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手大的深褐色藤條籃，色澤焦黃，麵衣蓬鬆的酥脆炸雞，堆在紅白格紋布上，她能看見霧白的熱氣從炸雞上熱烈地升起，帶來饞人的動物油脂香氣。

應春：“……”

應春：“嘔。”

胸前翻湧起一陣嘔吐感，她衝進廁所對著馬桶深深躬下腰，胃部空空，除了酸水什麼也沒能吐出來。

躲在陰影裡的光球一開始眼巴巴地看著她，後來心虛地把自己往角落裡又藏了藏。

火燒一樣的灼意燎過喉嚨，應春撐在洗手台前漱口、洗臉，冰冷的水珠沾濕額發，襯得鏡子裡的人狼狽得像個女鬼。

“我想吃麵。”

她冷靜開口。

“清湯麵。”

光球眼睛一亮。

當應春走出洗手間後，餐桌上那份炸雞可樂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海碗素白的細麵條，麵條柔柔地臥在清澈透亮的湯底裡，依著兩片小青菜，表麵撒了幾粒翠綠的蔥花。

她一手捧上碗，碗壁滾燙的溫度對現在的她來講剛剛好，柔和清新的麵條被挑起時隱現一層微潤的芝麻油膜，把一筷子麵爽滑暢快地送入喉中，滋味清淡適宜，熨帖了自己難受的喉嚨和胃。

應春一筷子一筷子吃完了這碗清湯麵，把湯也喝得乾乾淨淨。

她放下碗，認真道：“你出來，我們談談。”

話落下半響，係統才磨磨蹭蹭地飄了過來，落在她麵前，偏著頭不太敢看她。

“你之前說的不纏著我還算不算數？”

係統一抖，頭垂得更低，悶悶道：【算數的】

“那你之後打算怎麼找下一個人，也靠瞎撞嗎？”

【我、我去彆的地方看看，不是瞎撞，找你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因為你本來就是那個世——】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係統啪地一下把臉拍在地上，電子眼慌張亂轉。

應春眉頭緊蹙，心裡一驚，抓起係統強行讓它和自己對視：“我本來就是那個世界的人？解釋清楚，你為什麼找到我，你的考驗是怎麼回事？”

【嗚！】係統眼角掛著兩大泡虛擬眼淚，破罐子破摔地和盤脫出，【其實你是我找到的第二個人，在這之前已經有人成為任務者接受過任務了】

【我本來以為他作為研究員，是攻克病毒最合適的人選。可他在進行研究時走入邪路，竟然利用輔助係統激發病毒異變，投放出去使異獸發生二次變異】

【我強行收回剩餘能量，跳躍到這個時空遇見了你，你的氣息和那個世界本源相同，我不會認錯】

係統蔫答答的，光芒暗淡下來。

【我的能量隻夠再開啟一次任務了。我想既然你來自那個世界，總歸不會傷害它。為了保險，我又設置了那個考驗，測試你是否能堅持本心】

【我……】

它低低的聲音裡，飽含人性十足的愧疚。

【對不起，讓你這麼難受】

“你確實……”聽到現在，應春捏著眉心，長長地歎了口氣。

非常天真。

誰把這玩意兒就這麼放出來了？還給它分配如此重要的任務。

而“自己來自異世界”這一點，她確實不怎麼在意，父母去世，身無牽掛，追溯自己的身世或過去已經沒有意義。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係統哽咽出聲，【這幾天和你相處很開心，這些送給你！那我就、就先走了！】

光球一躍而起，劈哩啪啦抖下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物，眼看著就要飛走，應春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它：“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吧！】係統以一副即將英勇就義的表情，準備麵對狂風暴雨。

應春又想歎氣了。

她把係統又擺回桌上，係統努力睜大眼睛，怕自己一個害怕再閃出淚花。

“我什麼也不會，你找上我前，沒想過要是我失敗了該怎麼辦嗎？”

聞言，光球左右晃了晃，像是在搖頭。

【失敗才是這個任務的預估常態】

【你已經是我的最佳選擇】

“……”

