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景(1 / 1)

如期而至的夏天 羅殊 3844 字 2個月前

晚上吃飯的時候,明蘊都還在想著在陳鬆意家裡發生的事情。

張梅花看到明蘊心不在焉地,問道:“小妹,這是怎麼了?想家了?”

明蘊突然被叫到,一個激靈,後聽到張梅花問是不是想家了,撲哧笑了出聲:“外婆,我都多大了怎麼還會像小時候那樣,想家想得吃不下飯啊。”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明蘊媽媽要出差,張梅花把她接到島上過幾天。來的時候都好好的,等到晚上天黑了,島上安靜的隻有海浪聲,小明蘊就哭了起來,黏著張梅花,說要回家。

可這大晚上的,也沒有船通行,費了些功夫給哄好了。好在後來幾天,小明蘊適應了也不再哭了。

“是今天在陳鬆意家裡,我說了我的作業,他媽媽給我提了一些建議,我就一直在想這個事情。”明蘊道。

張梅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小聲地用方言說道‘她能有這好心?’。

明蘊有些聽不懂這句方言,問道:“外婆說什麼?”

張梅花沒有再說一遍,說道:“他媽媽也是讀書人,是我們這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她說的話小妹你也能多想想。”

明蘊沒想到陳鬆意的媽媽竟然是大學生,這就更奇怪了呀,媽媽讀過書,那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孩子繼續讀書呢?哪怕陳鬆意學習不好,也至少再讀幾年,或者出島學個手藝,為什麼一直待在小島上?

但是明蘊最終也沒有問。

*

第二天明蘊還沒睡醒,張梅花輕輕叫醒了她,說道:“小妹,陳鬆意來找你了。”

時間堪堪過了八點,這個時間對於明蘊來說,絕對不是正常的起床時間,沒有早八的時候自然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但是對於島上的人來說,八點早就已經乾了很多事情了。哪怕現在早已就不捕魚了,但是早起已經成為習慣了。悠哉遊哉地吃個早飯,有閒情逸致的就跑到山頂上看看日出,這樣平淡的一天也就開始了。

明蘊做起來的時候人都是懵的,緩了半分鐘才會想起自己已經來到小島了。張梅花拉開窗簾之後,大海就映入眼簾了。

明蘊連忙起來收拾了一下,想不到陳鬆意這麼早來找自己做什麼,昨天也沒有什麼約定。

陳鬆意坐在樓下的飯桌旁,手上拿著一個布包,包上印著一個陌生銀行的名字。

明蘊不好意思地說:“我起床比較晚,讓你等久了。”

陳鬆意站起來,擺擺手,剛要說些什麼,張梅花不遠處喊道:“小妹,先來吃早飯。”

“我先去拿早飯。”明蘊笑了笑,去了廚房。陳鬆意的話被噎在嘴邊,摸了摸布包沒說什麼。

早飯是簡單的白粥榨菜雞蛋,這是明蘊自己說要吃的,張梅花見明蘊一直沒有起來,就放在灶台上熱著。白粥熬了很久,濃稠的米粒包裹著蛋黃,再配上張梅花自己醃製的榨菜,雖然清淡但是也非常美味。

“你吃過了嗎?”明蘊問坐在一旁的陳鬆意。

陳鬆意有些拘謹地坐在一旁,他沒想到明蘊還沒有起床。他在島上的生活節奏是四點多起床,便以為大家的生活作息都是如此,在他看來,八點來找明蘊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時間。

斟酌了幾下,陳鬆意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還沒起來。我吃過早飯了。我來是想給你看看木雕,等你吃過,你看看喜歡嗎?”

明蘊看著手足無措的陳鬆意,心裡覺著好笑,麵上卻是不顯,反而故作正經地說道:“我作息比較特彆,一般都睡到下午的。”

這直白的話語讓陳鬆意臉色都紅了。

他沒料到自己這一下子直接打斷了明蘊的休息,臉噌地漲紅了,坐直了身體,手上的布包攥得緊緊地,嘴唇囁嚅幾下,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我一直在島上住著,不知道...”

明蘊見陳鬆意當真了,手裡的蛋白都沒有放下,倒是把嘴裡的粥給咽了下去,低聲笑了:“騙你得,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起床。”說完又笑了起來。

陳鬆意見狀也嘴角帶著笑容。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這點歉意牽扯到了他心弦。他不禁想起以前在小島外麵讀高中的日子,倘若他也可以在外麵多讀一段時間,是不是也會像明蘊一樣?

