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員不喝湯(1 / 1)

灰霧裡的世界沒有黑夜。

這裡永遠都是大霧籠罩,隻能隱約看到天邊低低掛著一個光點,像是即將墜下的死去的太陽。

辛甘白睡得並不安穩,黴菌像長進鼻腔了裡,黴味一直不散。

“吱呀。”

門被悄悄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辛甘白睜開眼,轉頭看到林沫正坐在另一張床邊,一邊在記錄本上寫著,左手還拿了個蘋果。

“你醒了。”林沫咬了口蘋果問好。

辛甘白坐起來,他極淺的睡眠讓他有些頭疼。

他撐著額頭,四周滿目灰白,隻有這個蘋果紅豔豔地在眼前晃。

“你哪兒來的蘋果?”

林沫嘴裡還不及咽下去,含糊道:“宿管阿姨給我的,她那裡還有香蕉、西瓜,好多水果都隨便拿。”

她打了個飽嗝,“哦,對了,你不要喝那鍋湯,那裡麵煮的都是人肉。”

人肉……

在這種鬼地方,聽到它出現在鍋裡,好像也並不意外。

辛甘白伸手,不客氣道:“分我半個。”

“哦,給。”

林沫也不護食,她把蘋果掰成兩半,順手遞了一半過去。

辛甘白吃了口蘋果,慢慢緩了過來,“現在幾點了?”

“6點半,剛才阿姨把門開了,我就來叫你起床。”

“嗯。”

辛甘白點頭,他這一口嚼得很慢,直到蘋果的清甜完全在嘴裡擴散,才一點點咽下去。

“我睡過頭了,你應該把我叫起來。”

林沫倒不在意,她睡得很少,有時候甚至會送一晚上外賣。

“晚上有出什麼事嗎?”辛甘白問。

“沒出什麼事,大家現在都在外麵吃飯。”

辛甘白打了個哈欠,他下床抻了下腰,最後還是沒精打采地撓撓頭,“走吧,看看還剩點什麼。”

等兩人到了一樓過道口,已經有人三三兩兩出了門,牆上的時鐘指向6點45分,之前宿管說鐘慢了,大家也不敢再多待。

宿管房間的門此刻大開,鍋裡濃稠的白湯正“咕嘟嘟”翻騰冒泡,旁邊小木桌上擺滿了水果,鮮亮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宿管阿姨正拿著小毛刷收拾床單,她床頭塞了一本書,隻看到紅色的封麵。

“阿姨,有空嗎?想向您打聽個事。”辛甘白剝了根香蕉,懶懶地靠著門框。

宿管阿姨一瘸一拐地把刷子掛在牆上,坐在煤爐旁攪動那鍋白湯。

見她不理自己,辛甘白也不尷尬,厚著臉皮繼續問:“阿姨,高二、高三的學長學姐都去哪兒了?昨晚怎麼沒見他們回宿舍?”

“嗬。”

宿管阿姨頭也不抬,她攪著湯,看著奶白的濃湯眼神癡迷且貪婪,“就剩這一點了,還好,還好你們來了。”

“我們?我們這麼多人,一口鍋也煮不下啊。”

辛甘白咬了口香蕉,順手把床頭的書抽了出來,“嗯?救世經?”

書的封麵紅底白字寫了三個大字“救世經”,下麵是一隻金雞啼曉,旁邊有幾行白字——明聖複臨,引汝永生,榮耀終歸明光聖人。

“你乾什麼!”

宿管阿姨猛得抬頭,她尖叫著衝過來,一把抽走經書。

下一秒,拿起鍋裡的湯勺就要砸過來。

“小心。”

林沫把辛甘白拽到身後,險險躲過熱湯。

“砰。”

湯勺砸在門上,在木門上砸了個大坑,木屑飛濺。

一瞬間,過道口的人都後退了一圈。

那哪裡是湯勺!明明是一把手掌寬的長刀,刀刃鋒利,削木如泥。

“不聽話……亂翻東西……”

宿管阿姨佝僂著身子,她拔出插在木門裡的剔骨刀,渾濁的灰白雙眼死死盯著辛甘白。

“……吃了你……”

她的嘴角漸漸扯開,咧得越來越大,滿嘴的尖牙掛著肉渣,腐臭之氣蔓延。

“吼。”

宿舍阿姨直直衝了過來,揮著剔骨刀用力砍下,林沫手持折疊小刀,抬臂擋住。

“快走!”她喊道。

刀刃擦著林沫的耳朵生生停下,兵刃相撞震得她虎口一麻。

林沫咬牙堅持,餘光見所有人都已經逃出,便也不再糾纏。她借力側身躲開,抬腳一踹,將中年女人踹飛撞到牆上,發出一陣悶響。

於是,毫不遲疑地轉身便跑。

剛一出門,就見辛甘白站在門口,正緊張地衝自己大喊:“林沫,趴下!”

