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1 / 1)

6月6日下午,就在秦柳母親成功要將他保釋出去的半個小時前。

秦柳招供了。

“6月3號那天晚上,我去賓館和女人睡覺了。”

“什麼意思?”

“都是成年人,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秦柳最後還是沒能參加高考,因為當天和他去賓館的女生,並不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媽媽在警察局門口拉橫幅,下跪,鬨自殺,可都無濟於事。

有很多暗戀欣賞他的同學在網上發帖求情,說秦柳這麼帥,成績這麼好,根本不需要用這樣一種方式睡覺。

小小星球:秦柳每周都可以在桌肚裡收到十幾封情書,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粉紅小兔兔:支持樓上,而且秦神向來溫文爾雅,對老師同學都很熱情,根本不可能違法亂紀啊......

Q: 笑死,男人什麼樣某些女生是根本就不知道的。反正光憑臉,好成績,好家世,你們就可以喜歡上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

曉曉:樓上的意思是這些東西你都沒有嘍?而且你們男人不喜歡這些啊?你們還花錢,還不挑呢?

餘魚:我是不相信秦柳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我和他一個寢室,平時哪怕我們夜聊聊女生,他都完全不會參與,就拿著MP3在被窩裡聽歌。他和宿舍裡的每個人都是兄弟,他媽媽還時不時會給我們送零食。他人真的好,對不喜歡的女生會好好拒絕,長著一張帥臉但是從來不和女生曖昧。上次我肚子痛,他二話不說搬著椅子坐到我旁邊給我揉肚子。他真的特彆好,我是真的不相信他會乾非法的事。而且這樣會影響到他的高考,本來他是狀元預備役啊。

momo:樓上是0嗎?

JK: 管他怎麼回事呢,高考少一個競爭對手了,yeah~

江滌塵翻著帖子裡的評論,明明隻是六月初,穆流的最高氣溫已經超過了三十五度……。

“帥哥,又來買冰棍啊。”

“嗯,妹妹很喜歡吃。”

“真是個好哥哥啊。今天得等會哈,這幾天天氣熱,冰棍沒貨得快,我去後麵倉庫裡拿一些新貨。”

江滌塵點了點頭。

天上的雲卷成各種形狀,店內的風扇吱呀吱呀發出響聲,秦柳招供的時間卡得很巧妙,在高考的前一天,他是故意的。

他不想參加高考。

狀元預備役自毀前程,無非就是為了報複在乎他前程的人,這樣的人不是老師,就是父母。

但他是被莫名其妙卷入了這個案件的倒黴蛋,違法行為完全是被楊家案牽連出來的。

如果不是那件衣服,沒人會查到他頭上,沒人會知道他PC,那麼他要怎麼逃脫高考呢?

手指輕點著機車手柄,這個案件的疑點遠遠不止於此。

無形的水汽壓得人喘不過氣,烏鴉在天空留下淒厲的叫聲。

真相好像藏在迷霧裡,雲朵如墨翻湧,天越來越黑了,不祥之感也越來越甚。

“大叔,我晚點再來買。”

背著書包的學生三三兩兩從校門走出,江滌塵望向楊槐所在的班級,大門關著,燈也滅著。

“誒,你怎麼在這裡啊?”

學校裡的大部分人都已經習慣了在放學時見到他與楊槐這一對養眼的組合。

“同學,楊槐的班級已經放學了嗎?”

女孩點點頭:“對啊,天氣預報說要下大雨了,老師今天中午就已經給家長發短信說會早半個小時放學了,我是因為默寫沒通過才被老師留堂。楊槐的話,應該早就走了啊。”

一聲雷從天上掉下來,江滌塵腦中的弦猛然斷了。

有人在跟蹤自己。

等意識到這點時,楊槐已經走進了小巷。

她知道這幾天江滌塵在放學前都會去小賣部給自己買冰棍吃,她本想直接跑去見他,可身後卻不知何時跟了一個男人,不管怎麼繞路都陰魂不散。

蟬鳴混著腳步聲,在心頭回響,縱使是她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應該跑嗎?

如果跑了,身後的男人就肯定會立刻來追她,她不可能跑得過成年男性。

如果不跑,男人追上她隻是時間問題。

維持著原來的速度,每走一步,心裡的盤算就更深一分。

計算著距離,她撒腿就跑,身後的男人意識到了不對,開始狂奔起來。

在樹木遮掩下,她將書包丟在拐角,跑到牆下的狗洞下躲了起來,直到男人跑過才敢大口呼吸。

指尖被碎石劃破的,鮮紅的血流了下來,今天的她穿了媽媽生前為她洗得最後一件校服,上麵有她最喜歡的,帶著花香的洗衣液的味道,如今這件衣服上沾滿了褐色的泥點。

又打雷了,雨好像永遠下不完。

她好累,好生氣,好莫名其妙,她發誓她一定要讓這個追自己的男人不得好死,居然讓她這麼不優雅,居然敢讓她楊槐變得如此狼狽。

死死咬著下唇,抓著剛剛從包裡掏出來的圓規,這是她有的最鋒利的凶器了,但是這個根本不痛不癢!

