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校園,薄霧彌漫。
“我沒去看,聽說那個女生是自己摳下瓷磚碎片,在廁所最裡麵那間割喉死了。”
丁沂搓了搓胳膊,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周圍冷了許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又是自殺……
“有人認識死者嗎?”辛甘白在後麵忽然發問。
丁沂才注意到這個男人有點眼熟,似乎總是與林沫結伴出現。
“都不認識。”丁沂搖頭,“不過聽說她成績排名268,大家都說是有鬼在殺末班的人。”
“知道還有誰是末班的嗎?”
“不知道,大概也不會有人主動說,怕被大家孤立。”
“對了。”丁沂道:“宿舍樓找到了,有些人已經過去了。”
說話間,不斷三三兩兩的人走出教學樓,往廊橋底下拐。
“你呢?不回宿舍嗎?晚上十點就要關門了。”林沫問。
“我們還有兩個人上廁所去了,等她們回來再一起回宿舍。”
林沫點點頭,與幾人告彆後,便跟著前麵的人群往廊橋方向走。
霧似乎越來越大。
林沫有些發愁,她從記錄本中翻出夾在裡麵的成績單,上麵排名112,辛甘白比她還差幾分,排名117。
“辛甘白,咱們這個名次不上不下,雖然不會被鬼追殺,但也升不到一班,以後一直留級怎麼辦?”
“不覺得奇怪嗎?”
辛甘白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從來沒有人見過鬼,這個鬼又是從哪裡來的?”
“嗯……”
林沫難得思考起來,“大概見過鬼的人都死了吧。”
“但話又繞回來了,既然沒有第二個人在場,鬼的存在又是怎麼被知道的?”
林沫也聽得暈了。
這個問題,就像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一樣無解。
霧變得更濃了些,林沫隻能勉強看清前麵的幾個人影,影影綽綽間,一棟破舊的三層宿舍樓立在不遠處。
兩人走近,一樓大門敞開,玻璃上貼著褪色的“福”字。
一進門,右手邊是宿管的房間,此刻半掩著門,時不時有電視的聲音從門縫中透出。
再往裡是黑漆漆的過道,過道兩邊宿舍破舊,木門腐朽。
沒有一個人敢先進去,一樓過道口或站或坐擠了許多人,有些甚至坐在通向二樓的樓梯台階上,也不願離群獨處。
所有人都時不時抬頭看牆,發黴的白牆上掛著一個鐘,分針不急不慢地轉動,還差十分鐘就到10點。
兩人撿了個角落站著,林沫看著鐘,“要是到了10點,那些還沒到的人會怎麼樣?”
辛甘白眼神在人群中掃過,似乎在找什麼,“學生都已經回到宿舍,至於霧裡有什麼,你不是也見過嗎?”
林沫想起下車後在霧中遇到的襲擊,大家慌成一團,其實也並未看清到底是什麼。
“嘩啦……”
一陣鑰匙碰撞的聲音響起。
宿管半掩的門被打開,從裡麵走出來一個穿著暗紅色高領的中年女人,她耷拉著眼,嘴唇很薄,身上散發著似有似無的腐臭味。
女人有些駝背,手裡拎著一串鑰匙,可能關節不好,一瘸一拐走到門口,吃力地將大門關上,準備落鎖。
“阿姨,還沒到十點,怎麼現在就要鎖門?”林沫忍不住開口。
她一直看著門口,丁沂還沒來。
中年女人側頭,陰冷地看了林沫一眼,“鐘慢了,已經到十點了。”
門外一片灰蒙,隻能看到濃重的霧氣翻滾。
“等……等等我……”
隱約有人一邊跑著一邊大喊。
林沫皺眉,她走上前攔住女人的手,“鐘上沒到十點,你還不能關。”
“砰。”
下一秒,一個人猛得撞在大門上,他的胸口被貫穿了一個血洞,鮮血沾滿玻璃。
林沫站得離他極近,幾乎能感受到血液飛濺的溫熱。
“救……救我……”他瞳孔漸漸失焦,嘴裡無聲說著。
從霧中忽然伸出一隻細長乾癟的手,抓住那人的腳踝,將他慢慢拖進霧中。
“哢噠。”
在眾人一片驚愕之中,中年女人已經鎖上門,她彎腰駝著背,慢騰騰走回房間,“明天早上7點檢查衛生,寢室裡不能有人。”
說完,便直接關門反鎖。
林沫垂頭喪氣地回來,在辛甘白旁邊蹲著,像一隻黑色蘑菇。
“你救不了他們。”
辛甘白輕聲道:“灰霧的終點,是全人類的滅亡。”
林沫抬頭,一時沒懂辛甘白這句話的意思。
“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灰霧中的世界一向如此,比如之前的監考老師,也比如這個宿管阿姨,他們似乎生活在這裡,做著正常卻違和的事。
明天早上7點前離開宿舍樓,但隻有門口的牆上有鐘。
因此,有些人乾脆在門口坐著,實在困了才眯一會兒。
“嗒、嗒……”
辛甘白走進過道,腳步聲清晰得像踩在胸口,讓人胸悶心慌。
他隨手推開一間宿舍門,木門“吱呀”一聲,木屑紛紛掉落。
這棟宿舍樓似乎已經很多沒人住過了。
五張上下鋪鐵床將狹小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幾個塑料臉盆整齊疊著放在角落,床上還鋪著被褥,隻是床單上長滿了黴菌,散發著許久沒人打掃的灰塵味。
辛甘白把門關上,他掀起一張下鋪的床墊,在發黴的床板上坐下。
“坐吧,記錄員。”
林沫心領神會,打開記錄本,在旁邊的床上坐下。
“我現在把這一天的事總結一下……”
辛甘白說得很慢,他吐字清晰,甚至在等林沫記完一句後,再接著說下一句。
“……所以,我現在有一個猜測,姚偉或許根本沒有死。”
林沫筆尖一頓,“可是,這麼多人都看到他從樓上摔下來。”
“摔下來的隻是一個男人,他可以是張三,也可以是李四,而我們之所以都認為他是姚偉,隻是因為那張準考證。”
辛甘白接著分析,“從拿到準考證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這張準考證上照片一欄全黑,根本沒有任何驗證身份的作用。
甚至在監考老師發成績單時,他也隻是對照著準考證上的名字,而並沒有在意考生是誰。”
“可照你這個說法,為什麼有人要殺他,又為什麼把準考證塞給他?”
