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
現在讓時間的指針瘋狂往回旋轉,回到我的高中時代。
在離北京千裡之外的北方小城,剛被評為省重點的市一中是今年招生的熱門,成績好的學生當然被擇優錄取,也有成績不夠金錢來湊的,甚至還有金錢湊也夠不上、托人找關係也要進市一中的。
導致了每個班級裡六七十個同學,人太多了,教室都顯小,和前幾屆小班授課、學生都是單人單座比來說,新高一的班級像一鍋鍋沸騰的開水。
我坐在理科唯二“好班”裡,也照樣人滿為患。
所謂好班,有的學校叫實驗班,有的叫尖子班,有的叫重點班,反正一個意思,就是從眾多普通班級裡搜羅出來的成績更好的。
說到我們班的情況也是有點尷尬。
理科實驗班有兩個——零班、和我所在的一班。
如果說我們班是重點班,那麼零班才是重中之重。
我們年級每兩個班共用一套老師,我們和零班的教師配置都是一樣的,學生卻是零班挑剩下的。
論成績,我們班這些學生,比零班不足、比普通班有餘。此外還有些奔著我們班主任名頭來的,專門托人進來的後進生們。
我們這個班級彙聚了各種真學霸、偽學霸、官宦子弟、和各種二代們,生源五花八門,學生質量良莠不齊。
我們這個大雜燴一般的班級就像各階層都有代表的一個小社會,一向團結不起來,還好班主任老鐵治得了這幫冥頑學子。
老鐵全名鐵軍,是我們這個剛開學一個月的班級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老鐵每一屆帶的都是零班,每一屆都有清北學生。
到我們這一屆據說壓力太大,自家孩子要小學考初中,所以不打算帶重點班,學校折中給安排了我們一班。
此人身材雖瘦,平時總是笑眯眯的,看起來名不副實,但真的惹他生氣的時候,他的手腕真的如名字一般鐵血。
不過作為我這種好學生是不必害怕老鐵的,對待我,老師們一般都是春風化雨的,恐怕說重了我就會當場哭出來。
我就是看起來很乖的那種女學生,上課認真聽講,話也不多,平時看起來很一板一眼,我的形象很標簽化、很臉譜化。我想,每個班級都有我這種默默無聞、一心向學、毫無故事的女同學吧。我不光沒有故事,其實連自己的想法都沒有,隻有一個目標:考上好大學。啥是好大學?我也沒有標準,讓父母高興的就是好大學吧。
我朋友很少,或者說,我隻有一個好朋友,就是我現在的同桌陳露雪。
我和露雪從小一起長大,從小就在同一個班級上了幼兒園、小學、初中,上了高中後,我們還在同一個班級。
所以開學第一天我們在同一班級裡相遇的時候,兩個人激動的兩眼放光,順理成章的坐在了一起。
露雪性格比我隨和,我隻有她一個朋友,她卻不止我一個朋友,聽起來好像有點悲傷。
但是學習已經夠我愁的了,哪來的心情交朋友?
