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葉青來到了世際高中，美夢破滅，她什麼都聽不懂。

曾經自己看不起的國際生竟然都這麼厲害，考試競賽活動科研實習樣樣不拉地卷，就算是完全不學習的人，英語也能甩她好幾條街。

麵前的女孩像洋娃娃般精致，這個曾經自己最討厭的人，不僅資助自己上了世際高中，還陪伴著自己。

想到這裡，葉青鼻子一酸，看著玻璃上楊槐手機屏幕的反光，上麵赫然是和人的聊天頁麵，她氣不打一處來。

“陳季雲雖然長得帥，家裡有錢，小時候還上過綜藝當過童星，但是人家有女朋友。梵瑞，知道嗎？網紅，是明星的孩子。”

“你怎麼比得過她？他的哪一任女朋友不好看啊？你非要去搭上他們多麻煩啊？彆到時候惹一身腥。”

楊槐的眉毛微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怎麼了？”

一隻細長光潔的手，將淺綠印著白色英文字母的禮盒推到圓桌中央。

葉青順著視線看向來人，隻見陳季雲那雙丹鳳呀俏皮地朝葉青wink了一下，又快步向前走去。

“Van C......梵克雅寶？”

葉青一下子就知道發生什麼了，壓抑著聲音才不讓自己叫出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在做小三啊！你想過要是被發現了會怎麼樣嗎？你怎麼能乾這種事情？你怎麼能眼不紅心不跳地收下這麼貴重的禮物？”

見楊槐還是副雲淡風輕模樣，慢條斯理吃牛排，葉青隻感覺自己要爆炸了：

“楊槐，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梵瑞又是網紅，你想過被她發現之後會是什麼後果嗎？”

楊槐眉頭也不皺地將禮盒打開，18K玫瑰金鑲嵌的紅玉髓靜靜躺在盒中，閃著誘人的光澤。

葉青曾在網上看到過明星名媛帶類似的手鏈，當時的她隻覺得還不如買黃金；可是看到實物，她才意識到原來這手鏈這麼精致啊，確實和便宜的手鏈，和黃金不能比。

這是花幾萬買條手鏈，生活質量依然不會有分毫改變的上層社會的象征。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小時候楊槐家人死了，連素不相識的警察都會送她泰迪熊，從小到大楊槐收到多少男生的禮物，到底憑什麼？

現在掙錢不是都很不容易嗎？為什麼這幫蠢男人永遠有錢送禮物給楊槐這種會欺騙他們感情的人？

“這串手鏈是假的。”

“鑲嵌邊緣坑窪，五花花型太胖了，包裝上的字母印花相隔太遠了。”

“在假貨裡也不算是高仿。”

“怎麼可能？陳季雲怎麼可能送假貨？”

眾所周知，陳季雲是陳氏集團的小公子，家裡有這麼大企業的富二代怎麼可能送假貨？

但她拿起手鏈仔細端詳著，好像又確實有楊槐說得那些問題：“你怎麼知道這是假貨的？可能真貨就是這樣的？我這麼看還是挺精致的呀？”

“因為我有真的。”

“五歲的時候媽媽就已經給我買了三四條，隻是我覺得假貨太多，太爛大街了，所以一直沒有戴而已。”

痛苦和羞恥席卷了葉青的內心，她會覺得假貨奢侈品精致又美麗，是因為她真的沒有能力分辨出眼前這條手串的粗製濫造嗎？

好像也不是，隻是因為禮物是陳季雲這樣的富二代送的，隻是因為收到這條禮物的人是美麗的楊槐，隻是因為她有能力付得起真貨。

“他之所以會送我假貨，是因為覺得我隻配得上假貨。”

楊槐將禮盒合上，隨手丟進了花圃中：“或許是知道我是特招生了吧，覺得我是交不起學費，全靠成績進這所學校，買了很多奢侈品包裝自己想找有錢人的女人。”

葉青聽到楊槐這麼說，心裡突然很難受：“你才不是這種人......”