什麼啊。

應春抿緊嘴唇，聚集的氣勢因係統的這句話一下子散開，柔軟的情緒再次將她包裹起來，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異世界的現狀呢，先說來聽聽。”

係統眨巴眨巴眼。

【噌噌噌！】

【簌簌！】

雖然它還沒能確定應春的意思，但電子煙花已經不受控製地先放起來了。

……

“雖然我是這麼問了，我們也達成一致——但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第二天，應春站在一片純白空間之中，深感遇到係統之後說過的話幾乎等於過去一年的總和。

【確認任務接取】【確認任務者】【確認任務獎勵】……

【啊！小春，你想要什麼任務獎勵？】

係統才反應過來還沒和她說過獎勵的事，從喜氣洋洋的氛圍裡掙紮出來問她。

“你有什麼獎勵？”

【“拯救世界”這樣大的功德，你成為那個世界的主人也未嘗不可……我覺得它也會願意的】

“沒興趣。”

應春還在緊急熟悉她讓係統整理的世界概況，時間太過短暫，她簡直重溫學生生涯臨時抱佛腳時光。

【那一個億？】係統並不氣餒，踴躍發言，【十億？百億？千億？萬億！】

應春心一跳，猛地從書海裡拔出頭來：“一兆？”

【沒問題呀】

“你們這任務真是豪氣。”她睜大眼睛，“那如果，如果想讓我爸媽回——”

【小春】

係統飛過來貼貼她的一側臉頰。

【死亡是無法被挽回的，係統也不行】

“……我知道了。”她看向另一邊，“任務獎勵先保留，以後再決定？”

【嗯！】

係統興奮地展開一列操作菜單讓她熟悉，整個球肉眼可見地開朗起來，它開啟任務模塊，一個語調平緩的機械聲音出現。

【請展開係統菜單，進行輔助係統類目初選】

“我看看。”

她手指點擊懸浮投影正中的[開始]按鈕，數列子菜單滑動出現，它們分彆是：

[摩天都市][文壇巨匠][未來之星][商業霸主]……

幾乎能鋪滿一整麵牆的輔助係統幾乎囊括了所有行業領域，隻最後一行[醫藥科技]那欄顯示為灰色，無法選中。

【因剩餘能量限製，當前可選擇的輔助係統有】

圖標閃爍一瞬，看上去高大上的類目都消失了，隻有幾個選項還留在眼前。

應春的手指略過[裁縫小鋪]、[五子棋大師]……在倒數第二個圖標前停下。

[美食出攤]。

【是否選擇“美食出攤”？】

“是。”

【“美食出攤”輔助係統鎖定成功，模塊加載完畢，預計在10秒後進行任務世界投放】

【30、29、28……】

係統插空絮絮叨叨：【到那邊後輔助係統會接管你，害怕就先退出回來，有事可以叫我的編號936】

頓了頓，係統又忍不住飄過來問：【小春，你後來為什麼又把我叫回來呀】

“要是真的能拉誰一把。”

應春回想起那個夢裡她感受到的無助與痛苦。

“……也挺好的吧。”

【……2、1】

【任務者投放中……】

【投放完畢】

【任務者02，歡迎來到任務世界，願您此行歸途有終】

有八塊腹肌的熊貓玩偶（應春版）首次出現在了異世界。

她特意和936商量使用熊貓服作為“工作服”，將手部改為貼身手套方便做事，係統出品的改良玩偶服不僅視野開闊、五感清晰、冬暖夏涼，還能保護任務者，隔絕病毒汙染，也讓她在和陌生人交流放鬆一點。

【提示：任務者異界人身安全由主係統全程護航，世界壁壘會隔絕病毒入侵。】

“我知道，936說過。我在的世界壁壘嚴整，外域病毒無法入侵。”

