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員被搶親(1 / 1)

三柱清煙嫋嫋,三座金剛像怒目而視。

香堂昏暗,木窗將光分割成一塊一塊,落在供桌前的地上。

兩人一站一坐,相視生厭,在香堂裡隔了老遠。

“貼上黃符的木廊,燒滿七天的紙嬰,和什麼寫了七個生辰八字的紙……”

辛甘白嗤笑,“所以,這就是你留下的爛攤子?”

周統點了三柱香,拜了三拜後把香插到香爐上。

他一邊插香一邊說:“灰霧裡呢,本就時時會出現意外,現在事情還沒到最差,你起什麼哄!”

辛甘白翻了個白眼,“我起哄?我都懶得管這些破事,你死活關我屁事!”

周統上完香,又合掌拜了拜,才轉頭道:“不是,您到底誰啊?有何貴乾啊?”

“找人。”辛甘白言簡意賅,“我找林沫。”

周統抬眼,他仔細打量了辛甘白一番,“您之前說姓辛,五元老之一的辛老爺子和您什麼關係啊?”

辛甘白也不願多說,“他是我外公。”

“哎呦,原來是辛少爺,您上這兒暑期實踐來了?”

周統不愧是職場老鳥,一張口就是老陰陽家。

辛甘白被噎了一下,他頂著“辛”這個姓,既煩彆人溜須拍馬,也怕彆人輕視戲謔。

“廢話少說。”他懶得再爭論,問:”油頭,林沫在哪兒?”

“找她有事?”

“關你屁事!”

周統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人不見了。”

人!不!見!了!

辛甘白一把扯住周統的衣領,“死油頭!人不見了你不知道找啊!還是,你他媽壓根就沒打算去找她!”

“哎,油頭歸油頭,你加個死是什麼意思!”

周統扯開辛甘白的手,拍了拍衣領的褶皺,“再說了,你這麼緊張乾什麼!

林沫是什麼身份的人呐,“盤古計劃”的核心成員之一,協助灰霧調查的特派人員,與其擔心她,不如擔心擔心外麵院子那群人。”

“然後,你們就這樣看著她送死!”

“沒人想她死,辛少爺。”

周統依舊是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我是最見不得同誌犧牲的,要是能幫,我肯定第一個衝上去的,可是實在是能力有限,幫不上忙啊。”

“老混子。”

辛甘白暗罵一聲,轉身開門準備離開。

“你要乾什麼去?”

周統身後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表情,“臭小子下手沒輕沒重,你找人歸找人,彆動什麼歪心思。”

“砰!”

辛甘白沒回答,直接摔門走出了香堂。

沿著貼有黃符的木廊一路走,辛甘白一邊整理剛才周統的話。

按照他的說法,之前“鬼宅”中從未有過成親衝喜的事發生。

灰霧的第一層,應該就是燒七天紙嬰,最後所有人參加小少爺的百日宴後離開。

灰霧的第二層呢?

從之前關於“鬼宅”所有的檔案來看,這座鬼宅大致與百年前的封建時期對應,這也能解釋為何受困女性一直為被害者的角色。

如果這隻是一部分的真相,那老管家口中的風水先生又是誰?這個宅子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麼?

不知不覺走到湖邊,湖水碧綠,宛如一塊翠玉,遠處是翻湧的灰霧,就見一座八角簷亭靜靜立在湖中央。

就是這個亭子。

辛甘白仰頭,如果將貼有黃符的木廊畫在紙上,可以發現是一條盤旋而臥的長蛇,而蛇頭就是亭子的位置。

亭子秀氣,簷下掛著匾額,上題“清心亭”。

走到亭中,一陣冷風吹來。

辛甘白在亭中看了一圈,亭頂內部發黃的黃符,圓形鏤空的石凳……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灰燼被風吹到地上,露出石桌上留下焦黑的印跡。

紙嬰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張石桌上燒?

他仔細打量石桌,桌麵沒什麼裝飾,表麵凹凸不平,甚至都沒有打磨光滑。

而相比於桌麵,石桌底精致得多,桌柱呈八邊形,一麵刻字,一麵雕畫,上麵刻著龍鳳等瑞獸,雕工精湛,惟妙惟肖。

辛甘白圍著石桌轉了一圈,看清桌柱上的字。

“如,魚,得,水。”

他站在原地,總覺得漏了什麼?

這石桌……看著不奇怪嗎?

突然,他靈光閃現,終於知道這張石桌的違和之處了!

作為支撐,這根桌柱未免也太粗了。

辛甘白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他抬著石桌一邊,用力一掀。

“砰”的一聲。

石桌的桌麵竟被抬起、掀開。

果然是一口井!