曾經我在初中時也是受到老師同學愛戴的好學生,雖然那時候我外號是“萬年老二”,那好歹也是一人之下、幾百人之上。
年級第一是我們當時的校花,長得漂亮、成績好,並且還不是我這種死讀書的,而是文體都很強那種,從班級黑板報、國旗下的演講,到會議主持、演講比賽,總而言之就是放到任何團體都是挑大梁的人物。
麵對這樣的對手我隻有仰望,安心的保持好自己的第二名。
漸漸的心理上的懶惰讓我安於名次,而故意忽略一個殘酷的事實——雖然我們排名相差一位,但我們的分數相差四五十分。
我後來想開了,這就是優秀和卓越的差距吧。
但是到了高中我沒法不要臉地說自己優秀了。
我和校花考入了同一所重點高中,她仍然是第一名,而我已經到年級兩百名開外了。這差的幾十分差距猶如天塹,把我“好學生”的標簽生生斬下,也讓我終於認清自己的斤兩。
更令我恐慌的是,我們如今的差距不止四五十分,甚至有越拉越大的趨勢。高中理科的難度陡然上升,初中的時候我還沒感覺我理科瘸腿這麼嚴重,這才開學一個多月,數、理、化猶如三座大山壓向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於是我貫徹執行初中的題海戰術,每天把自己埋首於“三座大山”中,充分發揮愚公精神,誓要鏟平這三座大山。
我每天行動範圍就是課桌和衛生間,社交範圍就是自己的前後左右桌同學,每到課間時間我都用來爭分奪秒的刷題,連去趟廁所對我來說都算出差。
每天早起晚睡的攻克數理化。
清晨六點多,天還泛著青黑色,我就走向了學校,一路上還在用mp3爭分奪秒地聽著新概念英語。
眼前的灰色學校教學樓在泛青色的天色映襯下像是一個黑色的剪影,亮著燈的教室就是一個個白色的窟窿,像是惡魔城堡。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為我自己的想象感到不寒而栗。
就在我忍下了一個哈欠,眼裡盛滿淚水,剛要踏上教學樓台階的時候,卻冷不丁聽見有人站在台階上跟我打招呼:
“嗨!”
我一汪眼淚還沒來得及擦,在細碎的淚光中抬頭看見一個男生衝我笑得很燦爛,還揮舞著手臂跟我打招呼。
開學一個多月來,同學我還沒認全,此刻也不確定這人是不是我們班的,他熱情的笑臉也讓我覺得有些突兀,但是我認出了他身上的校服是高一年級的,人家主動和我打招呼了,那我怎麼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我的遲疑隻有一秒鐘,然後立馬也換上了一個標準的八顆牙微笑,衝他擺擺手“嗨!”
手還沒放下,就聽見我身後響起一個洪亮的男聲:“好小子,今天竟然到的這麼早!”
我微微側過僵硬的身子,向後看去。
一個壯壯的男生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台階、越過了我、向著那個男生的方向跑過來。
他們互相摟著肩膀。
他們嘻嘻哈哈的玩鬨。
他們走進了教學樓。
糗大了!
原來人家不是跟我打招呼,我有一種標錯情的尷尬。笑容僵在臉上,右手尷尬地收回來。頗有點縮頭縮腦的我恨不得晨光再暗淡一些,好讓我隱身在黑暗裡。
就在他們轉身而去的時候,那個和我打招呼的那個男生突然回了一下頭,好像此刻才看見我,然後衝我笑了一下。
我抿了抿嘴唇,眼神錯亂地掃了他一眼,也低頭迅速進入教學樓。
真的巨尷尬!我為什麼不原地消失!
儘管內心翻江倒海,我還是假裝若無其事的走進教室,看見前麵那倆果然是我們班的,坐在後麵幾排,一進教室就在推推搡搡的打鬨。我們這個班級還是挺割裂的,開學以來就是按照前幾排屬於好學生,後幾排自動屬於不學習的那些人。
無所謂啦,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像我初中到畢業也不認識後麵幾排的人。
我積極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剛坐下來,英語老師朱迪就拿著一摞卷子進來,本來沸騰的班級慢慢冷卻下來了,大家都在伸著脖子等她說話。
“占用大家一點時間啊。”她低下頭開始翻卷子。下麵紛紛小聲抱怨“哪有連早自習都占用的啊。”
朱迪眼神如飛刀掃過去,“我跟你們班主任要了這節早自習,實在是你們班這次考的太差了,要不我大清早閒的來給你們補課?”同學不敢嘟囔了。
“好了,言歸正傳,這次題比前幾次要難,主要想摸一下底,之前幾次試卷簡單,大家程度都差不多,這次難了才開始拉開差距。”
她接著開始邊發卷子邊念分數:“咱班這次沒有過百的,陳晨99,程繪馨……”她念到我時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接著念下去,“……95!”
