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十八年。
太子府後院。
穿過一條冗長的小路,來到一個僻靜的院落。庭院的木門油漆剝落,門扉半掩。院裡綠樹成蔭,樹下青草叢雜,其間點綴著幾朵豔色。
江晚辭正倚在長廊上曬太陽,四四方方的院落,唯有正午時分還有著熱氣。
“嘩!”一盆冰涼的水潑在江晚辭的身側,濺起的水珠打濕了她的衣角。
江晚辭不由打量了一眼眼前身著麻布短衣的小丫鬟,腰上係了一條藍色的腰帶。看著眼生,江晚辭想了一會也沒什麼印象,大概是新撥來的。
她怯生生看了一眼江晚辭,隨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斂去了眼裡的怯懦,將盆子裡的水又甩了甩,隨後便離開了。
一旁和她穿著一樣服飾的小侍女湊到她耳旁小聲說:“藿初,那可是太子妃,你不要命啦!”
“什麼太子妃,太子娶了她以後,根本都沒碰過她,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就是啊,再說她家都……”
一個嬤嬤突然走了過來,嗬斥她們退下。
蘇晚辭聽著兩個小丫鬟的聲音,並不是很在意,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水珠,準備回屋了。
“小姐,該用藥了。”
秦嬤嬤捧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走了過來,是吃藥的時辰了。
秦嬤嬤是江晚辭的乳母,如今這偌大的宅院裡也就秦嬤嬤一人是江晚辭帶來的。當初江晚辭買來的陪嫁丫頭,或是因犯錯被趕出府,或是生病去世,如今也隻剩下秦嬤嬤一直陪在身邊了。
其實江晚辭不是沒想過其中的蹊蹺,隻是如今的她……
罷了,江晚辭接過藥碗喝了一口,苦澀在口中蔓延開來。
“秦嬤嬤,有桂花酥糖嗎?太苦了。”
“小姐,我前日想出門,可是……”
“沒事,嬤嬤,是我糊塗了。”
江晚辭端起藥碗一飲而儘,苦澀的味道頓時蔓延開來。
秦嬤嬤剛想說些安慰的話,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鬨聲。隻見一群侍衛簇擁著蕭側妃走來。
“姐姐,身體可好些了?”
蕭側妃名為蕭晚晚,是太傅嫡女。
蕭晚晚是洛珩與自己大婚後第二日便娶進太子府了,她和洛珩感情甚篤,洛珩日日都與她同在一處。
不過蕭晚晚倒是個簡單可愛的性子,每次洛珩不在時,就會來江晚辭這裡聊天。
在這偌大的太子府,也唯有和蕭晚晚能說上幾句話。江晚辭看著蕭晚晚經常會想到自己出嫁前的時光,也是充滿著歡聲笑語的。
春日賞花作詩,夏日泛舟遊湖,秋日青梅釀酒,冬日煮雪烹茶,還有那片牆頭……當然,這都是江晚辭多年來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江晚辭擦了擦嘴上殘餘的藥,苦得很,江晚辭向來不喜歡這個味道。
“你來乾什麼?”
“姐姐,我給你帶了好吃的桂花糖糕,姐姐你不是最愛吃了。”
蕭晚晚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袖子、香囊裡又掏出來幾塊碎碎的桂花糖糕,嘩啦啦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怎麼辦,都碎了……”
說著蕭晚晚又脫下了鞋子……
江晚辭怔愣住,伸出手:“不必了……”
蕭晚晚脫下鞋子,將裡麵一塊小碎石頭倒了出來,小石子蹦躂了幾下落在了地上。
見此情景,江晚辭不由地用手帕掩住自己的嘴角的笑意。
“好啦,剛剛一路走過來可疼死我了,可是也不能脫鞋,需要保持儀表端莊……”
“下次萬不可這樣了,你看,都磨出水泡了。”
秦嬤嬤遞來了跌打損傷膏,江晚辭一邊靜靜聽著一邊幫秦晚晚塗藥膏。
“可是太子殿下不喜歡……”
“那你下次可以換一雙輕巧的鞋子。”
“可是太子殿下說喜歡看我穿……”
江晚辭聞言,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晚晚……”
蕭晚晚一愣,停下來看著江晚辭。
“無論做什麼事,隻要你開心就好,不必在意他人的想法。若是太子殿下心悅你。哪怕粗布麻衣,亦是彆有一番韻味。哪怕你撒嬌耍滑、潑皮無賴,在真正愛你之人眼裡,他也隻覺得可愛……”
晚晚愣住,茫然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江姐姐。”
江晚辭自覺失言,柔和了幾分。
“在我眼裡,你就是個調皮貪吃的小花貓……”
“江姐姐,你這是不喜歡我嘛!”
“我可沒這麼說!”
正當歡聲笑語時,忽有太監來報:“太子殿下駕到!”
蕭晚晚連忙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套上鞋襪,江晚辭幫蕭晚晚穿好了另一隻鞋子後就低頭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蕭晚晚剛理好衣服以後就趴在地上行禮。
“妾身參見太子殿下。”
洛珩從江晚辭旁邊走過徑直走向了蕭晚晚,伸出一隻手扶起了蕭晚晚。
“起來吧。”
江晚辭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這麼多年了,洛珩向來喜歡在人前忽略她。向整個太子府的人昭示對自己的冷漠,好給下人們一個提醒,這是不受寵的太子妃娘娘。
不過江晚辭並不在意,依舊低頭跪在地上。
江晚辭感受到洛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瞬。
“晚晚,和我回去吧,這裡太冷了,當心身子。”
“可是,江姐姐……”
“不必理會。”
江晚辭跪在地上許久,聽到眾人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但是許是跪了太久,小腿麻酥酥的。秦嬤嬤扶著江晚辭坐了下來。
“太子殿下他……”
“如此正好。”
秦嬤嬤猶豫地看了一眼江晚辭,便退下了。
江晚辭本不是自願嫁入這太子府的,既是一場交易,交易完成,她隻要作為一個擺設天天呆在這座偌大的府邸便可。
江晚辭正喝著茶,是去年的廬山雲霧。雖然有些潮濕了,但是如今也挑不得。
廬山雲霧茶葉條索緊結,卷曲如螺。茶味濃厚鮮爽,有著淡淡的蘭花香。
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江晚辭向下一看,猛然怔愣住。
陽光透過窗欞斜斜灑在榻上,一個紅色的劍穗,靜靜躺在坐墊上。
“慕朝……”是你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