“我當然不是這種人。妹妹，我並沒有去勾搭陳季雲。他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依然對我示好，純粹因為他是一個賤人。”

“你想不想報複像陳季雲這樣，有女朋友還給彆的女孩子送禮物的男人？”

“你想要他送你真貨嗎？”

“愛馬仕Kelly黑銀怎麼樣？還是你喜歡香奈兒？LV就算了，太便宜了。”

“我可以讓陳季雲心甘情願地送你一切你想要的東西。”

“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

葉青眯著眼睛，思索了一下楊槐話中的含義：“你不會要我懷孕，然後逼宮吧？”

嗤笑一聲，楊槐舉起高腳杯裡的果汁，嬌嫩玉滴的樹莓躺在碎冰鋪成得棱柱上，粉紅的草莓汁與氣泡水混合，暈染出黃昏的顏色。

握著高腳杯的三根手指上做著與之顏色相同的浮雕玫瑰美甲，細長的甲麵上堆了施華洛世奇的鑽石和細小的珍珠。

“我會讓你去做這麼不入流的事情嗎？”指甲輕擦著緞麵桌布：“妹妹，不管你再怎麼討厭我，你都不得不承認，我從來沒有害過你，我還讓你上了你夢寐以求的高中。”

見葉青憂心忡忡，楊槐綻開笑顏：“開個玩笑而已，彆當真。”

微信提示彈出了“江滌塵”這三個大字，楊槐抓著手機款款走出餐廳。

葉青打量了一下四周，現在接近八點，大家吃飯都吃得差不多了。

她卷起褲腿，走到花圃裡，撿起了那串假貨手鏈，抹了抹盒子上的泥土，放到書包的隔層裡。

貝多芬的第三交響曲響起，每到這時，楊槐總是會不忍接起電話，她並沒有學過芭蕾，卻是自然而然地踮起腳，幻想自己是一隻天鵝，正被空氣擁抱著。

手機鈴聲再次循環，她才接起電話：“你好？”

“外賣跑腿，放校門口了。”

楊槐站在梳妝台前，看著自己精致可愛的麵容，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上帝之所以給人一雙眼睛，就是為了讓人愛上美麗的事物，比方說她。

所以人之所以長眼睛，就是為了愛上她。

楊槐開心地笑了，塗上野莓色的口紅，噴上甜膩的香水，那是她最喜歡的蜂蜜杏花味，香甜到反胃，像是發爛的蘋果，卻讓人聞過一次就忘不了。

她已經習慣了路人驚豔的目光，卷發在空中飄動，襯衫上的蝴蝶結隨著步伐抖動，她像是活潑的小鹿，自然而然地跳到了學生會門口。

此時學生會裡隻有寥寥幾個人，她大步流星地走到言安麵前停下，毫不掩飾地打量起了他。

錐子一樣的小臉上長了非常深邃的眼睛，但鼻子太高了，高得並不符合楊槐的審美。

拿著書的手很好看，但若是這麼仔細看下來，他和秦柳哥哥似乎又沒那麼像了，共同點隻剩下五分相似的五官和寬大的黑框眼鏡。

楊槐微不可查得歎了一口氣。

裹挾著香氣的風，掃過言安鼻尖，麵前被一片陰影覆蓋，他放下手中的書，摘下耳機，看向來人，心裡不免湧起了幾分詫異：“有事嗎？”

楊槐立刻勾起了笑容：“言安學長，季雲請你們喝奶茶，他現在有事暫時來不了。”

“奶茶？”

閃光燈亮起，一個梳著臟辮，穿著五顏六色的黑皮女孩舉著奶茶，嚼著口香糖打字：

“誒，這家店最近在ins上很火誒，終於喝到了。我記得要排隊吧。陳季雲這次又是想追哪個女孩子啊？居然這麼用心還去排隊了。”

誇張的睫毛上下掃動，她仔仔細細打量著楊槐：“這是誰啊？”

“這一屆的新生。”

“陳季雲新看上的妹子？”柯露繼續低下頭打字，笑出了聲：“那梵瑞不得氣死。”

言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意不達眼底：“想吃什麼甜點嗎？”

“甜點？是咖啡廳裡的甜點嗎？”

