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某天天色將黑的時候，百想在樓梯口遇到了滿臉倦容的笞笞，猶如霜打的茄子般，渾身散發著一股鋪麵而來的頹喪感。
她像是才哭過，雙眼紅彤彤的像隻受驚的兔子。
不僅是笞笞，同行的還有好幾個身形瘦削的年輕人，皆麵色凝重一語不發。
這些人身高相仿，各個身著黑色製服，胸口處統一的暗金色徽章，像是鷹科一類的。
一行人在樓梯口碰上，百想迎上他們自下而上打量的目光，一時竟安靜的出奇。
“百想，這麼晚你要出去嗎？”站在中間的笞笞打破沉默，臉上換了副輕鬆的神情，語調卻不似從前的歡快。
“沒有，我隻是看看你……看看你們回來了沒有。”百想下了幾級台階，與笞笞離近了些，她的身高不矮，站在笞笞麵前微微低頭朝她笑了笑，隨後朝她身後站著的幾個男人輕輕點頭。
彼時湊近了這堆人，才注意到他們臉上都帶了傷。
深淺不一的痕跡，有的還見了血。
“這些都是我的隊友，抱歉，最近太忙了，沒顧得上……忘記和你介紹了——”笞笞個子最矮，站在這群人中間顯得嬌小玲瓏，她隨意的拍了拍幾個人的肩膀，依次介紹道：
“這是將延、將程。”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清俊少年的表情淡漠，朝百想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雙胞胎。”百想簡短的總結。
“招招，修招，修斯醫生的兒子。”個子最高的那個露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朝百想擺擺手，滿頭的紅發顯得異常招搖。
“禾禾，這個是我上次和你提過睡一起的陸勻禾。”
笞笞旁邊濃眉大眼的短發女生朝百想友好的伸出手握了握，輕柔的說了句“歡迎。”
“還有，陸宗顯，禾禾的哥哥。”
站在禾禾旁邊的男人年紀稍長，與禾禾略微相似的眉眼處橫亙著一條深深的疤，大概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疤的顏色已經趨於平淡，但由於臉上又添新傷，此時看來更顯滄桑。
“還有李——”
笞笞笑容略僵硬了一秒，隨即改口道：“百想你吃過飯沒有，我們一起先吃飯吧，好餓。”
幾個人再圍在桌子旁的時候都已經換了常服，大部分都梳洗整理過，除了臉上的傷比較明顯外，看不出其他異常。
在落鎖的樓頂天台，還有一間空曠的大花房。
百想第一次上來，不知道樓頂還彆有洞天，同樣厚實的牆體封閉起來的房間處處透著暖意，西北角壁爐的火燒的旺，也不知道用的什麼燃料竟也沒散發一絲煙熏味。
花房並沒有做成常規的玻璃外罩頂，而是嚴實的樓板，四平八穩地封閉起來，四角開著幾扇小小的窗，大概這地方的天氣著實比較冷，壁爐像是常年燒著，牆角處已經泛著黑灰色。
這地方晝夜溫差極大，白日未顯，等到太陽一下山，就能感受到一股浸透骨縫的冷，明明無風無雪卻叫人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說是花房，房間裡卻稀稀拉拉隻種了幾盆植物。
百想沒見過，不是一些常規的花草，硬要說起來更像是菜，隻是大部分病懨懨的，不是葉脈枯黃就是杆子乾得連底下的根都看得見了……
靠近壁爐的地方支了一張大桌子，上麵已經擺滿了各類食材和一口巨大的鍋，百想遠遠就聞到一股香味，勾得她胃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這些天她吃的不少，合成食品雖然味道不錯，但到底是人造提取物的添加組合，不如真刀真槍的肉類、碳水來的實在，吃下去不久又能感覺到饑餓。
百想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還不太適應這些食物，還是這些東西確實隻能達到一個表麵的果腹效果。
但總歸寄人籬下，沒好意思說出口。
彼時桌上冒著熱氣的大鍋燒著滾燙的湯汁，紅色鮮豔，濃鬱粘稠，要不是散發著迷人的香味，百想簡直要以為這是哪個巫婆熬的一鍋毒藥湯。
“坐我身邊來，百想！”笞笞朝她招手，已經沒有了剛回來時那股低沉氣壓。
百想朝她走過去，看見少女蜜棕色卷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濕漉漉的長直發，頭頂兩側高高豎起兩隻毛茸茸的黃色耳朵。
“快，放肉！放肉！”隨著兩聲清脆的聲音，毛茸茸的耳朵不自覺地撲騰了兩下。
坐在對麵的將延、將程雙胞胎兄弟，幾乎同時把桌上放置的兩盤肉下到了鍋裡。
百想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些肉是什麼肉，就見左手邊的修招不知在哪兒掏出來的大網勺一把把剛下下去的肉撈了上來，架在一旁的空盤子上。
“趕緊的，普度鹿的肉最嫩了，隻要8秒，多一秒都不行。”說話間已經動了筷子往嘴裡送了一片，滿臉的幸福表情。
