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昇重新回到工位上,李姐就看到她脖子上多出來的一條項鏈,打趣道:“誰送你的,早上還沒有呢,這一看質地就很貴。”
她低頭翻動著文件,聽到聲音也沒有抬起頭來,“我男朋友的新年禮物。”
“好漂亮,很合適你。”
她抬起頭,微笑道;“謝謝。”
她輕輕碰觸這條項鏈,把它摘下又放回禮盒裡。
好像放回去更合適。
程昇下班就去找她姑姑了,兩人相約在商場見麵。姑姑挽著程昇進了一家服裝店,姑姑拿出一家駝色的大衣在程昇麵前比對。
“姑姑,不要買了。”程昇知道商場衣服一般都很貴。
“新年,姑姑給你買件衣服。而且你高挑,這件大衣穿起來一定很好看,進去試試。”姑姑把大衣遞給程昇,把她推進試衣間。
“不用了。”程昇還推搡道。
“你就試試。”
姑姑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程昇把衣服拿進試衣間,看了一眼吊牌上的價格1059,她把衣服穿上,出了試衣間,對著鏡子說道:“這衣服給我不合適。”
姑姑見程昇出來,滿眼的驚豔,“好看,哪裡不合適,很合適。”
店員也在一旁稱讚道:“很合身的,而且本店新春打6折。”
程昇把衣服脫下來,想要遞給店員,被姑姑製止。
“阿昇,好看的。幫我把它包起來。”姑姑把衣服奪過去遞給店員。
“真的不用。”
“你讀大學以來,姑姑都沒給你買過衣服,聽姑姑一次。”姑姑用手輕輕握住程昇,話語間帶著無儘的親切。
“那姑姑,我等會請你火鍋。”
“好。”
店員把衣服打包好,遞給她們,微笑地說道:“你們不說,我還以為你們是母女呢。”
姑姑抱著程昇肩,笑眯眯地回複道:“她本來就是我的女兒。”
吃完火鍋,程昇把程紅送回醫院,她一路上不斷叮囑程紅早點去醫院。
她握著程紅消瘦的手腕,臉頰發黃,剛剛吃火鍋也是沒什麼食欲。
“姑姑,我們早點去醫院吧。”
“過年去什麼醫院,不吉利,過完年在平城看,我在這也沒有醫保。最近病人不太好,我睡覺少了,才沒什麼精神。還有上次我們過年,來找你的高中同學,叫什麼馳宇,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他可喜歡你了,你們後來還有聯係嗎?”程紅回絕道。
她還是一臉擔憂,“姑姑,彆扯開話題,而且我們高考以後就沒聯係了。如果你真吃不消,就先彆乾,休息一段時間。過完年,我就陪你去醫院。”
“沒事,我進去了。我每天都在醫院裡,會出什麼事,你早點回去,冬天天氣多冷。”程紅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程昇聽了她的話稍稍放心。
她匆忙趕到公交車站,最後一班車在距離她還有段距離就已經開走了。她無奈地站在空曠的公交車站前,周圍沒什麼人,沒什麼住戶,天空已經全黑,昏黃的燈光下光禿枝丫的影子顯得有點冷色,烏鴉聲飛過劃破了這份寂靜。
程昇聞聲抬頭望向夜空,早就沒有了烏鴉的蹤跡,天地間帶著莫名詭異的寂寥。
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商場,選擇了之前和徐之恒一起去過的那家店。
這是程昇第一次獨自去奢侈品店,她選了一個領帶夾,款式很簡約,小小的領帶夾四位數,付款的時候她把公司的紅包拿出來,剛好夠。
徐之恒說程昇缺一條項鏈,程昇是真缺。
上次宴會程昇看徐之恒,他那天剛好缺一個領帶夾。
他擁有的太多,可能他有一櫃子的領帶夾,但她現在也隻能買得起這個。
她買完給徐之恒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剛好在家裡,於是她打車過去了。
一進徐之恒的家門,客廳裡就是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打包行李。徐之恒穿著黑色的毛衣和褲子,站在落地窗前,身姿修長,他正打著電話。
那個中年起身發現了,站在門口的程昇,麵露惑色,“你是?”
“你來啦,這是我司機。”徐之恒掛了電話,轉身對她說道。
她走上前,還未開口,她就見徐之恒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黑子遞給了那個男人。
“李伯,這個給你吧。”
男人麵露喜色的接過,“謝謝,謝謝,小徐先生!是很貴重的禮物呀!”
他打開盒子裡麵後,以程昇的角度剛好看見裡麵是一個領帶,盒子上的品牌的名稱,她認識,她也隻是認識。
瞬間,她頓住了。
“你找我什麼事?”徐之恒問道。
她麵向他時,目光有些茫然,她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斜挎包,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來和你說新年快樂!”她咧著嘴想要笑,但笑不出來,顯得表情有些奇怪。
“你看上去好奇怪,我可能要3月初才回國。這期間你想去英國嗎?”
