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蘊沒反應過來是誰的聲音。

“小妹，是鬆意媽媽，你彆怕。”陳阿婆拍了拍明蘊的手，表示彆擔心。

話音剛落，章敏蕙就從屋裡出來了。見到了坐在矮桌前的明蘊，和不遠處的低垂著眉眼的陳鬆意。

“小妹，這木頭雕的玩意，哪來什麼特色，況且宣傳小島，真的會有人來嗎？你找陳鬆意在小島上玩可以，但彆參雜彆的。”

後一句話冷冰冰的，像是警告。

章敏蕙從屋裡拉出一把椅子，坐到矮桌前，拿過一旁乾淨的碗，倒了綠豆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原來這綠豆湯是按照章敏蕙的口味做的。

“阿姨，這個項目我們也是試著做一做，能不能成功誰也不知道。”明蘊也捧著綠豆湯喝，冰冰甜甜的，很好喝。“但是我之前在學校裡做過很多項目，積攢的很多經驗，這一次就算不成功也可以在小島好好玩玩。”

這話不是假的，明蘊是真的這樣想的，就算項目毫無進展，也會在小島度過一個美妙的夏天。不過也沒有想被人平白無故潑冷水。

章敏蕙聽到這話也笑了，她聽出明蘊話語裡的意思。是啊，誰想著一下子就成功了。“小妹，你要是喜歡什麼，讓陳鬆意給你雕。這小島沒什麼可以宣傳的，也不會有人想來旅遊的。”

陳鬆意自己聽習慣了媽媽難聽的話，但當這話是對著明蘊說的時候，他心裡不禁湧上了難過，這是已經許久都沒有出現的。

“試試嘛，總不能因為怕這些就不敢開始第一步。”陳鬆意帶著歉意的眼睛望向明蘊。

明蘊心裡雖然有些難受，但是她知道章敏蕙有的說得是對的，宣傳小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現在也是有點摸不清頭腦，找不準到底要先做什麼。

轉頭看到了陳鬆意的眼神，算了，先拿個木雕吧，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

“可以啊，我想要一個最具有小島特色的，不知道陳鬆意可以送一個給我嗎？”明蘊看向陳鬆意。

陳鬆意手裡拿著一把蒲扇，慢慢扇著。看到明蘊帶著期待的眼神，明明興致衝衝回到小島，還來拉自己入股，現在被人潑冷水也不生氣。

半似道歉半似真心地說道：“可以的，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後又想了想小島有什麼特色“有個財神公，這個是島上都知道的。”

“財神好呀，這個我喜歡。”明蘊眼睛亮了，財神誰不喜歡啊。

陳鬆意也彎眉笑了，說道：“好，那就雕這個，等雕好了，我送過去。”

他做木雕是很快的，因為他每天在家裡沒有什麼事情，夜裡經常一做就是通宵。

明蘊聽到陳鬆意的答複也很開心，不管怎麼樣，這個木雕是拿到手了，但是心裡還是想著要是陳鬆意可以加入進來就好了。

但是章敏蕙話都說道這樣了，明蘊也不好在現在再說些什麼，就想著先加個陳鬆意的聯係方式：“陳鬆意，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吧，這樣之後聯絡也方便。、

陳鬆意的眼睛亮了一下，手有些緊張地握成拳頭狀，後又像是發現掌心是空的，鬆開了雙手，搭在雙膝上。可以加到聯係方式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回複，章敏蕙發出一聲冷哼。

陳鬆意像是被電流擊中，渾身一抖，也不複之前的激動，低垂著眼眸，溫聲說道：“我沒有手機的，在島上都離得不遠，你有什麼事情就來家裡找我，我不會離家太遠的。”

明蘊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們母子兩，又想起外婆說的話，看來陳鬆意的媽媽確實看他很緊。

“那也行。”明蘊回複道，又看到桌前的西瓜，和章敏蕙說道：“阿姨，你吃西瓜，很甜的，外婆讓我送來的。”

雖然模糊了概念，但是都是把西瓜帶過來分享。

章敏蕙看著明蘊笑嘻嘻的一張笑臉，額頭上有著密密的汗水，但是眼睛確實格外的明亮，透過她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了她小小身板裡蘊含的無限力量。

“小妹，阿姨說話不好聽，你彆在意。”章敏蕙像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不中聽。

若是章敏蕙不這麼說，明蘊心裡或許還會有些不舒服，但是聽到章敏蕙略帶歉意的話語，明蘊還有什麼好彆扭的，笑著說：“沒關係，阿姨。我知道您說的是實話，我回去也會好好再琢磨琢磨，陳鬆意願意送我一個木雕我已經很開心了。”

自從章敏蕙來了之後，陳鬆意整個人的脊背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塊，每次想說話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看一眼章敏蕙，又或者拿著大蒲扇把自己的臉遮住。

聽到明蘊提起自己，陳鬆意坐直了身板，卻仍舊低垂著雙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章敏蕙看著滿臉無畏的小姑娘，有些晃了神，自己當初也是這樣。

她拿著一張乾淨的手帕，講明蘊額頭上的汗水小心地擦去。

明蘊仰著臉，讓章敏蕙擦，長長的睫毛掃過章敏蕙的手。她雖然覺著章敏蕙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清楚章敏蕙沒有什麼壞心思。

