全身。
外麵的聲響隨之傳來,幾聲槍響過後是金屬頓挫的聲音,腳步聲從各處傳來,夾雜著呼救聲。
“百想!”門口出現笞笞的焦急的呼喊。
但是她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沒等到她的回應,門便被踢開。
與此同時百想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挾著她,徑直將她從窗戶甩了出去,玻璃被撞得支離破碎,劃過她的皮膚也絲毫沒有引起她的一絲痛楚。
失落的下墜感戛然而止,被巨大的阻力拉扯,懸在了半空中。
她被蛇尾緊緊地縛住,倒吊在樓外。
失重的暈眩感和窒息感接踵而來,百想覺得頭似有千斤重,周身的血液都往頭部彙集而去,她的臉色瞬間顯露出異樣的潮紅。
“百想!”笞笞看著盤踞在房內的巨型蟒蛇驚疑不定。
她睡眠一向淺,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醒,白天發生的事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晚上更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挨了很久依然沒有睡意的她索性準備起來,卻見一地的綠色小蛇,密密麻麻,幾乎布滿整間屋子。
笞笞第一反應就是去看下鋪的禾禾。
然而看到的那一刻讓她呼吸一滯,下鋪的床上已經布滿了蛇,綠色鮮亮的身體靈活地在被褥上遊走,有幾條已經沿著豎立的杆子朝她的上鋪爬來。
而床上的人雙眼緊閉,似乎在熟睡。
蛇毫無顧忌的爬滿她的全身,甚至在她的頸部、臉上遊走。
尋常睡著,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醒,笞笞一顆心瞬間懸在了半空。
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借著上鋪高度的優勢,身手矯健地攀上了牆頂。
禾禾這間房是這層樓的兩間房拚湊而成,比其他人的房間大出不少,不僅放置了很多武器、工具,還設置了許多用來鍛煉的機關設備,垂吊的沙袋和攀岩的落腳點比比皆是。
不斷變換著位置,笞笞很輕易地就夠到了櫃中的重型火槍。
蛇群怕火,很快便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小部分從她的房間退了出去。
還沒來得及查看躺著床上無知無覺的人,就聽見樓下一聲慘叫。
是修招。
笞笞迅速探了下禾禾的鼻息,又仔細翻遍她的全身,確認沒有發現傷口,才將她扶起,馱著她往樓下疾馳而去。
未料想踢開門見到的卻是這幅場景。
她當然認識這條巨型蟒蛇,幾天前他們才在遊離區交過手。
笞笞眼中閃過一絲恨意,眼神冷冽如刀停留在它粗壯的身軀上。
她將禾禾放下靠在腳邊的門框處,再次扛起手中的重型火槍。
火龍噴射而出直朝巨蟒麵門,頃刻間巨蟒便張開淋漓的血盆大口發出尖銳的叫聲,張大的嘴裡,兩條分叉的暗紅色舌頭朝笞笞猛然刺來——
分明是不怕火。
堪堪躲過巨蟒的攻擊後,笞笞一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她當然知道這條巨蟒不怕火,那幾日的追蹤與纏鬥,她比誰都清楚,這條巨蟒的可怕。
A級變異體,它甚至不怕他們的槍炮。
幾間房鬨出的響動都不小,除了修招陸續也有其他人的聲音傳來,喊著她的名字,確認她是否安好。
而樓外被倒吊的百想已經有些神誌渙散了。
刺骨的冷與窒息感席卷著她,渾身使不上一絲力氣,她想掙紮卻動不了分毫,倒垂的視線由下而上隻能看見窗口的燈光,人影晃動。
她抬眼望著黑漆漆的天空,沒有絲毫月光傾瀉而下,濃得像墨,然而心裡卻生出一絲異樣的踏實感。
仿佛這一切是個噩夢,夢醒了,一切會回到正常的軌道……
