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人側身站在巨幕的一邊，高大挺拔的身軀半陷在陰影裡，輪廓清晰的側臉嵌在燈光的明暗交界線上，一眼就能看到他突出的眉骨和鼻梁。
趙安然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兩個多小時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得了臆想症。現在，她的臆想成真了？！
“長得真帥！”
“這是個華裔嗎？英語可真標準。”
“看Title，已經是博士了啊！”
“我查了一下，他論文引用次數還挺高的！”
“水博能第一天上午主會場做報告啊？”
趙安然聽到了周圍幾個女生小聲的議論，覺得有些好笑，她又看向台上。
蔣述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甚至還開了個恰到好處的玩笑。
在台下觀眾的笑聲和掌聲中，他結束了自己的報告。
陸續有人舉手提問，蔣述不疾不徐地一一作答，手中激光筆的光斑隨著他的聲音，不時地在屏幕上挪動，清朗沉穩的聲線十分悅耳。
很快五分鐘的提問環節結束，主持人上台感謝了上午的幾位報告人帶來的精彩內容，並宣布上午的議程結束，請大家移步餐廳。
安靜的會場瞬間變得嘈亂，場內的上百人都開始向門口湧去。
蔣述站在台邊收自己的東西，有幾個同行走過去圍住了他。
他們聊了很久，久到會場裡隻剩下零星幾個人。好不容易聊完，又有兩個女生靠了過去。
“蔣老師，我們是江大物理學院的學生，可以加個微信嗎？”
“我們對您的課題很興趣。希望能有機會跟您多多交流。”
“抱歉，我現在不方便。”蔣述冷淡而又不失禮貌地拒絕。
趙安然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聽到他拒絕，她的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蔣老師——”兩個女生還要再說什麼。
蔣述拎起自己的雙肩背包，沿著側邊的通道走了兩步後轉彎，朝趙安然所在的位置走去。
早在趙安然進門時，他在台上就看到了她。
她個子長高了很多，也瘦了很多，白皙的臉頰褪去了嬰兒肥，線條依然柔和卻更加清晰。眉毛還是很淡，眼睛亮晶晶的。
頭發在頭頂紮成一團，他沒有見過她留這個發型。
現在瞪著自己的神情和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像極了。
除了長相和身材，她的變化好像不太大。
“嗨，趙安然。”蔣述跟趙安然打招呼，嘴角微微上翹。
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趙安然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書包袋子。
微微起皺的淡藍色亞麻襯衫，衣袖挽至臂彎，下擺整齊的束進略寬鬆的深色休閒西褲裡，腳下是一雙灰色的運動鞋。
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透過鏡片的眼神深邃而克製，左眼下方有一顆淡色的小痣。
這樣的蔣述對她來說，是很陌生的。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蔣述對她的冷淡不以為意，正要再開口說話時——
“我還有事，先走了。”趙安然語氣僵硬地丟下一句，提著書包跑掉了。
趙安然慌亂地跑出會場，心裡卻有些懊悔自己的反應。
不過是九年之後的一次偶然相遇，至於這麼驚慌失措嗎？他們不過就是中學校友，見了麵禮貌的打個招呼就是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蔣述的身影。
看來他也是這麼想的。
趙安然忽略心中湧出的酸澀，決定先不管那麼多，先解決生存問題。她抬腳向餐廳走去。
餐廳裡靠牆放著一排自助餐爐，趙安然巡視一圈，發現大部分餐盤已經空了，沒空的也隻剩下了一些菜湯。
“趙安然，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沈子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扭頭一看果然是她。
“原來你在這兒呢。”趙安然掏出手機，重新調回了響鈴模式，“我手機靜音了，沒聽到你的電話。”
“你吃飯了沒？”趙安然又問。
“我沒看到你，打電話你也不接，我就先來吃飯了。你不會還沒吃飯吧？”
趙安然點了點頭。
“你乾嘛去了？吃飯都不積極！你不知道參會的都是些什麼人啊？人稱學術蝗蟲！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沈子悅麵朝門口，說著說著看到一個長相帥氣的瘦高男人向她們走來，不禁露出了驚訝又驚豔的神色。
“我就在會場裡呢。”趙安然一臉無辜，饑腸轆轆的肚子發出一聲長鳴。
蔣述走近聽了個正著，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沉聲問：“怎麼不吃飯？”
趙安然被嚇了一跳，看到是蔣述，羞窘得臉都紅了。
沈子悅卻濃眉一挑，趙安然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大帥哥？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蔣述話音剛落就看到牆邊一排空空如也的餐爐，他看著趙安然說：“這附近有餐廳嗎？我請你吃飯吧？”