咖啡廳裡的甜點卡路裡太高了，隻有完全不注重身材管理的人才會吃，楊槐剛想拒絕，隻見柯露搖了搖頭。

“英國佬又要開始顯擺了。”

接收到楊槐詫異的眼神，柯露解釋道：“言安以前在伊頓公學上學，覺得下午茶不合口味，為此申請Gap去巴黎藍帶國際學了一年的甜點。看到身後那個門了嗎？”

楊槐順著柯露手指望去，兩扇巨大的鐵門怪異的佇立在這歐式風格的房間中：“那裡是廚房，言安剛入學的時候安排人裝的。裡麵有四個商用雙門冰箱。”

談話間，言安已經將三塊裝在白瓷盤中的蛋糕遞到了楊槐麵前：“蒙布朗，焦糖榛子拿破侖，檸檬撻，想吃哪個都可以。”

瓷勺輕輕挖下一塊拿破侖，綿密細膩的甜味絲滑入口，卻並不十分甜，榛子醇厚的香氣在口腔縈繞：“很好吃。”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真皮沙發也讓她感覺非常舒適，被甜品滋養過得心靈輕鬆愉悅。

銀質的叉子印著燙金的印花，她把叉子抵在粉嫩的唇上，杏眼裡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會做甜點。”

這是一種奇怪的說法，仿佛她與言安早已相識，但實際上他們隻是陌生人。

“如果想加入學生的話，在十月期中考之前，GPA達到top 10%，TOFEL達到105分，申請會相對容易一些。”

“謝謝學長。”

裸色的液體裡遊著五顏六色的珍珠，言安不怎麼喜歡珍珠的質感，舉起手邊瓷杯中的紅茶輕抿，茶香在口中滑過。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上個學期陳季雲無縫銜接了兩個女同學，她們在餐廳裡扯頭發扇巴掌，造成的影響相當不好。

“學妹，你知道......”他轉過身，這才發現楊槐站在他身旁，離他僅有幾十厘米，那股好聞的杏花味愈發濃烈，她的語氣中帶著調笑：“你的頭發好像比以前長了。”

言安皺眉，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我們以前認識嗎？”

漆黑透亮的眸子向下看去，楊槐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也許是上輩子吧，你覺得呢？”

言安的語氣冷了下來：“謝謝你的奶茶，不過我建議你不要和陳季雲扯上關係，據我所知，他現在是有女朋友的。”

“上個學期他沒有處理好男女關係，給學校帶來了很大麻煩。你不是那種會喜歡麻煩的人，對嗎？”

楊槐沒有顯露出一絲窘迫，反而是甜蜜蜜地笑了起來，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學長，誰告訴你我想和他扯上關係了？我想和你扯上關係呀，你沒有女朋友這件事情對我而言比較重要。”

“我對談戀愛沒有興趣。”

“那是因為學長還沒有遇到我呀。”

“你似乎對我會喜歡上你這件事很有自信？”

楊槐歪著腦袋，頗為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像並不在乎言安喜不喜歡他，這反而讓言安看不懂了：“你......”

“小楊槐？你怎麼在學生會啊？你們在聊什麼呢？喲，這學生會沒怎麼來過，居然裝修得這麼好。”

陳季雲窺見了楊槐，快步走進一手搭上了言安的肩膀，拿起了長桌上的奶茶：

“言安，你怎麼去排這個奶茶也不給我排一杯？現在得排兩個多小時吧，不對啊，你學生會事情這麼多，誰給你排的？吃獨食哈，我還沒喝過呢。”

奶茶？

不是陳季雲讓那個學妹去買的嗎？

言安轉頭看向楊槐，卻發現她早已扭身走了，告彆的聲音帶著波浪：“學長，下次再見。”

空氣中響起了90年代的蒸汽波音樂，這意味著太陽完全下山了，現在是藍調時刻，校園電台將完全被學生掌控。

秋風吹得人起雞皮疙瘩，楊槐已經離開，卻還是可以聞到幾縷杏花蜂蜜的味道，像是纏繞在心臟上的絲帶，飄飄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