辛甘白湊近往下看,井很深,裡麵黑漆漆的。

“哇……”

他猛得後退,剛才似乎聽到一陣嬰兒哭聲。

再抬頭時,湖麵已經升起了霧。

四周不斷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辛甘白轉頭,餘光隻隱約看到幾個紙人抬著花轎在霧中飛快地跑過。

再一轉身,一盞紅燈籠飄在麵前。

一個麵皮打褶的老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後,他左手將提著的燈籠慢慢放下,右手拿著一張請帖。

“府裡今晚有喜事,客人要是有時間,不妨來看看。”

辛甘白被嚇了一跳,他穩了穩神,“今晚?”

“沒錯,算了日子,今夜子時是良辰吉日。”

辛甘白皺眉,“什麼喜事要半夜開始?”

“是十三姨太,老爺等不及了,要今晚就帶她走。”

辛甘白心下一沉,十三姨太?那不就是林沫?

“……多謝。”辛甘白收下請帖。

他往旁邊走了幾步,露出亭中的井問:“這周圍都是湖水,怎麼還要打一口井?”

老管家沒說話,一雙發黃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辛甘白,最後緩緩道:“當年先生讓打的,就連這條湖,也是先生讓挖的。”

“井裡有什麼?到底為什麼打這口井?”辛甘白正欲再問,老管家已經消失在霧中。

沒多久,周統來了。

他一進亭子,看了眼井道:“石桌?”

“大概是陣眼。”

“可以啊,這都能找到。”

周統似乎並不意外,“老爺的成親儀式半夜開始,到時候我會試著帶所有人離開,你怎麼辦?”

“我說了,我是來找人的。”

“辛少爺還真上心。”周統笑了笑,“怎麼找,搶親啊?”

夜半子時,李府掛滿燈籠,前堂人聲鼎沸。

眾人到時,滿堂賓客已經坐滿,他們推杯換盞,酒宴正酣。

“各位客人這邊請。”

老管家走了過來,把眾人帶到旁邊的空桌。

周統坐下,他看了眼門口,此時賓客來來往往,宅子大門敞開。

他不動聲色道:“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再等等。”

辛甘白看著眼前這桌大魚大肉,看上去熱氣騰騰,卻沒有任何香味。

“新郎、新娘到。”

隨著媒婆喜氣洋洋地喊了一聲,嗩呐、鑼鼓開始奏響。

先是一台花轎被四個大漢抬出來,後麵是一副棺材,棺材上係了一團紅綢花。

“真是男才女貌啊……”

“聽說李老爺終於有個了兒子,雙喜臨門啊……”

賓客們站在兩邊,笑著說著喜慶話。

“好了,好了,吉時到。”

“一拜天地。”媒婆喊道。

“三。”周統冷著一張臉道。

“二拜高堂。”

“二。”

“一拜天地……”

“嘩啦!”

辛甘白一掀桌子,十幾盆魚蝦肉菜摔了一地。

一時間,鑼鼓停下,賓客愣住。

辛甘白踩在凳子上,指著棺材大喊一聲,“好你個糟老頭,死了還要禍害小姑娘,看我替天行道,揚了你的骨灰!”

說完,他一把衝上去,左手拎著酒壇,右手提了盞燈籠,通通往棺材上一扔。

“轟!”

棺材瞬間被火焰吞沒。

“林沫,我來救你!”

他掀開花轎,伸手一拉,卻拉出一隻慘白的胳膊。

嗯?

辛甘白愣了一下,再朝花轎裡一看,裡麵坐著的是一具紙人。

啊?

不是,這玩的是哪一出大變活人?

他再往裡仔細一看,紙新娘身上寫著兩排天乾地支,正是林沫的生辰八字。

“燒了這對奸夫□□!”

火光中,滿堂賓客變成紙人,它們雙頰塗紅,僵硬地齊刷刷看向自己。

紙人速度極快地撲了過來,辛甘白一看不對,乾脆背著紙新娘撒腿就跑。

逃命時路過門口,見周統一群人站在門口正要離開。

“呦,忙著呢。”周統笑道。

辛甘白沒空理他的風涼話,身後紙人也擦身路過這群人,直直追著兩人過去。

辛甘白一直往前跑,紙人輕飄飄地追得更快,他挑了條最近的路,險險在追上前跑到湖邊。

湖邊隻有一條路,便是通向湖心亭的水廊。

辛甘白一口氣跑進亭子,他扶著腿大喘氣,回頭一看,紙人已經上了水廊。

“嗬。”

他提起早就放在亭子裡的燈籠,慢慢舉到井口上方,“賭賭看,接下來要出來的東西,是殺你們,還是殺我?”

說完,他手一鬆,燈籠掉進井中。

在白天打開井蓋時,辛甘白就聞到一股臭味,說白了就是屍體在隔絕空氣、水等條件下,由微生物分解產生沼氣。

而沼氣易燃、易爆。

在扔下燈籠的瞬間,辛甘白和紙人就齊齊地往後跑。

“砰!”

一聲爆炸的巨響,亭子被炸成碎片。

辛甘白被熱浪衝飛,撲倒在地上,他看到紙新娘身上著火,又吹又打才撲滅。

陣眼破,陣法毀。

一時間,淒厲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聽得人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