手邊有人頭大小的石頭,看著就可以砸死人,非常符合楊槐心意。

但是一想到拿起這塊石頭,下麵可能會跑出西瓜蟲之類惡心的生物,楊槐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煩死了!!!

轉過頭,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著她,臉上還掛著詭異的笑。

淒厲的慘叫劃破天空。

“楊槐,你這小妮子跑什麼?害怕舅舅是人販子?”

陳金進一巴掌拍到楊槐背上,手上掛的幾串佛珠嘩嘩作響:

“你媽什麼情況?為什麼不回我消息?還有人傳她死了!我這幾天在海市還總感覺有警察跟著我,到底怎麼了?”

楊槐瞪大了眼睛:“舅舅,媽媽已經死了,這不是傳聞。”

“兩天前,她被人殺了。”

”你不知道嗎?凶手還沒抓到。”

“媽媽應該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凶手先殺了她,再會殺了其他人。舅舅,你知道凶手是誰嗎?你知道凶手下一個會殺誰嗎?”

“凶手是會先殺了我,還是先殺了你呢?”黑曜石般的眼睛就這樣死死盯著陳金進,像是有魔力,她說得每個字都在陳金進的耳畔久久回響。

從漆黑的瞳孔中,陳金進看到了自己因為過度恐懼而歪斜醜陋的臉,一瞬間他怒不可遏,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冒出來,掐住了楊槐的脖子,手臂的觀音紋身因為用力而扭曲:

“你媽死了?死了?被殺了?楊槐,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叫會有人來殺我?你知道了什麼?你媽和你講了什麼! 她是不是......”

之後陳金進講得一切,楊槐都聽不見了。

耳鳴響徹大腦,隱隱約約能聽到悶悶的雷聲,她無力地抓撓著自己脖子上的大手,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一點點變紅,變熱,肺裡的氧氣在一點點溜走。

好過分啊,她才十四歲,她還沒美麗得人儘皆知,還沒站在社會頂端,還沒享受過人間致樂。

她就要死了。

好不公平啊,為什麼這樣的事情總是發生在她身上呢?

她明明沒有乾過什麼壞事,她好想再吃一次媽媽煮得蝦,吃爸爸買給弟弟和自己的蛋糕啊,但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從來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善良,她的苦衷,如今還有個破防的醜陋男人來殺她。

看著那雙掐著自己,肥胖帶紋身長了毛還留著小拇指指甲的手,楊槐胃裡一陣惡心,隻覺得早飯和午飯都要嘔出來了。

如果死之前,還能枕在江滌塵有著柔軟腹肌的懷裡,看著他好看的臉就好了。

淚水充盈了眼眶,世界變成了模糊,她看見了一簇白光亮起。

“不許動!把手鬆開!”

脖子上的束縛驟然消失,她跌倒在地。

腦中混沌無比,鼻子嗅到了熟悉的香味,她將手伸向香味傳來的方向,落入了溫熱的懷抱,她深深鑽進了他的胸膛裡,用力抱住腰肢,隨後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再次睜眼,楊槐猛地坐起,摸著自己的脖子渾身顫抖著,差點窒息的恐懼在心頭聚集。

“小心,你手上還有吊針。”

“江滌塵哥哥,是你救了我嗎?”

“嗯,對不起,哥哥沒想到你們今天會提早放學。”

“哥哥。”

她秀眉微蹙,淚眼婆娑地看著江滌塵,朝他伸出了雙手:“抱抱我吧。”

這樣的動作放在六七歲的小孩身上或許合適,放在十四歲的初中生上就有些假裝可愛的嫌疑了,但因為楊槐本就長得和洋娃娃一樣精致,倒也不顯違和。

江滌塵隻當她是驚魂未定,回抱住了楊槐:“都會過去的。”

“過去了?”

楊槐故作倔強地偏過頭,露出自己纖細的脖頸,她知道此時自己的皮膚上一定有著點點紅痕,看起來脆弱易碎,非常容易引起保護欲。

用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淚沒流下來,聲音上卻帶上了哭腔:“江滌塵哥哥,什麼時候能過去呢?”

從父母失去呼吸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存活就成為了過去時。

而他們死亡的狀態將持續進行,直到他們被人遺忘。

江滌塵也想不明白要如何過去,因為日日夜夜,每分每秒,十二年過去了,他的悲痛從未離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