沒有人給他答案。

明蘊吃完早飯就利索地把碗筷給洗了,爽快地坐到陳鬆意對麵,眼神示意他,有事說事。

陳鬆意就掏出了自己的布包。

布包上印的日期是三年前,圖案是幾年前的生肖,袋子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來沒用過幾次。

陳鬆意把木雕掏出了,他仔細地用報紙裹了兩層,拆開的時候他感受到明蘊認真的眼神,手指略微發抖。

木雕大致的雛形已經出來了,這還是明蘊第一次直擊這類型的手工製品,驚奇地說道:“真好看,這都要一刀一刀地刻上去,你竟然一晚上就可以刻這麼多。”

明蘊拿起木雕,手指摸上去的時候可以感受到上麵清晰的紋路,有些地方還有些劃手,模樣卻十分明顯,是一個手握尖刀的女子。

“這就是財神公?”明蘊問道。

“是的,財神公會保佑我們的。”陳鬆意解釋道。

“是傳說嗎?”

“是,也不是。我阿婆說是真的存在財神公的,但是肯定也有神話她的部分。”陳鬆意摸了摸後腦勺,想了幾秒說道。他雖然在學校成績不好,但是讀了很多雜書,也明白很多事情都有神話的因素參雜其中。

“你說得對。”明蘊沒想到陳鬆意會這樣回答,還帶著一種批判的思維,她心裡也是讚同的。

兩人的交談就此結束,氣氛眼看就要尷尬起來了,陳鬆意說道:“我來是想問你之後準備怎麼宣傳小島,我可以帶你去小島到處轉轉。”

陳鬆意想要小島變得更好,他也相信明蘊的法子。

明蘊正缺一個向導,見狀也就同意了。“好啊,我要先去拿一下相機。”

陳鬆意聞言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視作回應。

明蘊很快就拿好了東西,同樣也拎著一個布包,這個包是她在學校做活動集讚得的。印著她大學的名字。

陳鬆意隻看了一眼就轉移了視線,問:“需要我幫你拿嗎?”

明蘊掂了掂包,不是很重,不至於需要人幫忙,笑著說:“沒事,一點都不重,我自己來。”

陳鬆意收回了手,兩人並肩向外走。

明蘊有幾年沒有回來了,島上的變化說大也大,先是政府出錢鋪了幾條路,島民們至少去碼頭的路是通暢的。其次就是去後沙灘的路,不知道政府是如何規劃的,後海沙灘去得人不算多,也就是偶爾有小孩會去趕海。島上的人整天麵對著大海,也就不會有人有閒情逸致去沙灘欣賞大海。

陳鬆意決定先帶著明蘊走這一條通暢的水泥路,於是終點就定在了後海沙灘。這個點過去後海也就隻能看大海了,潮水退了,沒有什麼海可以趕。

沿途的風景對於明蘊來說都是新鮮的,為什麼兩邊路上長這個草不是花?路上的坡有多陡峭?這些問題明蘊有很多。陳鬆意都被問住了。

陳鬆意也不知道答案,島上的一切都是司空見慣的,就像沒有人會問陽光為什麼從上麵照下來,而不是從下麵往上照。

而後,明蘊又問:“你第一次去陸地是什麼感覺?”這其實算是明蘊計劃中采訪的一部分。

這個問題更加主觀,陳鬆意思考了幾分鐘,緩緩開口道:“先是看不到海了,再就是路很平。”

“還有呢?”這回答有些太簡潔了。

“很緊張。”陳鬆意的話帶著笑意。“因為人很多。島上最多一千人,每一次船運最多隻能來200個人,一周也隻有三趟船。雖然剛開始很緊張害怕,可是我隻住了一晚就適應了,是不是很快?後來到陸地三天後,我突然就失眠了。”

陳鬆意的話有些不連貫,但明蘊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她甚至讀出了話語裡的興奮。這些體驗對於陳鬆意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特彆的。

“因為我突然聽不到海浪的聲音了。”這是陳鬆意回到小島之後發現的原因。小島就像是一個搖籃,海浪的波動是輕搖的律動,海浪的聲音是母親的搖籃曲。

明蘊聽了這話一怔,這個答案是她沒想到的,但是轉念一想是十分有道理的。就像常年居住在城市裡的人一樣,他們哪怕在夜間聽到呼嘯而過的汽車聲也不會覺得突兀,還會照常入睡。那麼對於一直居住在小島上的人來說,聽不到海浪聲確實會影響睡眠。

陳鬆意看到明蘊認真地點頭,繼續說道:“後來累幾天也就習慣了,之後也就不覺得小島和陸地有什麼太奇怪的地方了。”

明蘊掏出包裡的相機,問:“我可以給你拍一張照片嗎?我想寫一個關於這個問題的文章。”

陳鬆意很少麵對鏡頭,想要下意識回絕,但在看到明蘊期待的眼睛又猶豫了。最後,陳鬆意溫生說道:“可以。”

明蘊笑著說:“放心,我不會拍到你的臉。”

照片裡,陳鬆意背對著鏡頭,麵朝大海,雙手扶在簡陋的欄杆上。

遠處的海水仍舊滾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