四周環境昏暗，擺了幾排貨架，大部分是空的。數個紙盒散落在地，借著玻璃窗透進來的微光，看起來似乎全是藥盒。

應春疑惑地視線下移，發現自己手上抱著一個平平無奇的白色泡沫箱，箱蓋上還躺了根馬克筆。

她把泡沫箱放下，掀開蓋子一看——裡頭空空如也。

【你是一個四體不勤的家裡蹲宅宅，某天勉為其難決定通過“美食出攤”拯救世界，今天是你出攤的：第1天。賬戶金額：100。】

“也不用進行這麼前言的前言介紹……”

【淩晨五點，你將為你的早餐事業做準備：】

【贈送食譜[白花卷]x1、[白饅頭]x1、[開水]x1】

【需材料：麵粉x10、砂糖x3、酵母x1、水x15】

白花卷和白饅頭真的不是一個東西？

開水也有食譜是不是太離奇了。

抱著一肚子吐槽，應春跟隨投屏到空中的電子屏幕指引，點開[菜市場]，此時菜市場隻有此次任務所需的材料，選擇一鍵購入原材料。

購買得很爽快，賬戶餘額也很爽快地變成了10。

很久沒買過麵粉的應春麵露不解：這對嗎？

【材料收集完畢，建議開啟製作模式】

或許能做出很多饅頭。她安慰完自己，點擊係統所說的製作模式，一張約一米長的長方形案板在泡沫箱頂上展開，由亮藍細線勾勒出形狀後瞬間凝實落下，爐子、蒸籠並其他的小工具也隨之落在案板一側。

一件粉色帶兜圍裙憑空出現，自動飄在空中套進她的脖子裡，係帶在身後自己打了個完美的蝴蝶結。她跟隨提示按下[清潔模式]，彷佛有無色無形的水流拂過全身，流經後留下乾淨清爽的觸感。

應春試探性地按下案板一側，稍用了些力，這案板隻靠泡沫箱那一小塊地方支撐，卻一點也不會因為外力翹起。

可惜高度太低了。

她蹲在地上展開庫存麵板，水可以隨用隨取，但麵粉、酵母、糖需要一個個按住把它們從格子裡拖出來。在它們脫離庫存格子邊框的那一瞬間，就十分絲滑地膨脹變大成袋裝材料，被她小心地挪到案板上。

【立體投影即將開始運作，請及時跟隨】

在她所在的位置，一個淡藍色的虛影被係統仿照她建構出來，身體和她完全重合，右手正伸向一袋麵粉——應春連忙循著虛影的動作跟上，嘗試複刻虛影做過的所有動作。

如果展開時間軸，虛影在前，她在後，她隻需要跟隨這位師傅的動作，將自己的動作也像模具那樣套進去就可以，就連師傅動作的快慢也可以自由調整。

應春在盆裡倒出麵粉，一邊加入溫水化開的酵母和糖，一邊用筷子攪拌，直到盆裡沒有乾粉後上手揉麵。

在捏合揉搓麵團的時候，時不時用麵團蹭盆，就能把盆壁的麵粘下來，等到盆光再將麵團轉移到案板上繼續揉捏，直到麵團表麵光潔，不粘手。

她半蹲著揉麵，業務不熟練加姿勢扭曲，揉得腰酸背痛齜牙咧嘴。

揉好的麵經曆兩次發酵，一半搓成圓圓的饅頭，一半擰成花卷。

終於放上鍋開始蒸，應春倍感欣慰，把開水也燒上，扶著腰剛打算走兩步活動筋骨，繞過貨架，一個探頭和街道上的異獸打了個照麵。

她腿一絆，差點當場摔一跤。

天色微明，兩人高的蜈蚣遊動著密密麻麻上百對足，悉悉索索地在藥店外斜栽的電線杆上來回爬動，首節上的毒爪尖端泛著暗色的紅。

她頭皮一陣發麻，強逼自己繼續觀察，巨型蜈蚣的一對細長觸角不時合攏分開，仿佛在捕捉什麼訊息。

在應春看不見的幾條街之外，一隻老弱病殘小隊正無知無覺地向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