趙安然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語氣僵硬地說：“不用了。”
“我看到酒店旁邊就有一家餐廳。”幾乎是同時沈子悅高聲說道，送上門來的免費午餐，不吃白不吃。
更何況，看樣子，不止有免費的午餐，還有免費的八卦呢。
“你不是已經吃過了嗎？！”趙安然沒想到沈子悅回會來這麼一出。
“那請你帶路？”蔣述忽略安然的話，跟沈子悅說道。
兩人說著朝門口走去。
看大局已定，趙安然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吃就吃！”
手機忽然響了，是周老師。
她趕忙接起：“周老師？”
“怎麼沒有看到你？吃過飯了嗎？”
“我和同學聽完報告又耽誤了點時間，餐廳已經沒有飯了，現在準備出去找點吃的。”趙安然乖巧地彙報。
“行，那你們注意安全。”
剛剛掛了電話，進來一條微信，高俊良發來的：
【去哪裡摸魚了？咱導到處找你不見，處於發瘋邊緣了，你可彆怪我不提前通知你！】
高師兄也太馬後炮了，要是真的等他通知，自己已經死了八百回了。
【我謝謝你！】
趙安然回完他的消息，抬眼看到了蔣述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眼底含笑。
有什麼好笑的？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趙安然用雙手微微舉起菜單，裝作一副潛心研究菜色的樣子，餘光卻不住地偷偷瞟向坐在對麵的蔣述。
他在認真的看菜單，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乎要碰到眼下的痣……
她咬了咬嘴唇，努力抑製住自己想要伸手摸一摸的衝動。
蔣述像是察覺到了趙安然的目光似的，抬頭看了她一眼，麵帶問詢。
趙安然趕忙心虛地把菜單高高豎起，把自己擋了個嚴嚴實實。
“請問現在點菜嗎？”服務員溫柔地問。
“點！”趙安然探出腦袋，翻開根本沒仔細看過的菜單，胡亂指著說：“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等一下，再加一個這個！”
趙安然一口氣點了四個菜。
蔣述沒有說話，神色放鬆的看著她，眼神裡甚至還帶著鼓勵。
沈子悅扯了扯趙安然胳膊，問服務員：“你們家菜量怎麼樣啊？”
服務員露出非常職業的微笑：“我們家的菜量還是比較適中的。”
“沈悅你點菜啊？”趙安然合起菜單，“不是你要來這家餐廳嗎？”
“彆客氣。”蔣述也微笑著附和趙安然。
沈子悅瞪了眼趙安然，這廝還記恨上她了呀？既然主人都發話了，她毫不客氣地又加了兩個菜。
服務員滿意離去。
蔣述起身：“我去個洗手間。”
沈子悅看到蔣述走遠，直接撲到了趙安然身上：“我就說你今天穿得如此花枝招展，果然事出反常，果然有妖，說說吧，他是誰呀？”
“你可不要告訴我，他隻是你的一個普通同學！”
“你們倆這關係，少說都得是個熟人！”
趙安然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才心虛地說：“你怎麼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平時一副豪放直爽的樣子，其實心裡禮貌規矩的很。”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對彆人這麼不客氣。”
趙安然推了推沈子悅，沈子悅扒著她的胳膊不撒手。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他們算熟人嗎？已經九年沒有聯係的人，怎麼能算熟人呢？
“還不快從實招來！”
“他叫蔣述，我們中學念一個學校。”
“同學？不像呀，人家看起來比你成熟穩重多了！”
“大我四屆。”
沈子悅還想再問，正巧蔣述回來了。
他看到兩人抱在一點，奇怪地問：“怎麼了？”
趙安然臉繃得緊緊的：“沒什麼。”
“安然你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沈子悅鬆開了抱著安然的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把她。
“她叫沈子悅，是我室友。”趙安然吃痛地咧了咧嘴，又說，“他叫蔣述。”
“你好。”蔣述微微頷首。
“你也來參加這次會議的？”沈子悅好奇地問，“你還在讀書嗎？”
“嗯，快畢業了。”
“你學什麼的呀？”沈子悅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物理。”
“物理啊，安然物理最差了，大物上下都是剛剛及格，差點就要補考了。”
“是嗎？”蔣述玩味地看了眼安然。
趙安然扭頭瞪沈子悅，企圖用眼神製止她繼續揭自己的短。
“這學期我們有一門高等固體物理，安然都快愁死了！”沈子悅毫無覺察，繼續問道，“你在哪個學校念書呀？離江大近的話可以教教安然！”
“我在Y大讀書。”
“Y大？你在德國念書呀？那回國是為了這次會議？”
“不全是。”
沈子悅等著蔣述說下去，他卻不再開口，她隻好自己又問，“那你這次回來待幾天？”
聽到這個問題，趙安然不禁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