在她頹然閉上眼的瞬間,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絲微風,吹拂她的麵頰,輕柔而又轉瞬即逝。
下一秒,耳邊響起巨蟒尖銳的嘶鳴……
身上的束縛卻突然消失,她從高空急速墜落——
在落地前又被穩穩的接住。
她茫然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闖入眼中的是一張麵容深邃如雕刻般的臉,濃密的眉冷峻的眼,鼻梁挺拔高聳,麵若寒霜顯得威嚴肅穆。
身形高大的男人將她攏在臂彎輕輕放在地上,眉心幾不可聞地蹙了一下。
疾風裹挾著巨力驟然抽打過來,沒待放穩她,巨蟒儼然已從剛才的突襲中緩過勁來,蛇尾朝著兩人猛抽過來。
男人隻得抱著將她再次帶離危險區域。
黑色作戰服隱藏在夜色下,行動快的如同鬼魅。
百想被他單手摟在身側,另一隻手高高揚起阻擋蛇尾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百想這才看清,漆黑夜色中男人的那隻手分明是一把漆黑鋒利的雙刃彎刀,首尾的弧形尖刺寒光淩冽。
蛇鱗與刀刃交鋒,碰撞聲宛如金屬刮擦刺耳,有好幾次百想都覺得蛇尾幾乎險些擦過她的臉,潮濕腥臭味撲麵而來,在身側的地麵拍出一條又一條深深的痕跡。
男人遊刃有餘的帶著她突圍躲避著巨蟒的攻擊,仿佛捉弄般引得它一路蜿蜒追蹤到更偏僻的地方。
遠離住所,是空曠的叢林,距離百米不到的地方是高聳入雲的城牆。
男人終於將她放置在一棵稍粗壯的樹梢上,轉身融入夜色中。
“百想!”緊隨其來的是車的轟鳴聲,還有笞笞穿透力極強的呼喊。
“我在這兒——”下意識出聲,百想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喉嚨,被巨蟒咬穿的喉管此時完好無損,喊出的聲音也中氣十足。
一輛銀灰色裝甲皮卡車疾馳而來,一腳刹車停在她棲身的樹下,百想低頭看去。
車中四人已全副武裝,黑色製服及頭盔下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跳下來,我接住你。”頭盔麵罩降下,露出男人帶著疤的臉抬頭望著她。
陸宗顯。
“彆怕,百想,大哥會接住你的。”駕駛位的人出聲說道,百想很快辨認出笞笞的聲音。
“好。”她沒再囉嗦,從樹梢俯身跳下被陸宗顯穩穩接住。
車內五人沒再說話,眼下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很快在西北角的城牆處尋到纏鬥的身影,無光的夜色下,一條巨型蟒蛇身形靈活地扭動著身軀在城牆上方遊走,而巨蟒前方一抹黑影,頎長身形,雙手皆化為雙刃彎刀轉身揮刀動作間帶著莫名的戾氣與殺意。
百想看著副駕駛的人迅速鑽出車頂,肩上的火箭筒蓄勢待發。
就在城牆上人影分開的一瞬間,火箭筒噴發帶起一股強勁的後坐力,彈道筆直穿梭破開浮光空氣朝著巨蟒飛馳而去。
巨蟒似有所察覺,蛇尾猛然一揮,竟是將炮彈生生截停。
彈藥被蛇尾抽中後爆開,掀起巨大的火浪,卻沒有傷到目標分毫。
“用S3級麻醉彈。”冷淡沉靜的聲音在車內中控對講機中響起。
車內幾人接收到信息,迅速組織備換武器,裝填彈藥,尋找時機發射。
“距離控製在200米以內。”
指令一下,笞笞立馬發動車子毫不猶豫地朝西北角處疾衝而去。
城牆上的人不知疲倦地進攻、試探再迅速撤退,傷及不到要害,往來數十次後,綠色巨蟒終於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厭倦了這樣無意義的糾纏,焦躁急迫地想要指對方於死地。
車子很快開到距離城牆下方的位置,百想抬頭仰望著近百餘米高的城牆,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在心中連呼幾聲“臥槽”,這麼高的牆,這位大俠是怎麼上去的?
還能在上麵悠閒過招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