朱迪每念一個就把卷子遞下去,一時間前排紙片翻飛。
坐我旁邊的露雪立刻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我衝她微微一笑,一片平靜。
露雪曾說,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代表了全年級的語文和英語的分數上限。與理科三科的群雄逐鹿不同,英語和語文這兩科我一直“霸榜”第一名,每一次大考、小考我都能拿到第一名,大家也都習慣了,所以不光是露雪詫異,連朱迪都有些微訝我竟然不是第一名。
我有些機械的站起來去講台拿自己的卷子,此刻感覺全班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似的。
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完了。
雖說在理科重點班拿語文、英語往上拉分數好像也沒啥可值得自豪的,但好歹還有英語和語文能讓我重現初中的榮光,讓我維持住我好學生的麵子和自尊,現在連一向自信的科目都塌了,還有啥能支撐我可憐的自尊?
眼睛餘光瞥見科英語課代表陳晨望向我,我想起來考試前陳晨特意來問我平時怎麼學的英語?因為平時我和她交流不多,看得出來她是鼓足了勇氣的,她的臉上有幾分緊張,眼神裡閃爍著討好和膽怯。
我想了想,最後隻答出來兩個字“語感吧。”
聽完她有些失望的走了。
有的時候我真恨自己不會說話,為啥不能多說幾句圓滑的話,她肯定以為我是敝帚自珍在藏私,不肯和她說實話。
但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麼學習訣竅——因為我根本不學英語!除了老師規定要完成的作業和習題,我的時間都用來對付數理化,從來不會多分給英語一分鐘。
可是這次我比她還少了四分,丟人丟大了,如果連擅長的科目都不能帶給我絕對的自信,那麼我憑什麼還能在重點班立足?
不管內心如何翻騰,我站起來的時候仍然鎮定微笑。
此刻也許並不會有人盯著我看,但我還是要求自己在轉過臉露在全班麵前的那一瞬是雲淡風輕的。
怎麼說呢,輸也要輸的漂亮。
可能是看多了武俠片,英雄就算輸了也要留下一個□□而瀟灑的背影,永遠不可能丟兵棄甲地倉皇而逃。
誰都有可能失敗,最重要的是,不要輸得很難看!就算是失敗了也要留下一個依舊堅挺的背脊,告訴大家我沒有被打倒。
入戲太深的我把自己幻想成一人一馬敗走遠方的悲劇英雄,總要留下一個完美的背影消失在水平線上的夕陽下。
其實,根本沒有人會關注我的背影。
回到座位我迅速瀏覽了一下英語試卷,單選沒有丟分,閱讀理解失了幾分,完形填空錯了幾個,作文也是按常規操作不允許打滿分而扣了一分。
這分數不對啊?
我加了一下總和,確定是少給我算了15分。我有點激動,卻又有點不敢相信,心臟劇烈砰砰跳著。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露雪,“我感覺我的分數算錯了。”
露雪幫我加了一下總分,顯得比我還高興,“程繪馨你也太牛了,所以你是110?趕緊和朱迪說一聲!”
我舉手示意,和老師說了情況。
朱迪看得出來是真的挺高興,語氣裡有驕傲的說:“剛才分數老師算錯了,第一名還是程繪馨,110啊。”然後又接了一句,“應該也是咱全年組第一。”
我在周圍同學一臉豔羨的神色中落座,心臟還是劇烈跳著。心情真是起死回生的感覺。
露雪給我比了一個大拇指,“你英語太厲害了,平時都沒看你學英語你都能考到這程度,你可能有語言天賦,咱們上高二文理分班,你會不會要選學文啊?”
我其實很猶豫,我們學校一向重理輕文,學文科往往是在理科班吊車尾的人的無奈選擇。我們這一屆高一一共16個班,隻有四個班是文科班,聽說文科班學習風氣也不太好。
“如果數理化我能啃下來,我肯定學理。”
其實學文學理在我心裡並沒有什麼差異,我追求的隻是分數和名次,和一個好的結果,上一個好一點的大學,對於學什麼反而無所謂。
露雪聽了我要學理挺高興的,因為她理科比文科好,肯定是要學理的。
“那好啊,繪馨,你要是也學理,咱倆就可以一直在一個班啦!”我看見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歡欣鼓舞起來。