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不……”
應春的聲音在發抖。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顫抖亂蹦的心臟越吹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掉了。
【先彆下決定,你再好好想想吧!】
係統光團急忙打斷她的話,白色的一團圓球繞著她轉了半圈,隱入空中不見了。
“……”
應春重重吐出一口氣,煩悶地關上了臥室的門。
想了想,她又給門擰了幾圈,上鎖,算是心理安慰。
好討厭。
幾天前,這個自稱“係統”的未知物品在小區樓下,趁她摸黑下樓倒垃圾的時候一頭撞在她身上,把她撞得跌倒在地,眼冒金花。
係統盛情邀請她【前往異世界】【解決外域病毒】【救人類於水火之中】……
如果說一開始,應春還因為超自然的展開而隱隱有些激動的話,在聽完係統嘰裡呱啦介紹一通後,拒絕的念頭就立刻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
不行的,怎麼可能?
她做不到的。
誰能一個人成功“拯救”一個全是變異動物的世界啊?這個人是誰都好,反正不可能是她這種廢物小垃圾。
宅家兩年沒怎麼出過門的應春打定主意要拒絕,可她與人交流的能力已經退化到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痛苦而沮喪地度過了異常糾結的幾天,且係統十分雞賊,每次她好不容易開口,都會找各種借口打斷她。
為什麼非要纏著她,這麼緊急的事情,直接找更優秀的人選不是更好嗎。
應春抱著枕頭,在寂靜無人的家裡,皺著眉睡著了。
【應春】
朦朦朧朧的,係統小心翼翼的聲音。
【應春,醒醒,睜開眼睛看看】
“……嗯?”
應春含糊地應了聲,眼睛被一片強光刺激得一痛,她連忙用手捂住,茫然地問了句:“什麼?”
【我想讓你看看那個世界,說不定你能改變想……不是,說不定對你做決定有幫助】
係統期期艾艾地湊過來,飄在她麵前討好地幫她擋住了一片光。
聽罷,應春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她卻沉默下來,半響沒有挪開手。
係統早就知道她在拒絕,而她……
“我沒有,”她一字一頓,說得艱澀,語調卻很堅決,“同意你這樣做。”
“讓我回去。”
【我沒有把你真的帶到異世界!】係統急得想亂躥,【這隻是你的……夢,你可以先嘗試一下,如果過後你還不願意,我就不纏著你了】
“……”
人在屋簷下。
應春終究放下手,打量起四周來。
“說話算話。”
【當然】係統很殷勤地指引她來到商店前,【你現在是一個穿著熊貓服攬客的打工人,你的任務是在異獸攻擊下守住這家麵包店!】
她?熊貓人?
應春在玻璃幕牆上看見一個和她本人身高相似,穿著短毛熊貓玩偶服的身影。
這家麵包店坐落在商場內部,此時人流量不大,店內隻有一個店員負責收銀,兩三個客人正在挑選麵包。
“異獸在哪?我不會被吃吧?”想到這個可能,她寒毛都立起來了。
【我的保護機製很出色的】
係統語調高昂,仿佛對她充滿信心:【異獸出現形式不定,你想怎麼做都可以,大展拳腳吧】
應春試探性地走了兩步,仿佛周圍的空氣瞬間流動起來,帶來了另一個陌生世界的訊息,開闊場合明亮的燈光傾灑在她身上,本該令她無所遁形,卻都被熊貓服嚴嚴實實地遮擋在外。
視野意外地廣闊,她沒想象中的那麼不自在,穿上這套衣服,誰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以後要不要買一套試試?她摸摸身前,一塊一塊地數,這衣服甚至還給熊貓做出了八塊腹肌。
“兼職的!兼職的!”
裡麵的店員招呼她,應春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惹得店員等急了,跨出來幾步到門口小聲對她說:“師傅讓你進去幫忙補貨,快點去吧。”
應春往裡一看,原來白色操作間裡還有一個一身雪白工作服的烘焙師傅,正彎腰給蛋糕裱花。
她更小聲地回答:“我能不能呆在外麵?我可以負責收銀。”
呆在外場,起碼變故發生時她能及時看到。
“師傅讓你進去幫忙補貨,快點去吧。”店員置若罔聞,以一模一樣的語調重複了那句話。
“……好。”
應春悄悄往四周看了一圈,異獸還沒出來。
操作間裡溫度很低,壯著膽子穿熊貓服進去的應春感覺渾身一涼,烘焙師傅瞪了她一眼:“又去哪偷懶了!趕緊洗手乾活。”
“我……”應春辯解的話還沒組織出來,被他的話帶著看向自己的手,這款玩偶服手上也全是毛啊。
烘焙師盯著她把手放在水龍頭下,擠上眼熟的檸檬洗潔精,流水和泡沫浸潤了手掌,就像在搓洗一條毛巾。
她精神高度緊張地留意著師傅的動靜,聽到師傅咳了幾聲,自己也不由自主跟著清了嗓子。
這泡沫可真難洗乾淨。
應春一直被人關注著,隻得焦慮地加快動作,滑溜溜的手感遲遲沒有變得清爽,她今天過後就把這款洗潔精從家裡扔掉換新的!