“阿婆，您拿盤子把西瓜裝好，我帶著盤子就回去了。”明蘊此次前來，不算一無所獲，至少得了一個木雕。

陳阿婆像是坐在一旁小憩一會，兩眼迷迷瞪瞪得，甩甩頭，吩咐陳鬆意：“鬆意，你去拿個盤子，順便把廚房那一把包好的菜帶過來。”

陳鬆意把西瓜轉移到自家的盤子上，那菜說是一把，但卻是要兩隻手掐著的。

“鬆意，你把這菜送過去，這是我順帶給你張阿婆挑的。提醒她早點吃，彆蔫巴了，我們家裡還有的。”陳阿婆不知道從哪裡扯來一片細長的葉子，把菜捆住了，讓陳鬆意好抱。

陳鬆意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後便講一把菜攬在胸前，全然不顧自己身上雪白的T恤。

明蘊收回視線，和章敏蕙告彆：“阿姨，我走了，下次見。陳阿婆拜拜。”

章敏蕙沒有回頭，擺擺手示意知道了。陳阿婆倒是客氣地將他們二人送到門口鬆樹前。

*

明蘊不遠不近地跟著陳鬆意。

他在島上走慣了，明明是陡坡，卻如履平地。

前些年，島上有人酒後騎車栽到了石頭上，那陡坡又滑，車直接掉半山了，好在人還在島上。島上醫療不全，救援也不及時，最後還是死了。

自那之後，家裡的摩托車是輪不到他騎，就算得了空，他媽媽也絕不會允許他騎車的。

陳鬆意餘光撇到她落在後頭，放慢了速度，思索幾秒，輕聲問道：“為什麼會想到宣傳小島？”

明蘊微微仰著頭看他，陽光從頂上傾瀉下來，一瞬間明蘊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陳鬆意的表情，可明蘊猜的出來，一定是抿著嘴、淺皺著眉，又略微帶著笑。

明蘊沒有急著回答，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海，說道：“你看，這多漂亮。”

陳鬆意順著明蘊的手指，看到了不遠處的被拴住的漁船。這些船他天天見，以前沒有禁漁令的時候，他還會坐著船跟著安民叔去捕魚，現在不能出海了，就隻能每日看著不遠出的大海。

“這些景色都是外麵看不到的，肯定會有人樂意來小島旅遊的。況且小島要是可以發展旅遊業，我外婆，你阿婆，就可以賺點錢，生活也就可以改善一些。”哪怕今天聽到了許多潑冷水的話，明蘊還是對發展旅遊業存有希望。

陳鬆意看著明蘊的臉，明蘊的眼睛蘊藏著一股勁，一種衝勁、闖勁。這是小島上的人所沒有的。他以前似乎也有很多抱負，有很多想法，但是他後來發現，他什麼都不懂。

陳鬆意沒有說什麼，看著明蘊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懂，但是他喜歡聽。

他不是學習的料，在學校裡不管他怎麼努力學習，都考不好。後來他就讀書，什麼書都讀，他以為這樣也可以增長知識，於是他讀了很多人文社科的書，可是有一天他靜下心來，他發現，不是這樣的。

他全部都忘記了，他仍舊對什麼都一知半解，儘管他會強迫自己去反思、去思考，可是很多東西不是強迫自己去讀就可以讀懂的。

於是他隻能放棄，一心一意地學習木雕。

後來媽媽說雕木頭賺不到錢，要求他去學木匠的手藝。

他學到了很多，做出來的東西也很好看。

但學不會的東西永遠是更多的。

明蘊看著陳鬆意的眼睛，還是想再爭取一下，說道：“你願意加入我們嗎？”

“剛剛在阿姨麵前我就想說，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嘗試一下，不管成功與失敗，就先試試，反正又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陳鬆意低眸思考了一瞬，溫聲說道：“我很想加入你們，但還是算了，我加入你們的團隊做不了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怎麼宣傳。但是你在島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我能幫你肯定會幫你。”

明蘊不明白加入團隊和幫忙之間有什麼鮮明的區彆嗎？

但是她明白陳鬆意話裡的意思，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遠遠望去，兩人慢慢地走在一條隻有三人寬的小路，路兩邊的雜草才被修整過，但是野草的生命力頑強，仍舊旺盛著。

等要到家門口的時候，明蘊有些忍不住地問道：“陳鬆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不會成功，所以不想加入我們？”

這話其實有些直白，畢竟這一天相處下來，明蘊也明白陳鬆意其實是一個很好相處、沒脾氣的人。可她就有些忍不住地想問，他拒絕加入團隊，是不是也認為項目不會成功。

“不是。”陳鬆意堅定地說道。

明蘊期待地看著陳鬆意，想他會繼續說些什麼。

“是我沒有能力幫到你們，就算加入了也做不了什麼。但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找我。”

明蘊看著眼前高大的身影，想不出為什麼陳鬆意會覺得自己沒有能力。

陳鬆意的一雙眼睛像是含著淚，看著遠方的大海。

有一瞬間，明蘊覺得眼前這個高大的軀殼裡裝著一個膽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