來不及思考,林沫彎腰,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狼狽滾下台階。

而在她身後,一柄剔骨刀飛出插在地上,刀身還在微微搖晃。

林沫坐在地上發懵,她看著大門裡麵,中年女人站在在門旁的陰影處,正怨毒得盯著自己。

“你沒事吧?”

辛甘白走到她身旁站定,他看著昏暗的樓裡,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林沫抬頭,她想不明白,辛甘白為什麼要招惹那個女人?

他既沒有自己的身手,跑得還慢,剛才要不是自己,他必死無疑。

怪不得李蓉要特彆交代,“研究員這幫人就是腦子比手快,以後還得辛苦你給他爛攤子了。”

“沒事。”

林沫默默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甚至連口袋裡的桃子都沒磕到。

“走吧,該上課了。”

隨著時鐘指向七點,學校的霧一點點散去。

入目所及皆是血跡,四處還散落著不知名的血肉、碎骨,腳下一片粘膩,宛如踏入地獄。

辛甘白雙手插兜,走得依舊輕鬆,他回頭,看到林沫正拿著桃子在衣服上蹭了蹭,也不嫌棄地帶皮啃了一口。

“好吃嗎?”他忽然有些好奇。

“好吃啊。”林沫回道。

他伸手,“分我一半嘗嘗。”

林沫為難,最後從另一邊口袋裡掏出幾顆棗,遞了過去,“桃子掰不開,你餓了吃點棗好了。”

脆棗很甜,核小肉多。

“林沫,你幫我辦件事去。”辛甘白吃著脆棗,一邊琢磨一邊說道。

“什麼事?”

“幫我找點東西。”

經過昨晚一事,大家也不再亂走,早早地去教學樓等著,生怕錯過什麼。

林沫叼著桃子,一路走走停停,在路邊的屍體上摸索什麼。

“要我幫忙嗎?”身旁傳來一個男聲。

林沫抬頭,是那位榜首周昊宇。

她想了想,把啃了一半的桃子遞過去,“幫我拿一下。”

周昊宇笑了笑,也不嫌棄地接了過來。

“你在找什麼?你認識這個人?”

林沫摸了半天,終於在屍體牛仔褲的小口袋裡找到兩張紙,她展開紙,上麵沾了點血跡,但並不影響辨認。

看完後,她把紙折好,隨意塞進褲子口袋裡。

周昊宇見她口袋鼓鼓囊囊的,應該已經找了不少準考證。

“你來過灰霧嗎?”他問。

“沒有。”

林沫有點煩他,像蒼蠅似的吵個不停,趕又趕不走。

周昊宇似乎察覺到林沫的不耐,他忽然遞過來兩張紙,是自己的準考證以及成績單。

“我們合作吧,如果這是你要的東西,現在給你用來表示我的誠意。”

林沫看也沒看,“我隻要死人的。”

周昊宇皺眉,他沒弄明白林沫在乾什麼,但她似乎有了個計劃。

“在昨天考試時,我曾看到對麵的教學樓上有學生走過,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幫我,一起去對麵的教學樓看看。”

“不去。”

林沫想也不想便拒絕,她管一個辛甘白就夠麻煩的了,不想再多攬活。

但又轉念一想,改口道:“你去問辛甘白,他去我就去。”

“辛甘白?”

林沫起身,她滿手的血,準備找地方洗手,“就是穿白衣服,頭發又卷又亂的那個,我帶你去找他。”

等兩人走到教學樓底下,辛甘白坐在台階上,和昨天的大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林沫朝那邊抬了抬下巴,“就是那個人,我要去廁所,你彆再跟著我了。”

她滿手的血,看到的人紛紛讓出一條路。

廁所這邊沒人,一道長長的血痕從門口拖到牆邊,角落堆了幾塊沾著殘肉的骨頭。

林沫走過去,她在屍骨前站了一會兒,撿起一個浸在血泊中的銀鐲子,上麵掛著的銀色流蘇微晃。

她走進廁所,踩過滿地的血肉,走過鮮血噴濺的天花板,擰開洗手台的水龍頭,等了一會兒,乾淨清澈的水緩緩流出。

等林沫洗完手,磨磨唧唧走到教學樓底樓,就看到辛甘白和周昊宇正聊著,兩人神色淡淡,看上去像是沒聊到一塊。

“……我勸你不要再留在這裡,灰霧不是你的偵探遊戲。”

“林沫,你把她借給我一次,高三那邊絕對有線索。”

“林沫隻是我的下屬,不是我的附屬品,你可以直接去問她,不必尋求我的意見。”

“可……”

周昊宇剛開口,看到林沫走了過來,濕漉漉的手往衣服上一蹭,朝自己手一伸。

他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忘了這個桃子。”

林沫拿回桃子啃了一口,看了看辛甘白,又看了看周昊宇。

“要去高三嗎?”林沫問。

辛甘白笑了笑,“去啊,來都來了。”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驟然乍響,眾人一驚,緊張地看向四周,頓時一片安靜。

“都還站著乾什麼!”

教導主任從二樓指著所有人大罵,“考試還這麼懶懶散散,都彆考了,給我通通留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