3月初,現在是2月初,所以他們要1個月都不能見麵。
他見程昇一直不語,“如果你想來英國,隨時告訴我。”
“好,我先走了。”
“我要送你嗎?”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那你到家告訴我。”
程昇在電梯裡拿出了那個黑色盒子,她還沒有打開又放了回去,她拿出手機搜了一下那枚領帶夾的價格是她的一倍。她忽然想起在威海徐之恒昂貴的黑色大衣掛在沙發上旁邊是她黑色羽絨服,那是她新買的,但是洗過了,麵料上帶著難易忽視的褶皺。
特彆是和那件黑色大衣放在一起的時候。
明亮的電梯裡,頭頂的燈光,晃得人發暈,電梯不斷下沉,如同她的心。
除夕前一天,程昇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正在收拾回平城的行李,原本打算是她先回去,除夕時姑姑再回去,醫院過年時,人員緊缺,陪護的班不好換,她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回平城過過年了,上一次還是程昇讀高中的時候。
程昇放下手中的衣物,穿好外套就要出門,步履匆匆撞碎了放在桌角的玻璃杯,碎成了玻璃渣子,她來不及收拾就出門了。
她趕到醫院的急診室,因為臨近過年的原因,其實急診人不多,隻有1號床位圍上了床簾,程昇上前掀開簾子,好幾個醫生護士都圍著床前,病床上程紅慘白的臉龐,嘴角還帶著鮮血,全身都是管路,兩邊都掛著鹽水,監護上波動的數字,不規則的波動線條,滴滴答答的報警聲。
一名醫生注意到了身後的程昇,就上前問道:“你是程紅的家屬嗎?”
“是的。”
“她現在病情很不樂觀,她因為大嘔血進來的,來這裡已經意識不清處於淺昏迷的狀態了。這裡有些文書需要你簽名。”
“好的。”
程昇有點恍惚,她仿佛被推著完成了各項簽名,常規的搶救室簽名還有危重病人簽名,明明前幾天她們還一起吃過火鍋,如今程紅就躺在病床沒有意識。
她坐在程紅的床旁,此時她還沒有醒來,醫生告知她可能是因為胃底靜脈破裂導致嘔血,她問出為什麼的時候,腦海裡浮現出程紅之前虛弱泛黃的臉孔。
醫生隻是回答她,具體病因要等她病情穩定做了檢查,才能知道,大概率是肝臟方麵的問題,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程紅病情穩定轉到了病房裡,程昇坐在醫生辦公室裡,對麵的醫生給她講了程紅片子,程昇對著黑白影像也看不懂,隻聽清楚醫生口中說的‘肝癌中晚期’但所幸還沒轉移。
她問道:“那手術治療呢?可以肝移植嗎?”
醫生回答道:“可以,但需要等待□□。”
“那具體費用呢?”
“你最好準備50萬到60萬。”
程昇在心中默念這個數字,之前父親的將近一百萬的債才剛剛還完。
程紅見程昇回到病房裡,虛弱的臉龐出現了笑容。
程昇上前坐到她身側,程紅握住程昇的手,“我們程昇其實把自己養的很好。到時候大學畢業,找一個愛你的人,然後開始幸福。”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程昇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從眼眶中掉落,“姑姑,我們會好起來的。”
“我自己的身體能不知道,程昇我不想治了,彆浪費那個錢,我想回平城,我卡裡還完之前的債還有10萬左右,我想留著給你。”
她緊緊握住程紅的手,話語間帶著哭腔,“怎麼是浪費呢?”
“之前隔壁的老李,不是肝癌嘛,沒幾個月就走了。隻是我要是走了,我們程昇怎麼辦呢?”
程紅努力起身,擦去程昇臉龐的淚痕。
“所以我一定會治好你的,姑姑。”
程紅睡著之後,程昇去病房門口打印了最近的費用清單。
她手裡拿著小小的紙張,每一張末尾的數字讓她心驚,好像把鈔票扔進熔爐裡燃燒了一般。
在醫院錢好像不是錢,隻是數字,手機裡的不斷減少的餘額提醒著她。
她站了好久,還是拿出手機撥給了最能解決問題的那個人。
第一個電話沒接,她又打了一個,在她以為又沒接時,對麵接通了。
她沒等對麵開口,快速說出了心裡準備好的話,:“之恒,我姑姑肝癌,做手術需要50萬,你能借我50萬嗎?我會還你的。”
程昇說完隻覺得喉間無比的乾澀,對麵一直沒有聲音。
她又開口道:“之恒,你在聽嗎?”
“徐之恒是慈善家嗎,程小姐。”冷酷直白的聲線透過聽筒直穿程昇的心臟。
程昇腦海中出現那張嚴肅冷漠的女人----徐之恒的母親。
“對不起。”她逃離一般快速掛掉了電話。
她掛掉電話,低頭平複了一下心情,待臉頰的發紅褪去,試圖掩蓋自己滑稽的表情,其實周圍沒什麼人,隻是她覺得自己像小醜。
除夕那天,天氣格外的好,科室裡病人不多,留下來的都是病重或者等待手術的,病人和家屬臉上是憂愁,對未來不確定的焦急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感。隻有科室裡掛著‘福’字,燈籠提醒著他們春節的到來。
徐之恒的消息每天都來,他今天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看了什麼美麗的風景,品嘗了什麼美食。
她每條都認真看了,認真回複好像透過這些她看到了完全和她不一樣的美妙人生,他隻要站在哪裡什麼都不做,這天底下的真善美都擺在他麵前,而他隻要選擇就好,得到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甚至他都不用付出。
真讓人嫉妒。
冥冥之中,她心中萌生了小小的惡意。
他沒有問起那個電話,程昇猜想那個通話記錄應該被刪了。
夜晚,程紅早早睡著了,程昇才下樓跑到醫院外的十足裡買了一包煙。
除夕的夜晚,寒風瑟瑟,街道上沒什麼人,掛著光禿枝丫上的紅燈籠,有些的紅得突兀,她站在店外,待一支煙燃儘後,她才拿起手機點開了聯係人的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