“你倒多了。”師傅壓低眉頭,又乾咳了幾聲,臉色在燈光下慘白一片,把應春偷瞄的視線又瞪回去,“我又沒病,看什麼看!你知道這個洗潔精味道大,還加這麼多,專門整我是不是。”
她更緊張了,可越急越容易出錯,她感覺自己手都要用力到搓麻木了。
感覺師傅不太正常。
應春想溜出去了,或許和他一起呆在這裡不是破局的正確方法。
“我快洗完了,馬上就沒有味道了。”她試探著轉身離開水槽,“我覺得這個氣味還是……”
她一頓,思維慢慢地轉了過來。
“……還是很。”
應春愣在原地,滾燙的液體從鼻腔簌簌落下,塊狀物緊隨其後湧出來,沉默地落在熊貓服內側,洇濕了厚厚的布料。
“……小的。”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聞到任何味道啊。
“你怎麼了?”師傅的聲音嗡嗡地模糊不清,他甚至一把掀開她的頭套扔在地上,平靜的目光如同機械一般,對她象鼻狀的喙視若無睹,語氣聽起來很是焦急,“我看看。”
他離她好近,近到飄來一陣好溫暖的香氣。
像有把小鉤子從她的胃裡生長出來,從她尖利的口器裡探出,牢牢地紮在活人身上,成為今後人生最清晰單一的錨點。
應春死死按著充斥著饑餓燒灼感的胸腔,她甩開眼前的人影,力量大到把師傅直接推倒在地。
可他還不放棄,膝行過來也要往她身邊擠,把自己的脖子如同祭品那樣奉上,讓動脈新鮮誘人地鼓動在她的口器前,隻要輕輕一合就能咬住開始享用。
“沒事,沒事,嘗試一下吧,嘗一下吧。”
應春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被湧出的血嗆得撕心裂肺,她的血液像是要和眼淚一起流乾了似的,體溫不停上升,意識不斷下降。
好香。
好香。
他的肉好香。
頭發乾枯,視野高度下降,唾液瘋狂泌出,皮膚卻像是缺水的腐竹那樣暗黃皺縮、直至硬化發黑,異化成蟲類的外殼,應春全身痛得死去活來,趴在地上咬緊牙關一點點往外爬,師傅從身後拖住她的腿,輕易抓掉了她一大把搖搖欲墜的頭發。
“走、走開!”
組織液滲出,喉骨退化,這句話的尾音幾乎和低頻怪異的嗡鳴融為一體,她的視線徹底陷入黑暗,在心也徹底陷入深淵前,終於夠到了房間的門檻。
應春雙眼迸發出殘餘的全部光芒,她艱難地把師傅踢開,滿心期待自己能逃離痛苦——
“嘗一下吧。”
卻撞進了另一片勾人得絕望的甜香。
店員就一直跪在門前,無動於衷地看著應春狼狽不堪爬到門口,隻做了一件事。
她柔柔地托起怪物的頭,放在了自己柔嫩多汁的大腿上。
甘美的肉肥瘦得當,毫無遮攔地和應春的口器相貼,隻要應春微一低頭,就能輕易咬破那層屏障,陷進極樂裡。
……現在從她嘴裡分泌出的,究竟是野獸的食欲,還是人類最後的眼淚呢?
“看來你更喜歡我。”
店員笑著說。
【砰砰砰!】
【簌簌簌!簌簌簌!】
應春再次感知到自己的四肢、溫度、思維時,仿佛已經過了一生之久。
她恍惚地放空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躺在床上,躺在家裡的床上,窗外已經不是黑夜了,但太陽躲在雲後不出來。
【恭喜你!你十分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你真是一個優秀的人,我覺得你完全能勝任這份工作……】
係統喜滋滋地在空中放了一連串電子煙花,可應春無心觀看。
她把頭埋進被子裡,嗓音嘶啞,回應冷漠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滾。”
【什麼?】係統呆住。
“我說滾,我不乾。”
空氣裡沉默了好一會兒。
應春把自己藏在被子裡,又疲倦地睡了過去。
夢境並不安穩。
等她再次醒來時,時針指向午夜12點,係統不見了。
她拖著莫名酸痛的身體出了臥室,猶豫片刻,打開了屋裡所有的燈。
心裡鬆了口氣,應春從客廳走向廚房,準備給自己煮個麵吃。
沙發上有件眼熟的熊貓服,簇新乾淨,疊得整整齊齊。
視線一轉,餐桌上擺著一杯可樂,一籃子炸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