“因為末位,一切都是在出了成績後才開始的。”
辛甘白沉聲道:“所有人都是陸陸續續到的學校,互相誰也不認識,在那個時候調換身份,是最好的時機。
如果我沒猜錯,真正的姚偉才是凶手,也是最先得到某些消息的人。”
“什麼消息?”
辛甘白沒回答,他忽然看向林沫,皺眉道:“林沫記錄員,你在進來之前,有仔細看過一遍簽署的合同?”
林沫腦子空空,也想不起什麼合同,“看過,忘了。”
辛甘白歎了口氣,有種“果然如此”的無奈,“李蓉有沒有跟你提過,“朝暉中學”的時間流速極有可能與外界不同,說不定我們出去,外麵已經過了五年、十年。”
“……可能說過,忘了。”林沫實話實說。
“你……”辛甘白語塞,“反正你心裡先有個底,我們可能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哦。”林沫想了想,“老劉說我欠他的那些錢不算利息,隻要還上就行。”
辛甘白:“……”
李蓉到底是怎麼忽悠的,讓這傻姑娘不明不白地賣了命,還惦記著那點麵錢。
“你的家人呢?”
林沫搖搖頭。
“你是孤兒?”
林沫還是搖頭,依舊是那一句,“忘了。”
她道:“我醒過來的時候飄在湖裡差點淹死,是老劉救了我,還讓我在麵館打工。”
辛甘白更加疑惑,這個林沫身世成謎,她口中的老劉救了她,難道隻是巧合?
“……你們都聽我說,隻有這樣大家才能出去……”
外麵一陣喧嘩。
兩人走出宿舍,看到一個男人站在一樓過道口,似乎正大聲說著什麼。
“我知道讓所有人都出去的方法!”他顯得挺激動,臉上泛紅。
林沫記得他,他是公交車上最先發現沒有司機的人,也率先組織大家跑向學校。
“各位,我叫周昊宇,我是這次考試的第一名。”
他說著拿出成績單,上麵排名寫著“01”。
散開的人漸漸聚了過來,大家神情疲憊,麵無表情。
“大家應該都知道,出去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考到前30名。
可大家要是都考一樣的分數,比如,所有人把選擇題都選A,那大家就都可以出去了。”
他話說完,眾人久久沉默。
有人猶豫發言,“可是這樣,成績會不會作廢?”
“是啊,要是分數都一樣,萬一判定是作弊怎麼辦?”
“你這個方法都太理想化了,分數一樣又不一定能到下個年級,說不定所有人一起留級,這樣大家一輩子就都彆想出去了。”
一圈發言下來,眾人似乎並不支持。
“可是,至少不會有人死了。”
周昊宇此話一出,直接點醒了眾人。
“各位可以想想,如果鬼是從末位向前殺,終有一天墊底的人會死完,而你將會成為最後一個。
我當然知道以這個方法救所有人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在想出更好的方法前,可以暫緩目前死人的局麵。”
周昊宇考了第一,按理說已經在生還的保送名單之中,如此費心費力勸說大家,其實於他自己並無益處。
“……好吧,那我們幾個試試。”
“我們也加入。”
“選擇題都選A是嗎……”
應和的人越來越多,這件事大概已經定下來了。
“走吧。”
辛甘白見沒熱鬨可瞧了,便轉身走回宿舍。
“是個好辦法!大家同心協力,說不定就能出去了!”林沫心情也放鬆下來。
“嗬。”
辛甘白嗤笑一聲,他在一張發黴的床板上躺下,雙手墊在腦後,閉目養神道:“這件事做不成的。”
“為什麼?”林沫皺眉,“這樣做最好的結果是所有人都能出去,最差的也不過是留級,但至少不用死人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辛甘白慢悠悠道:“周昊宇估計還是個大學生,抱著一腔熱血自我犧牲,可也不是人人都想做英雄的。
那些第二名,第三名呢?
他們在尖子班,本就不會被鬼追殺,不出意外,三年之後就能離開,現在卻要被一群人拖後腿,無止儘地一起困在這裡,換你你能樂意?”
林沫若有所思地搖頭,“肯定不樂意。”
“所以啊,他這事是成不了的。”
辛甘白打了個哈欠,他翻了個身,含糊道:“我先睡一覺,等後半夜了換我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