“怎麼不吃啊你們？”見幾人都沒動筷子，修招奇怪地問。
“給你三十秒。”坐在修招旁的陸勻禾出聲提醒。
“靠！又拿老子當試毒工具！”修招短暫地停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嘴上罵罵咧咧，筷子卻沒停下，接二連三的往碗裡夾肉。
“我不怕，變異動物又不是沒吃過。”說著嘴裡囫圇吞下一大口，吃的滿嘴紅油爆汁。
“再說，這玩意還不好找，今天碰巧遇上一隻，要不是小狐狸鼻子靈，咱們能從寄生藤蔓手裡搶回來一點，指不定今天又是白忙活呢。”
被誇的小狐狸耳朵又不自覺的抖了抖。
“大概率不是變異的普度鹿，沒見異化顯著特征，體型也偏小，要不是頭部被寄生藤蔓蠶食掉，應該能準確判定是不是變異種。”雙胞胎坐在一起，百想分辨不出來誰是誰，隻聽見其中一人這番說辭，片刻後也見著兩人手腳麻利的開始夾肉往嘴裡送，像是篤定試毒的人已通過測驗。
“餓了大半個月，總算可以飽餐一頓了。”笞笞抬起筷子往百想碗裡也夾了幾塊，眼神示意她也嘗嘗。
百想沒吃過鹿肉，印象裡隻知道鹿肉是什麼活血壯陽之物，不過此刻被香味籠罩，也顧不上燙不燙，上嘴就是一大口。
肉質鮮嫩，入口爽滑，薄薄的肉片從濃鬱的湯底過了一道，未帶一絲葷腥氣，味道堪稱一絕。
百想吃完隻覺得胃裡都暖了起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溢滿全身。
“味道不錯。”陸宗顯出聲誇了一句，他一個人占了一側的座位，一條腿不修邊幅得搭在凳子上，點頭附和。
“那我多下點吧。”陸勻禾又從疊起來的盤子裡抽了五個盤子，一股腦往鍋裡倒。
滿滿當當一鍋肉，被幾人盯著，不稍片刻就從鍋裡轉移到幾人的肚子裡。
“哎呀，還得是咱禾禾刀工好哇，這肉，這薄厚度，把握的妥妥的！”笞笞邊吃嘴也不閒著，空出的一隻手又是比心又是點讚。
百想一瞬間有種恍惚感，這似乎和她生活的地方沒什麼兩樣。
上學時的快樂回憶浮現在心頭，那時候寢室裡幾個女孩家境都不太富裕，勤工儉學了好一陣子才攢下來的錢，大家攛掇著去吃火鍋，也是在這樣溫暖的夜晚，圍在桌邊商業互吹，你一口我一口地勸對方多吃肉……
“你們說的，寄生藤蔓是什麼東西？”百想一邊吃，一邊狀似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嗎？”笞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外邊最常見的那種變異種植物。”
“哪種常見？你們剛剛說這隻鹿的頭……”百想再次斟酌著問。
“是一種寄生藤，入地寄生，靠吸取其他植物的根莖營養生存。”禾禾簡短地插嘴解釋。
“那怎麼會……”百想存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覺悟。
“因為異變，寄生藤已經不單單是靠其他植物根莖存活，還會捕食動物，除了骨骼外，動物的血肉也能促使他們成長的更快。”修招接下話題，講述的更為詳細。
“不過，鹿不是食草性動物嗎，藤蔓難道不是它的食物？”百想繼續不恥下問。
“是，不過剛剛將程說了，這隻普度鹿應該不是變異種，正常動物很難抵禦變異植物的攻擊，這類變異植物不僅數量繁多，體型、速度和攻擊力遠在普通動物之上，被吃，隻是時間問題。”修招眼含笑意看著她，頗有耐心地解釋。
“那人要是遇上——”
“普通人要是遇上——”修招故意拖長了語調。
“被吃，也隻是時間問題。”雙胞胎中一直未說話的另一位冷冷回答。
“將延！你彆嚇她！”笞笞抬腿不客氣地踩了對麵一腳，齜牙咧嘴地警告。
“鏟斷就行了，我們有工具。”望著百想投來的懷疑目光，禾禾語調輕鬆適時地補充一句：“純，高科技。”
一桌子菜在幾人的掃蕩下吃的七七八八，零星留下幾塊肉和叫不出名字的菜葉、一盤紅彤彤的水果。
百想吃的上頭，摸了一粒放到嘴邊。
外形像草莓，比草莓稍大一點的個頭，上麵都是細小的凸起顆粒狀，散發著異香。
酸酸甜甜，還挺好吃的。
笞笞看了她一眼，沒去動那盤果子。
“是有點酸，你不愛吃酸的。”百想心裡想著，嘴也跟著說了出來。
“嗯，這是蛇莓果，清熱解毒的，對你身體有好處，多吃點。”說著把那盤果子往她麵前挪了挪。
……
飽餐一頓的後果就是百想有點想yue，單純吃太飽了撐的。
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最後隻能起床打了一套八段錦，消耗一下才平穩地躺回床上。
夜裡的風涼颼颼的，她卻渾身燥熱，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的鹿肉，開始壯她了。
開了窗，風呼呼地往裡灌，百想在窗口直白地感受了好一陣子，等到被吹得汗毛都慢慢豎起，才關了窗爬回了床上。
腦子裡盤算著怎麼賺錢的事，迷迷糊糊睡著了……
黑暗裡一雙幽深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